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野史贯彻到底》南曲好茗

129、大婚4

　　“圣上他生性多疑，虽与萧将军有约，又岂会全然放心？”赵蓁蓁叹口气，“他早暗中调遣了一支精锐亲卫，埋伏在萧府四周。若萧将军依约行事，便按兵不动，保萧府周全；若萧将军另有异动，便就地拿下。不出所料，萧将军说完那一番话之后，亲卫队就制住了他。”

　　萧懿安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早就知道，父亲从来不是真心归顺赵征。这么久以来，每当有人提及宁远军“清君侧”之功，父亲总会沉默。他书房里那幅先帝赵籍御笔的“忠勤体国”，即便在赵征入主后也未撤下，只是用一幅山水画虚掩着。他同意与赵征联姻时那过于平静的面容，如今想来，根本不是妥协或欣喜，而是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决绝。

　　他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了他认定的“忠”，代价是他的性命。

　　短短一日，不，短短几个时辰。

　　她失去了“萧懿安”的身份，成为了“萧有仪”。

　　她失去了父亲，以最惨烈、最令人心碎的方式。

　　赵蓁蓁看着她苍白失神的脸，心中不忍：“懿安，人死不能复生。趁着天色未明，宫禁换防尚有间隙，我带你从旧日运水的暗渠出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方才周莽离去，必是去寻圣上禀报，圣上未必肯放过你。”

　　萧懿安没有立刻回答。她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片正被灰蓝色一点点蚕食的漆黑天幕。

　　跑？天下之大，何处可容身？顶着“萧有仪”的名字，背着“萧懿安”可能惹来的追杀，父亲刚因“叛逆”被公开处决……她就像暴风雨中一片无根的落叶，能飘到哪里去？

　　忽然，她像是抓住了一根虚无的稻草，转向赵蓁蓁：“蓁蓁，你可有萧起的消息？”

　　赵蓁蓁闻言，面色骤然变得有些古怪，她抿了抿唇，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懿安，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事到如今，你万不可再对萧起抱有幻想。他早已不是当年你身边的那个忠心暗卫。他现在是赵征面前最得用的刀，专门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脏事’。位高权重，心狠手辣，宫中人人避之不及。”

　　“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有苦衷……”萧懿安喃喃道，不知是在说服赵蓁蓁，还是在说服自己，“他一定有……”

　　赵蓁蓁道：“懿安，我本不想说得太直白，徒增你的痛苦。”

　　她顿了顿，犹疑着还是开了口：“当时在萧府门前，带队制住萧将军的，不是别人，正是萧起。萧将军被押跪在地时，曾骂他‘背主求荣’、‘赵征膝下一条忠犬’。萧起便命人将萧将军押进了萧府内，大门紧闭，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门再次打开，萧起独自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你父亲的头颅，回宫向赵征复命了。”

　　萧懿安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不，她不信。

　　她不信萧起能完全不顾往日的情分手刃自己的父亲，概莫如系统往日的任务一般，萧起没有杀自己的父亲，或者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要找到萧起，问个清楚。

　　至于她自己会不会死……奇怪，她这会儿倒不怎么怕了。

　　史书都判了她“萧有仪”婚后不久就“暴毙”了，可《今日话宁朝》又给了点虚无缥缈的念想——她“萧有仪”是被萧起带走的。

　　萧懿安吸了口气：“蓁蓁，我不跟你走啦，我要留在这里。”

　　赵蓁蓁看着她决绝的眼神，知道再劝无用，轻轻叹了口气：“人各有志，我不强求。”她望向渐亮的天际，声音轻了些，“懿安，我已经决定好了，要离开皇宫离开这京城，这里我已经待得够久了。”

　　“去哪？”萧懿安问。

　　“东边，看海。”

　　沉默片刻，萧懿安有些难为情：“走前，能再帮我个忙吗？小满你还记得吧，自周国公走后，我便将她养在萧家城外庄子上。如今我也护不住她了，带她走，或给她个安稳。我找不到别人可托付了。”

　　赵蓁蓁没有犹豫：“好，我答应你。”

　　萧懿安低声道谢，又有些不舍：“你一人，路上务必小心，一帆风顺。”

　　赵蓁蓁笑道：“放心，懿安，如果可以，我会给你写信的。”

　　萧懿安和萧有仪互换身份，知道其中猫腻的人不多。

　　其一，萧懿安和萧有仪的身段相同，长相也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一双眉眼，未曾与二人长期相处过的人确实难以辨认。

　　其二，许多王公贵族见过的“萧懿安”就是如今萧有仪的模样。

　　几年前周国公举办那场春日宴上，为了完成“一舞动京城”的任务，萧懿安让萧有仪顶着自己的名头在众目睽睽下跳舞。

　　当时在场那么多王公贵族、皇亲国戚，他们亲眼所见、交口称赞的“萧懿安”，是那个身姿翩跹、舞惊四座的少女。后来萧有仪顶着“萧懿安”的名字在京中社交，因那支舞被屡屡提及，更坐实了这印象。

　　而她这个真正的萧懿安，因为深居简出，反而在许多外人眼中面目模糊。

　　如今，就算她揪着一个人的衣领，嘶声说“我才是萧懿安”，对方也只会用怀疑、怜悯甚至嘲讽的眼神看她：疯了吧？谁不知道萧家大小姐惊才绝艳，尤其擅舞？你？你跳一个来看看？

　　自证？成了一个死循环的笑话。当时她还在为了任务完成而庆幸，焉知会因为这个举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其三，最重要最致命的原因还在于皇权。

　　长相身段可以相似，一场舞蹈可以混淆视听，但这些都不是最致命的。

　　她这个真正的萧懿安，并非从未在人前露面。萧从林也曾带她出席过一些必要的场合，见过一些朝臣家眷。

　　这几日宫中剧变，外面风声鹤唳，她被困深宫也有所耳闻——朝堂上，确实有那么几位与父亲交好、或本就对赵征父子心存疑虑的官员，发出了微弱却清晰的质疑：如今的王妃，似乎与从前印象中的萧家大小姐……不甚相同？

　　这些声音，本该是她翻身的一线希望。

　　然而，这线希望迅速被更强大的力量掐灭了。

　　赵云珂，那位她名义上的“夫君”，为了给他心爱的、如今顶着“萧懿安”之名的萧有仪彻底“正名”，直接请下了一道旨意。

　　旨意内容不得而知，但效果立竿见影——朝堂上关于“掉包”的议论，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市井坊间或许还有些许流言，但也迅速被更“权威”的官方定调所覆盖。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赵征还将平息这些“异声”的差事，交给了萧起。萧起会怎么“处理”？无非是威胁、构陷、贬黜，甚至……让一些人彻底“闭嘴”。手段绝不会干净，但绝对有效。

　　她想起往事，当年自己被诬陷与唐峰有染，甚至“珠胎暗结”。

　　她耗尽心力自证，贴身婢女为了护她惨死，连那被当作“奸夫”的唐峰本人都出面澄清，道出被人收买构陷的实情？可结果呢？仍旧有不少人，选择了相信那绘声绘色的香艳谣言，或是不置可否地旁观。

　　她当时只觉世道不公，人心叵测，自己做得还不够。现在她才彻底明白，不是她证据不足，不是她辩解得不够努力。而是对方手里，握着能让人睁眼说瞎话、能轻易将黑白颠倒的——权力。

　　权力可以让无名小卒一夜之间成为“奸夫”，让确凿的证词沦为“包庇”或“狡辩”。同样，权力也可以让一场精心策划的偷天换日，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可以让所有质疑的声音，变成需要被“处理”掉的“异声”。

　　她过去所有的挣扎、委屈、不甘，根源不在于阴谋本身有多精巧，而在于她始终身处权力结构的底层，是那个可以被随意定义、涂抹、牺牲的棋子。

　　从踏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就是乌龙。

　　她以为自己拿到了“贤后萧懿安”的剧本，手握系统金手指，哪怕开局艰难，总能一步步走上命定的尊荣。她努力完成那些莫名其妙的“任务”，以为所有的不顺都是通往成功的考验。

　　现在真相大白——她根本就不是那个会被载入史册、与赵云珂恩爱白头的“萧懿安”。

　　她不是主角，甚至连配角都算不上。她只是这场权力游戏里，一个微不足道、随时可以抹去的错误注脚。

　　想要真相？想要公道？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名字和人生？

　　呵。

　　她拿什么去证明？又向谁去证明？

　　赵云珂需要的是萧有仪，所以他用皇权为“萧懿安”正名。

　　赵征需要的是萧起的忠诚和萧家的震慑，所以他默许甚至推动了这场偷换。

　　皇权这股最强大的力量，编织了“萧有仪就是萧懿安”这张天罗地网。她一个顶着“萧有仪”之名的孤女，一个失去了父亲庇护、连身份都被剥夺的“错误”，拿什么去撼动？

　　她不是幸运儿。

　　穿越是乌龙，身份是冒牌，系统是坑货，皇家是个坑。

　　不争了。

　　萧懿安这个名字，谁爱要谁要吧。

　　皇后尊位，史书留名，都与她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