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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天作之合 ...
更深露重,天香苑檐角蹲兽如鬼魅森然,朱红灯笼垂挂檐下,江风吹拂,晃动不止。
楼内丝竹靡靡,歌姬软语混着酒香溢出窗外,散在雾气氤氲的江面上。
白莲教众堂主齐聚后院刑堂,圣女柳无霜冷眸扫过众人,指尖轻敲座椅扶手:“梁若鸢身上真的没有那半枚铜钱,只有半块飞鱼符和两块牌子,必是程墨亭那厮抢先一步夺走了!”
掌印堂主冷哼道:“程墨亭那叛徒,先前仗着先堂主遗物耀武扬威,如今还敢染指教中秘宝?依教规,当断其四肢,废其武功!”
执事堂主沉吟道:“可就怕他与朝廷有所勾结,贸然动手,恐惹祸端。”
柳无霜笑里藏刀:“先不管程墨亭,这女贼明目张胆跟在锦衣卫身边,狗皇帝定是与这女贼有什么诡计,她若不死,后患无穷,明日午时,处以千莲噬心之刑,以儆效尤。”
议间,堂外响起打斗声,一教众仓惶闯入:“不好了,冯玉那狗贼,带着东厂的人杀进来了!漕帮也有人混在其中,前堂已乱!”
柳无霜拍案大怒:“冯玉这种狗腿子,也敢闯我圣教?!”
前院戏台上,花旦水袖挥出,白绫之中寒光乍现。
台下几个漕帮帮众喉间绽开血花,冯玉一剑劈开近前的描金屏风,挑飞掉落的琉璃灯。
“找!”
灯油泼在一旁竹帘上,前堂霎时火炎焱燚。
“要活的!”
火势顺着楼阁梁柱蔓延,一幅幅描着春宫图的隔断花屏愈加通明鲜明,惊叫声,碰撞声,接连不断。
刑堂暗室,梁若鸢腕间镣铐几乎勒进皮肉,墙角青铜灯树烛火摇曳,刑堂堂主张无正用一柄小刀慢条斯理地挑开她肩头染血的衣料。
“姑娘这身细皮嫩肉……”刀尖轻轻下压,在她锁骨划出一道血线,“经得起几刀?”
梁若鸢忍痛一笑,锁链“哗”地一声落在地上,那堂主霎时惊到,她旋身一踢,整座灯树砸向他。
火光倾泻,灯油滚汤,张无正捂脸惨嚎,踉跄撞在墙边。
她抄起地上锁链,绞住他的脖颈,铁锁重新拷紧,将他牢牢锁在红木柱上:“狗狗乖。”
张无正青筋暴起,听见前堂走水声,他挣扎着去抓腰间的短刀,梁若鸢一脚踹中他手腕,刀刃当的一声落地,她双手一拧,锁链骤然收紧,张无正双目圆睁,喉骨碎裂,身体一软,半挂在木柱上。
梁若鸢吓了一跳,看了一下张无正扭曲的面容,她打了个寒颤,抓起染血的衣袖擦了擦脸,唇角留下一道血痕。
“有怪莫怪,我不是故意的。”她喃喃自语,抓起案上飞鱼符和兵符,踹开后窗,纵身跳下。
夜风呼啸而来,她落在□□回廊一处檐角上,看见前院冯玉率众与白莲教徒缠斗,刀光剑影,血溅红栏。
东厂番子封锁了各处出口,雁翎剑寒光闪动,似在在等着什么人。
梁若鸢心念一转:“东厂这是……要活捉我?程墨亭……?”
一道黑影掠过屋脊,程墨亭折扇轻摇,鎏金官印若隐若现,他似笑非笑,瞥她一眼,忽又飞掠离开。
梁若鸢迈了一步,收了姿态,决定不追:“不行,怕是有诈……”她跃上高墙,落入一处街角。
柳无霜的怒喝声自暖阁中传来:“给我搜!”
她心头一凛,跑快了几步,临近江岸时,她足尖轻点,掠向江畔芦苇滩。
芦苇丛中杀机暗伏,她刚站定,颈后一凉,一柄雁翎剑抵在她后心处。
“姑娘,督公有请。”东厂档头阴恻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梁若鸢正欲反击,忽听“嗤”的一声轻响,那档头喉间多了一枚铜钱,瞬间倒地。
程墨亭站在不远处一方断垣上,摇着扇子:“东厂的小狗,也配动我的猎物?”他轻笑一声,扇骨一展,数枚银镖射出,芦苇中传来刺客接连倒地的闷响。
梁若鸢警惕后退:“程墨亭,你究竟是谁的人?”
程墨亭未答,将折扇一合,指向江面,一艘乌篷船缓缓而来,船头老者手持两半铜钱信物,声音苍老沙哑:“上船,或者死。”
江风呜咽,乌篷船在芦苇荡中轻轻摇晃,梁若鸢盯着程墨亭,手中刀刃滑出:“你是陛下的人?”
扇面鎏金官印泛着冷光,他淡淡一笑:“三年前,我本该死在漕运案里。”
船头老者咳嗽一声,沙哑道:“姑娘还是上船吧,再耽搁,东厂和白莲教的人就都该追上来了。”
梁若鸢犹豫一瞬,终是走上船板,乌篷船滑入鳞波中,江雾渐浓,恰好遮掩了行迹。
程墨亭从怀里取出一封密信,递到梁若鸢眼前:“三年前,我奉命潜入白莲教,查探官银失窃一事,结果发现,不止漕帮和白莲教参与其中……”
梁若鸢展开密信,上面详细记载了十四年前科举舞弊案的蛛丝马迹,盐税账目遭人篡改,官银流向不明,而最关键的那批证物,在案发后不翼而飞。
“所以,你要找的不仅是白莲教的罪证,还有当年那批官银?”她抬眼看他,眼中闪过一瞬希冀。
程墨亭摇扇点头:“那批银子,是铁证。”
船头老者插话道:“银子不在白莲教手里,也不在漕帮。”
“那在哪儿?”梁若鸢皱眉。
老者摊开手,手心躺着那枚断裂的铜钱:“当年经手此事的,除了白莲教和漕帮,还有一个人……苏州织造,赵世安。”
船舱内,烛火摇曳,梁若鸢盯着那铜钱,指尖微微发颤。
“赵世安……”她低声自语,眼中寒芒骤现。
程墨亭察觉她神色有异,眉梢微挑:“你认识他?”
“何止认识。”梁若鸢冷声道,“十四年前,我父亲,苏州通判梁渝,就是被他构陷入狱,家破人亡……”
老者动作一顿,眼中浑浊收尽:“你是梁小姐?!”
梁若鸢指尖勾弄手中短刃:“当年我父亲发现盐税账目有异,上书朝廷,却反被诬陷贪腐,说我父亲是贼喊捉贼……家产抄没,男丁流放,女眷官卖为奴……牙婆拖我去拖去教坊司那晚,我咬穿了她耳朵才逃出来。”
程墨亭折扇敲了敲面前小案:“所以你要找的不只是证物,还有……复仇?”
梁若鸢眼中泪光与怒火交织:“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江雾深处,忽有火光逼近,老者低声道:“是东厂哨船。”
程墨亭拽住梁若鸢的手:“梁姑娘的感受我能理解,但眼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赵世安背后牵扯的势力,许比你想象的可怕。”
梁若鸢挣开他,从怀中掏出兵符副令拍在桌上:“陛下给我这个,不就是让我查个水落石出吗?既然如此……”她抓起那半枚铜钱,“新仇旧账,一起算!”
船外哨箭破空而来,程墨亭叹了口气,掀开舱板暗格:“那就先活过今晚。”暗格里,整整齐齐码开十余把淬毒的袖箭。
老者操起船桨,乌篷船猛地调头,扎进芦苇荡暗处,雾霭中,隐约可见数艘快船包抄而来,船头是东厂番子,鱼龙服金线若隐若现。
梁若鸢抓起两把袖箭,笑意狠绝:“第一次用,拿他们试试刀。”
“赵世安如今已是当朝户部左侍郎,为官清正,办事稳妥,深受陛下赏识。”程墨亭合上折扇,紧紧盯着船篷外,目光冷冽专注。
梁若鸢将龙纹金牌收起,沉声道:“你要我做什么?”
“联手。”程墨亭轻笑,直视她,“找到那批官银,你我的身份做搭档,也算天作之合。”
芦苇荡中,东厂的快船已然逼近,火把映在水面上,档头一声令下,箭雨破空而来。
程墨亭扇骨击落数支箭矢,梁若鸢以毒箭回敬,趁着对方躲闪,她抄起船板上一张渔网,朝追兵甩了过去。
渔网裹着倒钩,缠住了最前方哨船的桅杆,她借力一拽,整艘船骤然倾斜,几名番子惊呼落水。
“漂亮!”程墨亭双眼一亮,手中折扇转开,三枚银镖疾射而出,正中后方船只帆索,船帆坠落,阻了追兵去路。
老者趁机猛划船桨,乌篷船冲入更深的芦苇丛中。
夜雾愈加浓重,追兵呼喝声渐远,梁若鸢额前碎发不知何时沾湿,抬手擦了擦,坐下喘了口气。
程墨亭神色如常,从袖中取出一张羊皮地图,展在烛火下:“赵世安虽在京城,但那批官银的线索,却在通州。”他指尖点向地图上一处显眼的漕运码头,“十四年前,最后经手那批银子的,是通州漕运司的一名书吏。”
乌篷船一顿,稳稳靠岸,撑船的老者刚放下船桨,一道黑影飞掠而下,瞬间冲进船蓬里,铁钳般的手直接扣在程墨亭喉前,将他一把拖出,狠狠掼在泥泞的河岸上。
“聂未晨?!”梁若鸢目瞪口呆。
残旧的渡口孤灯摇曳,聂未晨眼底猩红,一拳砸在程墨亭脸上:“你竟敢拿她当饵?!”
程墨亭咬牙忍痛,折扇在聂未晨脚下“啪”地断开,他仍笑得玩世不恭:“聂大人……咳咳……这不是……计划所需……”
“计划?”聂未晨又是一拳,指节沾了血,“白莲教的刑堂七十二道酷刑,若她……”
“大人!住手!”梁若鸢从身后抓住他扬起的拳头。
聂未晨浑身一僵,湿透的衣袖下,他手臂筋肉绷紧,却在她指尖碰到的一瞬泄了力道。
梁若鸢趁机将他拉开,挤进两人之间:“是我同意的。”
“你……”聂未晨似咽下了一堆话,别过脸去,“你明知白莲教……”
他话尾哽在喉咙里,梁若鸢发现他腰间缠着半截染血的绷带,该不会……她看看他的脸,知道他去救她了……是一路杀出重围赶来的……
老者将船套好,走近道:“聂大人辛苦,随我到寒舍暂避吧。”他说着便往林深处走,并未等着任何人回应。
他提着油灯,身影在林间时隐时现,梁若鸢快步跟上,余光瞥见聂未晨捡了扇子,慢吞吞缀在后面。
“大人可还好?”她停下等他。
聂未晨低眸不答,将那柄折断的扇子扔给程墨亭:“你的东西。”
程墨亭接住残扇,兀自前行:“多谢。”
聂未晨面无表情,夜行服衣摆从梁若鸢手边掠过,带起一阵血味的风。
茅屋隐在竹林中,老者摸出钥匙开了锁,老旧木门吱呀打开,屋内别有洞天。
厅堂地下藏着整间石室,墙上挂满了漕运路线图,案几上堆着各种账册,最显眼处有一个沙盘,插满代表各方势力的小旗。
程墨亭揉了揉脸上淤青,转身上去,倒在厅堂里的躺椅上。
老者对聂未晨躬身一拜,静静退出去,石室只剩两人,地面传来房门开关的响声。
聂未晨冷脸坐下,给壁炉里的火堆添了几根柴,夜行服下摆还在滴水。
梁若鸢抱臂靠在墙角神龛旁,肆无忌惮瞧着他:“锦衣卫是都这么爱生闷气的?”
聂未晨又往火堆里扔了根柴,火星“砰”地炸开。
她眯起眼,忽然身子一歪,“嘶”了一声,捂住了自己右臂。
果然那人即刻转身,却在看到她完好无损的手臂时,脸色一沉,站起来就往外走。
她闪身拦住他,指尖抵在他胸前:“聂大人,你这衣裳……都湿透了。”
她手指顺着衣服上一道金线绣纹往下滑,停在腰封处轻轻一勾:“……穿着不难受?”
聂未晨呼吸一滞,攥住她的手:“乔姑娘……”
“嗯?”她仰起头,目光清亮,笑意狡黠。
他将她拉近,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招惹我?”
梁若鸢眼中狡黠渐收,莞尔一笑,不退,膝盖蹭了蹭他的腿:“怎么?指挥使大人只会放狠话?”
他不动,眼底血色未消,她指尖勾住他腰间革带,凑近道:“要不你闻闻我身上可有程墨亭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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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在更《飞云令》 完结《吞花卧酒养只猫》 预收《白露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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