《女神的温馨日常》羲和常仪

56、阿沫

　　这日，玄帝端坐于万丈珊瑚台上，为四海生灵讲道。她声音清越，字字珠玑，蕴含天地至理，引得无数生灵如痴如醉。霞光缭绕间，鱼龙潜跃，水族恭聆，一派祥和气象。

　　讲道完毕，玄帝周身神光微敛，正欲起身返回神殿，忽见一生灵越众而出，伏地拜道：“天尊且慢，晚辈有事相求。”

　　玄帝垂眸望去，见是一只通体莹白的海豚，目光恳切，便温声道：“何事？”

　　那海豚道：“前些日子，晚辈见一条乌鱼横行海中，时常欺凌弱小。昨日更扬言要去人间掳掠女子为食。我等法力低微，难以制止，恳请天尊慈悲相救。”

　　玄帝眉心微蹙，心念电转间已感知因果。

　　玄帝破碎虚空，直达乌鱼所在地，那海豚只觉眼前一花，已随玄帝来到一处幽深海沟。但见一乌鱼正挥舞触腕，将一群鱼逼至绝境，口中叱骂：“尔等竟敢冲撞本姑娘，今日定要叫你们知道厉害！待收拾了你们，再去人间抓几个细皮嫩肉的女子打打牙祭！”

　　那乌鱼妖气森然，被它欺凌的水族瑟瑟发抖，连求饶都不敢出声。

　　“好嚣张啊。”玄帝清冷的声音如寒冰碎玉，在这幽深海底格外清晰。

　　乌鱼猛地转身，触腕狂舞：“谁敢坏本姑娘好事？”待看清来人是个玄衣女子，它更是张狂：“你若现在磕头赔罪，本姑娘或可饶你一命，否则定要你好看！”

　　玄帝不怒反笑，纤指轻抬，一道金光闪过，那乌鱼顿觉周身妖力溃散，竟被硬生生打回原形——一条三尺长短的乌鱼，在玄帝掌中挣扎不得。

　　“天尊。”那些被欺凌的水族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跪拜。

　　海豚精忙道：“这位便是玄帝天尊。”

　　众水族感激涕零，再三叩首。玄帝微微颔示，提着乌鱼转身离去。

　　回到神殿，但见玉阶连云，金碧辉煌。玄帝将乌鱼掷于殿中，那乌鱼落地化形，竟是个黑衣少女，眉目如画却满身戾气。

　　“你待如何让本帝好看？”玄帝端坐云床，声音平淡无波。

　　乌鱼此刻方知眼前之人竟是执掌北方的玄帝，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首：“晚辈有眼无珠，不知天尊驾临，恳请天尊饶命！”

　　玄帝眸光清冷：“你欺凌水族，妄食生灵，罪孽深重。本帝看将你做成酸菜鱼倒是不错，免得再为祸苍生。”

　　说罢素手轻挥，殿中顿时现出玉案银刀，各色调料一应俱全。一柄寒光凛冽的厨刀悬于半空，刀锋直指乌鱼眉心。

　　乌鱼骇得面如菜色，急声道：“晚辈愿誓死效忠天尊，从此洗心革面，再不敢行恶事！求天尊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玄帝凝视她片刻，终是收了厨刀，一道灵力注入乌鱼体内。但见光华流转间，黑衣少女身形渐凝，腕上多了一对玉镯，流光溢彩。

　　玄帝淡淡道:“这玉镯乃灵力所化，平日是饰物，若你再生邪念，便会引动天雷之刑，你可能持守本心？”

　　乌鱼感受着腕间玉镯传来的温润灵力，知是玄帝格外开恩，连忙叩首：“晚辈沫，定当日夜谨记天尊教诲，尽心效力，绝不敢负。”

　　其实玄帝如此安排，实是因阿沫先前嚣张跋扈之态令人心惊。虽给她改过之机，却也不得不防。

　　自此，阿沫便在神殿住下，成了玄帝座下属神。她初时战战兢兢，凡事谨小慎微，待见得玄帝虽威严却公正，渐渐放下心来。

　　一日，阿沫忽闻环佩叮咚，抬头见一位身着七彩云裳的神女翩然而至。那神女容貌端丽，眉目含笑道：“这位便是新来的妹妹？”

　　阿沫心知这必是女宿星君，道:“见过女宿星君。”

　　女修细细端详，见阿沫虽初时眉宇间犹带三分戾气，如今却已化作七分温顺，更兼容貌昳丽，不由心生欢喜。她执起阿沫的手笑道：“何必多礼，我见妹妹甚是投缘，这份薄礼还望收下。”

　　说着素手轻扬，一方流光溢彩的丝帕凭空出现。这帕子以九色天蚕丝为底，用鲛鮹丝线绣出云海翻波，又以火浣丝线点缀日月同辉，甫一出世便光华夺目。更难得的是帕上灵力充盈，显然是刚刚织成。

　　阿沫知这帕子珍贵无比，推辞道：“如此重礼，沫不敢承受。”

　　女修却将帕子塞入她手中，莞尔一笑：“送出的礼物岂有收回之理？妹妹若不收，便是瞧不上姐姐的手艺了。”

　　阿沫见推辞不得，只得郑重收下，心下感动。她沉吟片刻道：“蒙女宿星君厚爱，沫无以为报，若女宿星君不弃，愿备一席薄宴，略表心意。”

　　女修拍手笑道：“正想尝尝妹妹的手艺。”

　　阿沫便往厨下精心准备。她本就精通厨艺，如今更用心三分。取东海明珠米，南海珊瑚菜，西山玉露菇，北冥冰莲藕，佐以天地精华，烹制出十二道佳肴。但见玉案上：清蒸灵鲤泛霞光，红烧玉参吐瑞气，翡翠羹中浮明月，琥珀盏内蕴朝阳。更有一道“四海升平”，以四时鲜果摆出锦绣河山，妙不可言。

　　女修举箸品尝，但觉唇齿留香，灵力流转周身，不由赞道：“不想妹妹有这般好手艺！今日真是大饱口福。”

　　阿沫含笑布菜，轻声道：“这便算是沫的见面礼吧。往后女宿星君若得闲，常来品鉴便是。”

　　女修执起她的手，温言道：“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二神相视而笑。殿外云海翻涌，殿内暖意融融。沫低头看着腕间玉镯，但见光华温润，映着她渐趋平和的面容。

　　此后阿沫尽心侍奉玄帝，女修也常来相伴。二神一个织就云霞锦绣，一个烹制玉馔珍馐，倒成了玄帝座下一段佳话。而阿沫腕间的玉镯始终碧莹如玉，再未显化雷霆之威。

　　玄帝偶尔望见她们相伴的身影，唇角也会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倒也不负她当日一念之仁。

　　这日，女修翩然而至，此次手中还提着一只精致的玉匣。“阿沫妹妹，瞧我给你带了什么来？”她笑着打开匣盖，内里竟是数十卷色泽各异、灵气盎然的丝线，“这是新染的星辰线，以朝霞淬火，露水浸染，我想着与你一同绣个屏风，置于日常休憩的云榻旁，岂不雅致？”

　　阿沫眼中漾起真切的笑意，这段时日，女修的友善与引导，如同温煦的阳光，渐渐驱散了她心底最后一丝阴霾与孤寂。她欣然应允：“姊姊有心了。我对刺绣之道只是略通，还需姊姊多多指点。”

　　于是，两位女神便坐在琉璃窗下，对着云母屏风架，细细描摹起来。女修巧手如飞，引动丝线，绣出星河璀璨，云涛翻涌；阿沫则静心屏气，学着将那些流光溢彩的丝线，化作海底摇曳的水草、圆润的珍珠与翩然游动的小鱼。她们时而低声交谈，时而因绣错一针而轻笑，静谧的殿宇因这细碎的日常而充满了生气。

　　一个时辰后，女修与阿沫看着那座已初具雏形的屏风，只见屏风云水相接，星辉与海韵交融，构思巧妙。

　　这日，阿沫新调了一盏“月华凝霜”，以月桂初蕊、寒潭雪莲心，佐以子时采集的月露，用温火慢煨，再引一丝太□□气点入。茶成，汤色清透如无物，唯有盏沿凝结着一圈细密如霜的灵气白毫，清香冷冽。

　　阿沫将茶奉至玄帝案前，玄帝抬眸看了一眼，端起茶盏，浅啜一口。那茶入口极淡，旋即化作一股清流，润泽神思。

　　“尚可。”玄帝放下茶盏，淡淡说了二字。

　　阿沫心中却是一喜。她已知晓，能从玄帝口中得“尚可”二字，已属难得嘉许。她恭敬一礼：“天尊喜欢便好。” 悄然退下时，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她开始更投入地钻研，甚至向女修请教不同天时、地域所产灵植的特性，只盼能再精进一步。

　　神殿的日子便在这般看似重复却充满细微变化的日常中流淌。阿沫不再是那个初来时惶恐不安、仅靠玉镯约束的罪妖。她的眉宇彻底舒展，戾气尽化，言行举止间虽仍保持对玄帝的敬畏，却也多了几分从容。她会因女修一个玩笑而掩唇轻笑，会因成功烹制一道新茶而眼含欣喜 。

　　玄帝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她望见窗外云海下，阿沫与女修并肩而立，或是低声交谈，或是静赏云霞，那和谐的身影，让这神殿，也仿佛多了几分暖意。

　　她目光有时会掠过阿沫腕间，那玉镯依旧莹润，安然地履行着最初的警示之责，却也如同一个安静的见证，记录着一段迷途知返的旅程。

　　殿外云卷云舒，时光静谧。阿沫偶尔会想起初入神殿时的恐惧与不安，再对比眼下这充实而平和的日子，只觉恍如隔世。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份感激深埋心底，化作日常中更细致的侍奉与更用心的修行。她知道，这万丈珊瑚台上的神殿，已不仅是她赎罪之地，更是她心安之处。而这一切，都源于云床上那位至高存在，当日于清冷神光中，投下的一念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