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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物尽其用 ...

  •   两人潜入一处普通民宅,屋内陈设极简,色调淡雅,各处光洁干净,桌椅无花无饰,却能看出用料和做工都极讲究,房中草木清气冷冽宜人。

      “陛下的私宅?”梁若鸢目光扫过各处,发现几个机关暗格,门窗墙角里都有,“知道的人不多,是足够安全。”

      聂未晨微微一笑,在门框一处木纹上按了一下,机括转动声灵巧顺畅,似有某些机关悄然出现,而她却看不见。

      “看看。”聂未晨将刀放在桌上,朝她伸手。

      梁若鸢从怀里取出账册递给他:“兵部的账册,蓝缎封皮,太普通,反而刻意。”她点评着,走到窗边,警戒外面的动静。

      聂未晨快速翻看,梁若鸢盯着窗外,耳边只剩纸页翻动的沙沙声,几张密信落地,他目光掠过某行字迹,动作一停,朱砂勾勒的图纹几乎与纸纹融为一体,半绽的黑莲,旁有雁羽徽记。

      “找到了。”他点在账册纸页一处角落,低声道,“兵部的蛀虫,啃的不仅仅是银饷。”

      梁若鸢再三确认窗外并无动静,回到他身边,目光掠过两处印记,眉心拧了拧。

      “白莲教的香堂,宁王余孽的雁羽。”她又随意翻看了几页,“章仲启的手笔?这个比贪墨更大,他是在用你的信任,资敌养患,明着是为你撑腰,暗地里……吃空你?”

      聂未晨指尖划过后续几处古怪的物资清单:“癸亥腊月,送药三车往南昌……时间、物资,都对得上宁王作乱之前的筹备,甚至可能包括白莲教各种毒物的源头。”他合上账册,看向她,神色平静,”这不是疏漏,是叛国,我不信他会如此。”

      “可要禀告陛下?”

      “不。”聂未晨摇了摇头,“一本账册,扳不倒一位根基深厚的兵部尚书,也揪不出幕后之人,若他明面上处处偏向我,大可反咬我构陷于他,东厂会像闻到血腥的鬣狗般扑上来。我们需要他下一次动作,人赃并获。”

      他将账册递给她:“此物现下是火炭,也是利器。放在你这里,比任何地方都安全。”

      “好。”

      窗前纱帐扬起,天光蒙了一层灰,落叶声响随风而至,聂未晨神情刚刚松懈,发丝扬起的一瞬却浑身一滞。

      体内忽然冰火交织,他一只手扶住了桌沿,低下头调整自己的呼吸,额角沁出一层细汗。

      梁若鸢将他扶住,慢慢引他坐下:“毒又压不住了?”

      “无妨。方才动了内力,牵动了些。“他闭眼吸气,强行将气血压下去,脸色越发苍白,睁眼却对她笑了笑,“比预计的频繁,但还能控制。”

      他似在说某些兵器,而不是他自己的身体,梁若鸢蹙眉看着他:“程墨亭必须开口,解药是当务之急。”

      聂未晨呼吸微乱,周身痛楚一点点加重,难以平复,依然扯着笑:“好,听你的……晚上……我们会会他。”

      ……

      诏狱,独立的囚室干净却阴冷,陈白瓷蜷在角落草铺上,眼神空洞,望着壁上水痕,泪水早已干涸,在她的脸上留下几道浅痕。

      囚室门轻轻打开,又合上。

      一道身影步伐沉重,带着金疮药的气味,蓝羽强撑着鞭伤,端来一碗清粥和一碟小菜,还有一套干净的囚衣。

      他将食物放在地上,离她不远不近,沉默着坐在她面前,没有说话,飞鱼服仍旧干净,金线鱼鳞隐隐闪烁。

      他姿态明显不适,脸色苍白,陈白瓷嘴唇动了一下,吐出几个字来:“……来看我笑话?”

      蓝羽默了默,摇头:“……吃点东西。”他顿了顿,又道,“是干净的。”

      陈白瓷嗤笑一声:“干净?进了这里,有什么东西是干净的?”她目光扫过他勉强挺直的腰背,“包括你吗,蓝佥事?替人拜堂,替人顶罪,现在还要替人来……施舍怜悯?”

      蓝羽身体一僵,额角渗着细汗,他看着她,眼神复杂,有关切,有痛楚,也有无奈:“……我没有。”

      “没有什么?”陈白瓷抬起头,“没有替聂未晨娶我?还是没有对我……”她话没说完,而其中的意味……两人都懂。

      “大人他……是在保护你。”蓝羽艰难开口,“分开看押,不让东厂的人轻易接近你,是在切断他们控制你的途径。”

      “保护?”陈白瓷似听了笑话,笑声尖利,“他把我最后一点遮羞布都扯了下来,把我最不堪的过去和现在都血淋淋地摊在你面前!这叫保护?这不过是另一种利用和控制!”

      她情绪激动,呼吸急促:“他留着我,不过是因着我还有用!就像当初曹玉留着我一样!等我没有价值了,下场不会比赵临好多少!”

      “不会的!”蓝羽脱口而出,声音提高,牵动背上的伤,他痛得咬牙,却坚持说道,“大人他……并非冷血之人,只要你肯……说出真相……”

      “真相?”陈白瓷满眼绝望,“真相就是我是东厂的棋子,也可能和白莲教有扯不清的关系!真相就是我现在烂命一条,谁都可以来踩一脚!真相就是……”她看着蓝羽,声音忽又低了下去,“……你离我远点,才是对你最好的保护……蓝羽,别再来了。”

      她重新蜷缩回去,似一只受伤后拒绝任何靠近的野兽。

      蓝羽静静看了她片刻,将粥碗又往前推了推:“粥快凉了。”他低声道,站起身来,一步步朝外走,在门口停了一下,背对着她,低声道,“活着……才有以后。”

      陈白瓷抱腿蜷缩着,似没有听见,直到门外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一点点抬头,目光落在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清粥上:“我……什么都没有……”

      她咬着下唇,眼神挣扎,两滴泪落在草铺上,融进了赃污之中,她伸出手,端起了那碗粥。

      蓝羽走出诏狱,聂未晨正站在阴影处,梁若鸢在他身后一步之外,两人似早料到他会在此时出来,燕十沉默着,跟在他们身后。

      他在聂未晨面前停住,一膝跪地:“大人。”

      聂未晨目光扫过他,落在诏狱门前的刑架上,淡淡道:“鞭子领了?”

      “领了。”

      “记住这疼,下次……许就不是二十鞭了。”

      “……属下明白。”

      蓝羽一怔,眼睫颤动,感觉到这话里不对劲。

      聂未晨沉默片刻,问道:“她怎么样了?”

      蓝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忙道:“情绪……尚不稳定,不肯用饭。”

      “看紧她……尤其是饮食和用药,必须经过我们的人。东厂不会甘心就这么丢掉一颗棋子,白莲教也可能灭口。”

      “是。”蓝羽心中一凛。

      “另外,”聂未晨转身欲走,又停住,侧头道,“给你个任务,从今日起,由你负责看守她……记住,是看守,不是探望。给我盯死她的一举一动,任何异常,随时来报。”

      蓝羽猛地抬头,掩不住脸上震惊,让他去看守陈白瓷?这简直是……

      “怎么?做不到?”

      蓝羽低下头:“属下……遵命!”

      “有时候,看得最紧的地方,反而最安全,也最容易……让藏在暗处的东西,露出马脚。”

      他牵起梁若鸢离开,燕十留在原地,待他走远,凑近拉了拉蓝羽。

      “起来吧,情种。”

      蓝羽抬眼看他,又望向两人远去的背影,没有理会燕十,双手一点点握紧了拳头。

      ……

      夜幕低垂,聂府书房灯火刚起,聂未晨刚刚到家,梁若鸢正为他脱下外袍,燕十直奔而入,跪地便讲。

      “大人!不好了!程墨亭……死了!”

      “你说什么?!”梁若鸢动作瞬间停住,“怎么可能?!在诏狱?”

      聂未晨脸色冷下去,燕十看了一眼,低头道:“是,症状符合几种秘毒,干净利落,张五送饭过去时,他已死僵了……”

      聂未晨走到案前,双手撑在案边,指尖一下下敲着桌面:“毒发……身亡?”

      梁若鸢眼神与他交汇:“知道了。”

      他忽然刻意夸大了自己的神情:“封锁消息,验明正身,详查毒源……陛下那边,暂缓禀报,待指挥同知揪到同党在说!”

      “是!”燕十高声领命,起身的瞬间,一枚几乎与地面同色的蜡丸从他袖中滑落,滚到聂未晨脚边。

      梁若鸢闪身将门合上,看着他拾起那枚蜡丸:“死了?”她语气轻飘,走到他身边,将他的衣袍放在案上,并无半分忧色,眼神探究。

      聂未晨示意她噤声,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将手中蜡丸捏碎,露出里面的纸卷。

      蝇头小楷密密麻麻,皆是失踪尚活的童男童女的姓名,藏匿地点:玄妙观丙字库,暗河第三闸口后面,鸢儿可亲去。

      末尾是一句:圣莲初绽,旧债新偿,程墨亭绝笔。

      ”奉旨假死?“梁若鸢一眼看穿,”陛下这手棋走得真省心。“

      “物尽其用罢了,此乃陛下的持家之道。”聂未晨似习以为常,将纸卷递给她,“金蝉脱壳,一石三鸟。他得了新生,陛下得了暗棋,我们得了这烫手的遗泽和随之而来的明枪暗箭。”

      梁若鸢看过那些名字,冷笑:“我方才还担心着大功坊那些人可如何是好呢,如今看来,我该担心我自己?他倒是会找接盘人,”

      聂未晨将她拉进怀里:“那我们就接着。”他将她手中名单拿回,伸向案上烛火,那绝笔付之一炬,落入笔洗中,“他死了,被灭口了,这名单,是我们秘密搜得的。”

      火光在他眼中跳动,映出他眼中冰冷的算计:“陛下要交代,我们给了。白莲教和他们的同党会以为得手而松懈,又会因这泄露的秘密而疑惧,正是机会。”

      “明日清早,以搜查遗物、追查真凶之名,我们直接去玄妙观丙字库。”他面无血色,思路却清晰,“你同去……找到孩子,对外说是程墨亭死前忏悔,用血写就在诏yu墙上的线索。”

      梁若鸢眨了眨眼:“坐实他的忠,也坐实他的死,让幕后之人安心,我们再从这安心里找破绽?”

      “不错。”聂未晨看着她,笑意柔和,“陛下画了棋盘,落了子,我们陪他下到底,看最后,谁擒了谁的龙。”

      他吹熄烛火,拉她坐在榻上,书房陷入黑暗,窗外漏下月色,勾勒出他脸侧轮廓。

      梁若鸢唇角扬起,双手环上他的脖颈,她能感觉到他微乱的呼吸和心口有力的跳动,腕上血纹已是连日抽痛。

      “先治好你。”她仰起头,嘴唇几乎与他相触。

      “可以。”他借着月光看见她闪烁潋滟的眉眼,没有动,任由她保持着近乎亲吻的距离。

      他捕捉着她的气息,在她唇瓣再次靠近的一瞬,头微微一侧,温热的呼吸擦过她的唇角,落在耳廓,带起她一阵战栗。

      黑暗将他的狡黠掩盖,他将她抱紧了些,深深吸了口气,似从她身上吸取些力气:“好累,睡一觉。”

      梁若鸢双手探了探他脖颈上的温度,触到他混乱的脉搏和滚烫的体温,手指轻轻蹭了蹭他紧绷的下颌:“睡吧,我守着你。”

      “我若没醒来……”他声音低哑,停顿了几次呼吸,“……夫人就只好……守寡了。”

      说着,他似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往下沉,梁若鸢将他稳稳托住,轻轻放倒。

      “守寡?”她扯了绒毯盖在他身上,看见他额角细汗碎闪,她抓起衣袖沾了沾,“聂未晨,你的命是我的,没我的允许,阎王爷也带不走你。”

      聂未晨闭着眼,唇角勾起极微的弧度,此话颇合心意,他紧绷的意识渐渐松解,沉入黑暗前,他感觉到她指尖压在他腕间,带着探查的内息,一抹令他安心的冷香似在他呼吸间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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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在更《飞云令》 完结《吞花卧酒养只猫》 预收《白露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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