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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哪家千金 ...

  •   程墨亭斜倚断墙,肩头血色浸透了衣料,折扇轻摇间,残火映出他一张玩世不恭的笑脸:“聂大人这毒镖挨得值当。”他故意拖长声调,“早知梁姑娘这般心疼,我谋划着该多引她跑几回。”

      梁若鸢一把推开聂未晨,耳尖烧得通红,指着他走了过去:“程墨亭!你舌头不想要了?”

      聂未晨吃痛一瞬,冷眼扫去,拇指抵住刀镡,步步跟随:“程老板中气十足,看来伤得不太重。”

      “岂敢岂敢。”程墨亭以扇掩唇,咳嗽几声,扇骨故意敲了敲肩上伤口,“比起聂大人这出英雄救美的戏码,程某这点伤实在不值一提。”他忽地凑近梁若鸢,“只是梁姑娘方才那声‘聂未晨’,喊得比诏狱的烙铁还烫人……”

      “闭嘴!”梁若鸢夺过蓝羽不知从何处扯出的布条砸向他面门,“再废话,送你见阎王!”

      程墨亭笑着接住布条,牵动伤口时“嘶”了一声。

      燕十抱臂嗤笑:“活该。”

      聂未晨逼近他:“程老板离教多年,对白莲教的机关倒还是如数家珍。”

      折扇“啪”地合拢,程墨亭笑意不减:“聂大人这是要过河拆桥?”他扇尖虚点满地狼藉,“若非程某提醒,此刻诸位怕是已成碎肉。”

      梁若鸢眯眼打量他:“那棺材里的火药机关,你如何知晓?”

      “这个嘛……”程墨亭扇骨轻敲掌心,转向聂未晨,“不如问问聂大人,为何连绣春刀都舍得留给东厂做戏?”

      话音未落,林中马蹄声骤起,蓝羽佩刀出鞘三寸:“安庆卫所的人?”

      燕十抛接着铜钱冷笑:“是北镇抚司的步子……却带着东厂的腥气。”

      程墨亭施施然转身,靛蓝衣袖拂过残垣:“看来好戏才开场。”他朝梁若鸢眨眨眼,“梁姑娘,下次私奔还记得找我,定比聂大人体贴。”

      聂未晨一把抓住他:“程老板,诏狱的龙井正候着你。”

      “聂大人客气。”程墨亭温雅笑着,暗暗发力推开他的手,“不过……”他目光掠过聂未晨肩头,“梁姑娘的眼神,可比你的刀更利三分。”

      梁若鸢抱臂冷笑:“聂大人好大的官威,连伤员都要威逼?”

      聂未晨咬牙松手:“……回去再跟你算账。”

      程墨亭揉着手腕后退,朝梁若鸢拱手时袖中滑出那枚拼合的秘宝铜钱递给她:“梁姑娘的救命之恩……”他看了一眼逼近的火把,“怕是要来世再报了。”

      靛蓝衣袂翻飞间,人影已没入暗处,梁若鸢盯着他消失的方向,耳边虫鸣如潮。

      聂未晨将她拽回身侧:“看够没有?”

      “管得着吗?”她甩开他的手,他反手扣住她五指,赌气般不愿松开。

      燕十偷偷戳了戳蓝羽:“这俩比东厂的炮烙还折磨人哈。”

      蓝羽面无表情,用布条塞了耳朵:“早该习惯。”

      马蹄声近,火把照亮沈祈阴鸷的脸,东厂黑蟒牌在锦衣卫腰间泛着寒光。

      “聂大人。”沈祈假笑拱手,“曹督主请您喝茶。”

      燕十啐了一口:“北镇抚司什么时候成了东厂的狗窝?”

      蓝羽刀锋半出:“聂大人奉皇命查案,沈佥事是要抗旨?”

      “皇命?”沈祈展开黄绢,开口似毒蛇吐信,“聂未晨勾结白莲教,私吞官银,杀人灭口……这可是陛下亲笔!”

      梁若鸢笑出了声:“脸皮真好,贼喊捉贼!官银分明是你们东厂和白莲教……”

      “拿下!”沈祈暴喝。

      聂未晨将梁若鸢推向后方:“走!”

      她踉跄两步,转身站定,聂未晨已劈开袭来的一柄绣春刀,血珠溅上了眉骨:“愣着等死吗?!”

      暗处折扇寒光一闪,梁若鸢骤然拔刀,径直掠向沈祈:“姑奶奶先剁了你这狗爪!”

      沈祈举刀格挡,却被她旋身一脚踹中面门,锦袍裂响间,一袭短刀生生剐下他肩头一块皮肉。

      “梁若鸢!”聂未晨又气又急,“你他妈……”

      一刃寒光自他背后袭来,蓝羽飞身将他撞开,肩头血花迸溅。

      混乱中,程墨亭的折扇敲在梁若鸢后颈,她软倒在他怀里:“梁姑娘,这‘下次’来得真快。”

      他将她揽腰抱起,踏着箭雨跃上一处断墙,朝聂未晨戏谑一笑:“聂大人,这救命之恩……”

      “程墨亭!”聂未晨刀尖滴血,目眦欲裂,程墨亭是一个变数,来自皇帝的变数。

      靛蓝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程墨亭的笑声随风飘来:“沈佥事,东厂连自己人都灭口,你猜你能活到几更天?”

      沈祈面色铁青:“放箭!”

      聂未晨忽然高举一块龙纹金牌,声震四野:“北镇抚司所属,见令如见君!”

      半数锦衣卫刀锋陡转,寒光指向沈祈。

      远处树梢上,程墨亭轻抚怀中昏睡的女子,夜风掀起她一缕散发,露出她细白的颈线。

      “聂未晨啊……”他扇尖掠过她眉心,“你养的小狐狸,可比你想象的更危险,我先帮你寄养几日。”

      梁若鸢口中呢喃:“混蛋……不准死……”

      程墨亭低笑出声,眸中暗芒流转:“这下……可有趣了。”

      ……

      夜色如墨,月落寒江,梁若鸢在摇橹声中惊醒,舱外水浪拍打船板的声响混着茶香飘来。

      她一起身,后颈钝痛。

      “醒了?”舱帘一挑,程墨亭端着青瓷茶盏踱进来,月白杭绸直缀上绣着暗纹竹叶,活脱脱一副茶商模样,“梁姑娘再睡下去,可要错过姑苏的杏花雨了。”

      她翻身而起,短刀抵在他喉前:“程墨亭,你竟把我弄上船?”

      程墨亭扇骨轻轻推开她的刀:“别急,聂大人这会儿已经押着陆仟那几个老狐狸回京了,还有官银啊火器啊……什么的。”他俯身凑近,嗓音压低,“而我们……真正的戏码才刚开始。”

      梁若鸢放下刀来:“什么意思?”

      程墨亭笑着递上茶盏,碧绿的茶汤纹丝不晃:“通州到扬州走水路最稳当……聂大人这会儿……该带着崔泓他们的供状过黄河了。”

      囚车押送的路线该走陆路,这人却连锦衣卫的行程都了如指掌……她警惕看了看四周,不动不言。

      程墨亭俯身靠近,松竹气息混着茶香扑面而来:“梁姑娘就不想看一看,十四年前那批官银是怎么从苏州府库进了宁王府的兵器坊的?宁王府的兵器坊又在哪里呢?”

      ……

      京畿驿站客商云集,官道上,聂未晨勒马停驻,身后囚车里,安庆知府陆仟、盐运使崔泓、通州知府汪文宏,锦衣卫佥事沈祈皆手脚上镣,面如死灰。

      “大人,前面就是京畿地界了。”蓝羽低声道。

      燕十把玩着那枚蛇莲铜钱,忽然蹙眉:“……有血味儿。”

      驿站内灯火骤灭,一道黑影自檐角掠下,聂未晨绣春刀出鞘三分,来人竟是曹玉……孤身一人,怀中抱着个昏迷的素衣女子。

      “聂大人。”曹玉缓缓走来,“咱家来送您一份大礼。”

      女子面容苍白,额心一点红痣,是失踪的陈白瓷。

      聂未晨刀锋未收:“曹公公这是唱哪出?”

      曹玉将人往前一推:“陈姑娘知道官银确切的下落,东厂留不住她的命,咱家想做个顺水人情,聂大人看着办就是。”说罢,他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陈白瓷虚弱抬眼,唇边溢出血丝:“聂大人……官银还在通州漕帮的……死水码头……”

      ……

      金銮殿上,鸦雀无声。

      聂未晨一袭玄色官袍,绣春刀刀鞘上的云纹寒光冷冽,他冷眸肃立,望着阶上龙椅,身后,陈白瓷一身素衣,低眉顺目,神情坚毅。

      “陛下,宁王勾结东厂盗取官银一案,人证物证俱在。”聂未晨声音不大,字字铿锵,“二十万两官银已在通州死水码头全部寻回,宁王府私兵名册、火器清单、铸银工坊皆也已缴获。”

      他侧开半步,让朱厚照看清陈白瓷:“此女乃通州漕帮帮主陈青之女陈白瓷,亲眼目睹官银熔铸,化为私盐、火器之全过程,愿当堂作证。”

      陈白瓷上前一步,跪伏于地:“民女陈白瓷,叩见陛下。”

      朱厚照前倾身子,目光在陈白瓷身上停留片刻,转向聂未晨:“聂爱卿辛苦了,此案证据确凿,宁王谋逆之心昭然若揭,朕自会严惩不贷。”

      殿中群臣噤若寒蝉,宁王一党面如土色,曾与宁王有过往来的官员更是冷汗涔涔,生怕牵连自身。

      章仲启长舒了口气,又蹙了眉,目光落在聂未晨的脸上。

      聂未晨跪地一拜:“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讲。”

      “十四年前苏州科举贪腐一案,致使臣苏州通判府抄家灭族,苏州学子数十人流放边疆,如今臣侥幸破获官银大案,斗胆请陛下恩准重审此案,还亡者清白,给生者公道!”

      此言一出,朝堂哗然,章仲启挑眉低眸,咽了口唾沫。

      文官队列中,户部左侍郎赵世安眼皮猛跳,手中玉笏险些落地。

      他稳住心神,眼角余光扫向殿中跪着的两人。

      皇帝眉头微蹙:“科举一案已过去多年,聂爱卿为何突然提起?”

      聂未晨额头触地:“回陛下,臣近日查案时发现新证据,当年苏州科举案另有隐情,苏州通判梁渝为人刚正,救死扶伤,绝不可能收受贿赂、篡改考卷,此案恐有冤情,望陛下明察!”

      赵世安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随即恢复如常,他缓步出列,拱手道:“陛下,臣以为聂大人所言极是,科举取士乃国之根本,若真有冤情,理应重审。臣是苏州人,当年亦涉及此案,愿协同聂大人彻查。”

      聂未晨侧目看向赵世安,这位年近五旬的侍郎面容慈和,眼中情绪却深不可测,十四年前,赵世安正是苏州织造的老板,科举案的主要证人之一,至于江西赵家……

      皇帝沉吟片刻:“既如此,朕便准了,着聂未晨主审,赵爱卿协理,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臣领旨。”聂未晨重重叩首,眼角瞥见赵世安嘴边一闪而过的冷笑。

      退朝后,群臣散尽,聂未晨与陈白瓷并肩出宫,接近午时的日光已有些灼人,照在陈白瓷苍白的脸上,显得她愈加憔悴。

      “聂大人,赵世安主动请缨协理,恐怕……”陈白瓷低声道,手指绞着衣角。

      聂未晨右手按在刀上,目光锐利:“他这是想掌控调查方向,十四年前,他正是靠那场科举案涉入官场,从苏州一名商贾爬上了户部左侍郎的位置,脚下踩着多少银子,多少人命,至今无人知晓。”

      陈白瓷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我父亲留下的账册上,许会有他收受贿赂的线索或……记录……”

      “账册现在何处?”聂未晨眼中一亮,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问道。

      “藏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陈白瓷刚要细说,忽然脸色大变,“小心!”

      迎面一星寒光,一支弩箭破空而来,直冲聂未晨额心,他身形一闪,箭矢擦着他的鬓角飞过,钉在身后土墙上,箭尾犹自颤动。

      他一把拉过陈白瓷,迅速躲到一根石柱后面。

      “蹲下。”他低喝一声,抽出刀来,刀光映在他脸上。

      街道两旁,屋顶檐角闪过数道黑影,又一支箭射来,聂未晨挥刀格开。

      “赵世安动作真快。”聂未晨不屑道,“看来我们戳到他的痛处了。”

      陈白瓷紧贴石柱,呼吸急促:“他们许是为账册而来……”

      聂未晨护在她身前,目光扫过四周:“跟紧我,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他正好冲出去,一队锦衣卫闻声赶来,檐上黑影迅速退散,聂未晨愈加警惕,谁知道这些锦衣卫里,有没有赵世安的人……

      “聂大人!可有伤着?”一锦衣卫小旗拱手问道。

      聂未晨收刀入鞘,面色如常:“无碍。有劳诸位。”

      ……

      聂府空荡寂静,燕十逗着墙角一只野猫,一眼眼瞥见聂未晨失神看着手心,蹙眉不解。

      聂未晨盯着那枚鱼佩,身旁放着库房的机关锁,手心的温度已将冰凉的玉质焐热。

      窗外雨风阵阵,雷鸣却无雨,他坐在窗前翻看案卷,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鱼佩上精细的鳞纹在烛火下泛着微光……她把鱼佩留下,是不回来了吗?

      “大人,赵侍郎府上送来的请柬。”亲兵大步跨进书房,躬身递上一份烫金帖子。

      聂未晨眉头一皱,接过,随手扔在案头:“就说我公务繁忙,没空。”

      “可赵大人派的人说……事关苏州旧案。”

      聂未晨抬眼,五指收紧,握住了手里的鱼佩,案上烛火在他眼中跳动:“何时?”

      “明日酉时,百花楼。”

      窗外雨声终于落下,聂未晨却开始胸口发闷,燕十跑进来关了后窗,看了看他,又低头退下。

      算日子,陈白瓷应已到苏州了,不知她能否找到……

      “大人!”一校尉慌慌张张闯进门来,“苏州飞鸽传书,说梁姑娘她……”

      聂未晨猛地起身,案上茶盏在他面前倾倒,脚边碎瓷四溅。

      ……

      苏州寒山寺外,桃花渡雨雾未消。

      梁若鸢身着一袭藕荷色襦裙,正在茶棚里煮水,炭火“噼啪”静响,她腕上狰狞的血纹时不时传来酸痛。

      “梁姑娘,好消息!”茶庄的伙计小跑过来,“听说聂大人在京城立了大功,圣上赐婚呢!”

      铜壶“咣当”一声砸在炉架上,滚水溅湿了她的绣鞋,梁若鸢面上不显,轻轻“哦”了一声:“哪家千金?”

      “据说是破案时救下的陈家小姐,生得跟画里仙女似的……”

      后面的话梁若鸢再没听清,她低头整理茶具,动作稳得出奇,睫毛微微颤动。

      “老板娘,来壶碧螺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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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在更《飞云令》 完结《吞花卧酒养只猫》 预收《白露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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