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8、真假难料 ...

  •   yy48

      梁若鸢指尖带着一丝微凉,内息顺着他的经脉梳理那些毒伤所致的痉挛与战栗。

      聂未晨的呼吸渐渐平缓,她收回手,看着他,毒性比预想的更棘手,毒症一次比一次更深,一丝一寸嵌入他的五脏六腑,程墨亭说没有解药……

      她眼中寒芒一闪,不对,程墨亭不是白莲教的人,他听朱厚照差遣,奉旨假死,去向不明,朱厚照没有要聂未晨死,有解药!一定有!

      她将盖毯拉到聂未晨肩上,又看了看他,起身离开。

      皇城西北,豹房在夜色中寂静诡谲,亭台楼阁依势而建,掺杂着异域风情,灯火不似宫城明亮,灯花投影在墙上,透进窗户里,光影轻轻摇晃,风大些时便有窗棂发出呜咽声,似异兽在呼吸,药石和异香气味交织。

      梁若鸢一身锦衣卫常服,成功掠过了重重守卫,潜至豹房深处。

      朱厚照正在查看自己所得的丹药,猩红的颜色如同血珠,她伏在房顶,透过掀开的琉璃瓦,看见朱厚照披散着头发,殿内飘出的气味她已熟悉,确认没有走错。

      “陛下新进的五石散已备好了。”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是最近新得圣宠的小太监魏彬。

      朱厚照端详着丹药,没有看他,抬了抬手,示意他放下:“先放着,火候还没到,再等等。”

      梁若鸢看不清他有什么表情,状态却并不似要炼什么丹药,而是等着丹药自己炼好,怪异得很……

      她将瓦片重新盖起来,伏低身子潜向方才所见的一处半开的高窗。

      朱厚照抬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梁若鸢如狸猫般滑进窗户里,借着立柜遮蔽身影,帷幔随风扬起,一阵冷风灌进她的后颈。

      “这地方真怪。”她搓了搓手臂,看见一旁翻开的戏服箱子,各种面具兽皮随意堆放在一起,凌凌乱乱,似个小孩的玩具箱子。

      魏彬在殿内简单收拾了一番,默默退至外间,朱厚照神情闲适,把玩着案几上几盒丹药。

      她从帷帐后面走出来,干脆一跪:“民女梁若鸢,叩见陛下。”

      朱厚照手上动作慢慢停住,没有看她,只是直了直身子,后又拿起魏彬送来的小盒,打开看了看,又盖上。

      “梁氏?”他语气平静,懒懒散散,眼前女子似乎无关紧要,“你可知,夜闯禁苑,是死罪?”

      “民女知罪,但已不是第一次了,横竖都是死罪难逃,倒不如再来一次。”梁若鸢目光落在他脚边,“想必陛下亦知民女不得不来。”

      朱厚照抬头看她,饶有兴致,微微前倾了身子:“哦?”他兴味十足,打量了她片刻,“你倒是说说?”

      他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好似眼前是什么值得赏玩的物件。

      梁若鸢继续道:“聂未晨身中牵机引,毒入肺腑,命在旦夕,求陛下赐下解药。”

      “有意思,你怎知朕有解药?”他依旧笑得玩味,“若朕没有,你岂不是白死了?”

      梁若鸢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程墨亭是陛下的人,他既能用出牵机引,那想必是陛下的意思,陛下没有要聂未晨死的意思,那想必是为了别的,所以陛下也不会要我死,陛下要的,不是我们的命。”

      朱厚照大笑:“好一个梁家女!”他猛地一拍桌案,眼神狂热起来,“那你说说,朕,想要什么?”

      “民女不敢揣度过多,但民女愿以一切交换,请陛下赐药,他再受不了几次毒发了,若遇毒手,陛下这把利刃,怕是要折在贼人手里。”

      朱厚照敛了神色,走到窗前条案边,拿起西洋进贡的琉璃酒杯斟酒,琉璃雕刻的七芒星纹投影在桌案上,他只手端起,一饮而尽。

      “刀再利,用久了也会卷刃,一不留神便会伤到自己的手,梁姑娘,你是聪明人,当知朕为何要他静养。”

      梁若鸢咬牙道:“陛下布局深远,清除佞臣,但此事离不开聂未晨亲手操刀,不论是锦衣卫,还是边军神机营、夜不收,聂未晨都是陛下手里最快的刀。他若真的倒下,朝中暗流便会失去控制,东厂余孽,白莲教,乃至其他藩王,都会以为锦衣卫不过一只纸老虎,于公于私,民女都认为,聂未晨的病,已经养得足够了,鱼群起已出水,当将有刀的网撒下去。”

      “你敢……威胁朕?”朱厚照眼里闪过一瞬寒光。

      梁若鸢额头磕在地上:“民女不敢,民女所言皆是事实。”

      殿内寂静半晌,朱厚照静静盯着她,忽然一笑:“你对他倒是情深意重。”他放下酒杯,走到方才的案几前,拿起方才魏彬送来的东西,“此物乃冰蚕蛊魄所制,可消世间千百毒物……”

      梁若鸢猛地抬头,紧紧盯着他手里的漆盒:“陛下想要什么?民女万死不辞。”

      “梁渝的案子,朕可以为他平反,至于你,朕要你像梁渝一样,朕要你死便死,朕要你活,你便活,但若聂未晨知道此事,朕觉得,也可以换一把刀试试,毕竟……朕最喜欢的,是新鲜玩意儿。”

      梁若鸢毫不犹豫,即刻叩首:“民女,领旨谢恩。”

      “拿去吧。”朱厚照唇角勾了勾,将漆盒递给她,眼中兴致盎然。

      梁若鸢双手接下,他又道:“朕着人送你回去,免得聂未晨说朕欺负你。”

      梁若鸢一愣,拜道:“谢陛下。”

      魏彬似早在外间候着,悄悄探进头来:“姑娘,这边请。”

      梁若鸢尤觉气氛怪异,又看了看朱厚照,只见他一脸笑意,似是意味深长,门那边,小太监更是喜庆得很,她不由自主地看了一圈这豹房陈设,稀奇古怪的东西到处都是。

      她又躬身一礼:“民女告退。”

      魏彬笑嘻嘻送她出宫,在宫门口与她道别,喜庆之色丝毫不减,宫墙朱红,灯火摇曳,暗处传来枯叶在风里翻滚时刮蹭地面的声响,她心中怪异逐渐变成了诡异。

      “有劳公公了。”她对魏彬微微一拜。

      魏彬亦给她回礼:“姑娘慢走。”

      他说着便退回去,看着守卫将朱漆大门慢慢合上。

      聂未晨醒来唯见房中漆黑一片,梁若鸢不见踪迹,她分明说了守着他,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连忙起身,脚刚触地,房门一点点打开,一道纤瘦的身影悄悄走进屋里,他即刻躺下,听见熟悉的脚步声。

      梁若鸢将东西放在了桌子上,漆盒与桌面碰触轻微的声响。

      她在他身边坐下,伸手碰了碰他的脸:“还是明日再叫你吧。”

      她和衣在他身边躺下,额头抵在他肩侧,闭眼便睡了过去。

      聂未晨听见她渐渐低缓的呼吸声,偷偷睁眼,看见桌上似有一个盒子,这家伙又去偷什么了?

      他一点点起身,将盖毯拉到她身上,自己轻手轻脚下了床。

      脚步落地无声,他拾起桌上的漆盒,走到窗边,借着一丝光亮开了盖子,里面是几颗银闪闪的药丸,他眉头骤紧,抬眼看向床榻上熟睡的人。

      翌日,天刚亮,梁若鸢朦胧中醒来,发现聂未晨已然不在身边。

      她连忙爬起来,一身衣袍本就松松垮垮,她随手拢了拢,走出门去。

      聂未晨端着早膳正好回来,见她在门口站住,勾起一抹浅笑:“夫人醒了,正好,用些早膳,趁热。”

      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动作却平稳流畅,将杯盘一一摆好,示意她坐下。

      梁若鸢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片刻,又扫过满桌糕点和两碗清粥,独独不见她带回来的盒子,心下了然。

      “大人起早便去端早膳,下人都休假了?”

      聂未晨在她身边坐下,指尖敲了敲桌面,目光落在她脸上:“托夫人的福,一夜安眠。”他眼神探究,顿了顿,“倒是夫人,昨夜似乎睡得不大安稳?我朦胧中听见夫人似乎出去过?”

      梁若鸢夹了米糕咬了一口:“许是夜里风大,吹了窗户?”

      她一脸无辜,若无其事,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盯着聂未晨,嘴里细嚼慢咽。

      “我夜里做了个梦,”聂未晨手指擦了擦她嘴角的糖霜,唇角勾起,“梦见这桌上多了一样东西,样式精巧,里面还装了几颗……银光闪闪的丸子,夫人觉得会是何物?”

      梁若鸢微微一笑:“许是大人毒症所致的幻梦,有许是哪路神仙想给大人灵丹妙药?”

      “灵丹妙药?”聂未晨轻声一笑,身子朝她倾过去,盯着她的眼睛,“我倒希望是,只可惜,那东西来历不明,我不敢入口……扔出去了。”

      “什么?!”梁若鸢猛地站了起来,“那是……”

      “是什么?”聂未晨轻轻拉了她的手,示意她坐下。

      梁若鸢一时心慌,竟中了阎罗王的计,倔强着迎上他的目光:“那是我寻来的偏方,试试看能不能缓解你的毒性,你也知道,程墨亭给的药并不管用。”

      “从何处寻来?要夫人深夜独自外出。”

      “是……是程墨亭留下的线人。”

      “用什么换?”

      “用……用我梁家旧宅一张田庄地契。”

      聂未晨静静看着她,眼中情绪翻涌,她在撒谎,当着他的面,撒谎,之前是为了山匪和银子,现在,是为了他。

      “下次不许这样,这东西,还不知道管不管用,万一你出了什么差错,你叫我如何应对?”他从衣襟里取出那个盒子,放在了桌上,“下次再这样,我就把你锁进诏狱里。”

      “你试试?”梁若鸢扬了扬下巴,抓起做成花形的桃酥咬了一口。

      聂未晨抬手给她擦了擦嘴角,无奈皱眉:“那你告诉我,这药怎么验?是真是假?就不怕别人借你的手把我毒死?”

      “你不信就还我,我自有办法卖了,别浪费!”她说着将桃酥扔进空碗里,去抓那个盒子。

      聂未晨抢先一步,将盒子牢牢按住:“我有个办法能验。”

      “什么办法?”梁若鸢动作停住,警惕着看他。

      “门外有只猫,给它吃一颗,便知真假。”他说着便拿了一颗药丸站起来。

      梁若鸢心想万一少一颗便不够了怎么办,上前起手便抢,聂未晨往旁侧了一步,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转了半圈,抵在门上。

      房门砰地一声,他一只手环着他的腰,一只手捻着闪闪发亮的药丸举高:“夫人说实话,昨夜,究竟去了哪里,见了谁?嗯?”

      梁若鸢费力挣扎了一下,双手微微蜷着手指,抵在他心口,触到他急促的心跳。

      她抬头看着他,身上一阵阵发热,紧张和慌乱让她一时头脑空白,他的眼睛里是她的倒影,眼神里的情深意切透进了她心里。

      她张了张嘴,仍是说道:“就是……就是程墨亭留下的线人……”

      “撒谎。”他低笑一声,“你身上……有豹房特有的异香和丹药味。l

      梁若鸢呼吸停了一瞬,眼角红了起来,眼泪在眼里打转:“我……”她鼻子里有些发酸,却不知为何,明明自己没做错事。

      聂未晨将那药丸握在手里,攥紧了拳头,心疼和恼火令他呼吸加重:“你竟敢去闯豹房?!梁若鸢,你……”

      她忽然抬头吻住他,一滴泪从眼角掉了下去,正好滴在聂未晨心口,滑进了他衣襟里。

      聂未晨动作一僵,扣住她后颈反吻了她,将她牢牢压在门板上。

      他紧紧抱着她,那颗冰凉的药丸落在了地上,两人气息皆乱,梁若鸢双手环在他背后,脸贴在他心口:“药……是陛下给的,程墨亭是陛下的人,陛下不让你死,你便不会死,那毒,陛下许会有解药,果然,我找到了。”她说着一笑,吸了一下鼻子,将哭腔压下去。

      “用什么换?”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脸埋在她的头发里,生怕听见什么坏消息,呼吸有些发抖。

      梁若鸢笑起来,推了他好几下,像要宣布什么喜讯,提高了音调:“我接管我爹的差事。”

      十二暗卫手眼通天,可命都在皇帝一念之间,生和死,不过一道旨意,一个任务,是不折不扣的棋子。

      他怔怔看着她,眼角泛起血色:“你为什么总要救我?”他拧紧了眉头,这个女孩总是用自己的命换了他的命,怎么会这样?

      梁若鸢擦了擦眼睛,露出一副讥诮模样,对着他挤了个笑,蹲下捡起那颗药来:“可不能浪费哦,陛下说了,这可是冰蚕蛊魄所制,”她吹了吹并不明显的灰,“一颗都不能剩下。”

      晨光从门外透进来,在她身上描了一层金边,他将她抱紧,下颚蹭了蹭她的发顶:“傻姑娘……怎会有你这样的傻姑娘……”

      梁若鸢倚在他怀里,抬头亲了他的脖颈:“我傻人有傻福,夫君的荣华富贵,还不是落在我手里了?”

      “你说什么?”他忽然松开些许,低头似是质问。

      梁若鸢一愣:“什么?”她想了想自己好像没说错什么。

      “你叫我什么?”

      梁若鸢脸上红晕渐起,笑起来:“夫君啊。”

      聂未晨低头吻住她,舌尖撬开她柔软的唇瓣,又道:“再叫。”

      梁若鸢睁开眼,看着他缱绻失控,灼热的呼吸和亲吻滑到了她耳后,她抬手轻触他的脖颈,指尖在他喉结上轻轻擦过:“夫君……”

      “不要停。”

      他将她抱起来,转身走进里屋,碰落了花几上的瓷瓶,梁若鸢身上本就宽大的锦衣卫衣袍半挂在手臂上,衣摆带倒了一旁架柜上的珊瑚摆件。

      他将她吻得发抖,抬头看着她,玩味一笑,在她腕上血纹处用力一按,听见她一声娇唤。

      梁若鸢抬手便打他:“聂未晨!”

      “叫夫君。”

      “想的美。”

      她咬着唇,决议不再惯着他,如此蹬鼻子上脸,日后怎还了得?

      他吻在她颈前,将她带倒在榻上,松开的衣袍下,刚愈合的伤口一道道泛着红。

      她看着他从自己身上滑下去,还没来得及抓住他,身上忽然卸了力,脚踩在他肩上,意识一点点飘离,自己的声音也模糊不清。

      他将她抱起来,看着她在自己面前红透了脸,那双纤细的手环在他肩上,无论如何颠簸,她仍紧紧抱着他。

      柔软的触碰就像那年雪地里她盖在他身上的狐裘,带着甜香,将他完全包裹起来。

      “叫夫君,我们就停下。”

      梁若鸢咬着唇,肩上细汗闪着光点,喉咙里一声声娇哼,微微摇头。

      “懂了,夫人不想停下。”他将她放倒,吻在她后颈上,“时辰还早,我们有很多时间。”

      身后灼热包裹而来,梁若鸢惊喘出声,抓紧了身前揉乱的锦被:“夫君……夫君……”

      聂未晨将她牢牢压在怀里,吻在她耳后:“晚了……”

      帐幔晃动不止,她的声音碎在浪潮中,身后是一团火,一点点烧进她的神志里,而她的身体却像在云水间飘摇,他的心跳和呼吸塞满了她的耳朵。

      她清醒过来时手脚瘫软,睁眼才发觉自己趴在他身上,耳边仍是他的呼吸和心跳声:“……我们是不是该出门了,指挥使大人。”

      “再晚一点,让探子们等一会儿。”聂未晨将她抱紧,低头吻了她额心。

      梁若鸢抬起头来:“你是说,有人听见我们说话了?”

      聂未晨闭眼一笑:“不止听见我们说话了,刚才……他们应该也听见了。”

      “聂未晨!”梁若鸢爬起来就掐他,“你故意的!”

      聂未晨抓住她的手臂,任她掐,笑着睁眼:“我一大早自己去端早膳,也总得有个理由。”

      梁若鸢手一停:“对了,你快把解药吃了。”她说着便爬下床,光着脚跑出去,匆忙拿来了那个盒子,“快,你快吃了。”

      “逗你的,我吃过了,那是我在厨房里用糖霜和银屑捏的,不信你尝尝,不过别咽。”

      梁若鸢愣住,半晌没动,忽然恼起来:“你骗我!好你个阎罗王!看我不砸了你这阎罗殿!”

      她说着便将枕头被子往他身上盖,隔着被褥一圈一圈打在他身上。

      “夫人饶命,我知道错了!改日给夫人赔罪!”

      “你没有机会了!”

      梁若鸢有打了几拳,却听见他闷哼了几声,似是真打着了,她猛地停住,掀开被子去看。

      迎面伸来一双手,拽住她双臂将她往前一拖,她整个扑在他身上,抬头看见他在笑。

      “夫人还是舍不得。”

      梁若鸢撑起身来,腰上猛地一痛,“嘶”地一声,聂未晨脸色猛地凝住。

      她往旁边坐下,背过身去不看他。

      他连忙爬起来,凑过去:“怎么了?哪里疼?伤着了?”他抓着她肩膀想把她转过来,却听见她一抽一抽似是哭起来。

      她脸埋在臂弯里,他不敢用手碰她的头发,只能一下下轻轻掰扯她的肩膀:“鸢儿?鸢儿我错了,哪里不舒服?你让我看看。”

      梁若鸢扭开不理,只是抱着膝盖蜷起来,抽抽嗒嗒。

      聂未晨束手无策,跪在她身边心口发酸,一根筋抽进了喉咙里,他又试着抬手碰她,却是一不小心扯到了她的头发。

      他自己一惊,眼看着梁若鸢猛地挣扎,手脚并用爬到角落里。

      “别碰我!”

      她脱口而出,怔怔看着他,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我……”她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脑海中是那个夜晚,母亲的尸体吊在房梁上,一个小吏将她一路拖出了门外,她浑身汗毛倒竖,呼吸不断加重。

      聂未晨回过神来,靠近牵下她的手,试探着,将她的发梢卷在指尖上:“我知道谁揪了你的头发,我定要他用头来还。”他声音轻柔,似怕再惊了她,一点点靠近。

      “你知道?”梁若鸢看着他的手,没有躲开,往他身前凑了凑。

      揪她头发的是个兵部小吏,他怎会知道?

      他手指穿进她头发里,见她不躲,便揉了一下,松了口气:“我在,别怕。”

      梁若鸢拢了一下身上衣裳:“谁怕了?”她扭头躲开他的手,往前挪下床去。

      院门外,燕十已点好了人手,动静颇大,应令声震响了整个府邸。

      梁若鸢本在找衣裳,吓了一跳:“这是……”她回头看他,一脸疑惑。

      聂未晨抓起一身素色衣裙抖开,比在她身前,唇角笑意心满意足:“好看,夫人赶紧穿上。”

      想是要去救人的,梁若鸢接过便套在身上,聂未晨亦是一身常服,腰带上除了那枚鱼佩别无他物,两人模样配在一起,像是寻常百姓出门游玩。

      可院子里动静颇大,故意的?招谁来看呢?

      聂未晨为她束好腰间绸带,牵她往外走:“夫人可知道如何去那第三道闸口?”

      “那确实不知道,但……”她狡黠道,“我有经验。”

      “经验”二字意味深长,说的便是她翻墙开锁的经验。

      聂未晨回头一笑,眼中只有纵容。

      燕十上前一拜:“大人都安排好了,弟兄们皆是百姓装扮,分散前往。”

      他眼神里还有没说的话,梁若鸢看了看聂未晨,知道其中定有其他安排,而如今到处都是耳朵,自是不能说。

      见她满脸思量,聂未晨温声道:“夫人,出发了,我们全当……散个步。”

      梁若鸢会意,挽起他的手臂,姿态亲昵,似一对寻常夫妻出门逛街,两人都知道要去哪里,便一路默契,刻意走走看看。

      通往玄妙观的路有锦衣卫把守,聂未晨刻意绕开,两人避开主路,顺着山间小道直接到了西北角丙字库,看见满目荒草萋萋,库房大门锁锈斑驳。

      梁若鸢轻车熟路,簪子轻松一挑,库门发出砰的一声,开出一条缝隙。

      聂未晨将她拉到身后,推开门,确认没有异样,示意她进去。

      房内光线昏暗,霉味浓重,库房早已清空,陈腐味还在从各处赃物尘土中撒发出来。

      “在这里。”梁若鸢径直走向最里侧的墙,一眼便看见了一方松动的砖石,她轻轻一按,身旁地面滑开,露出一个洞口,阴风卷着水汽扑面而来。

      两人对视一眼,聂未晨率先踏入,台阶湿滑,越往下水声越清晰。

      梁若鸢紧随着,两人沿暗河前行,默数着第三个闸口,同时停下。

      “当心。”聂未晨将她稍稍挡在身后,目光扫过四周,无人把守,安静的诡异。

      梁若鸢往他背后贴近,亦观察着周遭动静,她伸手碰了一下闸口侧方,摸到一个凹陷处,用力按下去。

      “咔哒一声,闸口旁一块巨石向内滑开,露出狭窄的入口。

      内里烛火昏黄,两人闪身而入,七个孩子缩在角落里,身旁皆是玩具,衣服干净利落,脸色毫无脏色,他们还没睡醒,听见声音,稍稍动了动。

      “先带他们离开。”聂未晨毫不犹豫,这些孩子之所以还在这里,是有人故意安排,他们本就没有危险,真正危险的,是他和梁若鸢。

      梁若鸢微微皱眉,将孩子们一个个摇醒:“快醒醒,我们带你们出去。”

      几个孩子愣愣看着她,最小的一个道:“去哪里?”

      梁若鸢在他面前蹲下,问道:“你们从哪里来的?”

      孩子们相互看了看,不说话,直直盯着她。

      石室另一头,还有一条通道,聂未晨走近去看,发现通道入口处又干粮和清水,看样子是刚送来不久,定有人刻意安排,而眼前通道更不知通往何处,将这些东西放在这里,显然是怕他们看不见这暗处的另一条路。

      他示意梁若鸢照看着孩子们,自己走了进去,通道内伸手不见五指,有些微弱的风。

      “你带他们出去,原路返回,跟燕十汇合,我进去看看。”

      “我也去。”梁若鸢起身跑向他,“那些孩子很安全,是有意在这等我们,看这些东西,定是有人把他们救出来又藏在这里的,现在需我照看的另有其人。”

      她眼里带着嗔怪,此人怎可让自己留他一人往那前路未知的险地走,没了心肝的东西。

      聂未晨看她片刻,无奈一笑:“好,那便劳夫人看护好我。”

      他取出火折子,照了照前路,发现前面极窄,仅容一人通过,石壁湿滑,生满了青苔。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往深处走,几个转弯一路向下,走了约莫一炷香,前面出现了一星光亮,还有些……若有似无的陈旧香气。

      聂未晨脚步一顿,这味道,他在宫里闻到过:“是去宫里的。”

      他加快了脚步,那光点逐渐变大,越来越近,一扇石门出现在光里,人鱼膏燃点的灯火下,门上鸾凤和鸣的图样斑驳残缺。

      他轻轻转动一旁机关,石门缓缓开启,眼前景象令两人同时呆住。

      门后是一处宫室,布设雅致,落满了灰尘,妆台绣架陈设华丽,若非蒙尘已久,此处应是丹楹刻桷之所。

      一扇封死的琉璃窗透进光来,窗上纹样分明是孝康敬皇后的凤翎宫,梁若鸢目光扫过室内陈设,走向封死的大门。

      “为什么是这里?”

      若是豹房她还能理解,这废弃的宫室,怎会连着密道通向玄妙观呢?

      聂未晨脑海中闪过梦中光影,老嬷嬷身后的陈设布置,似乎能与这里一一重合,他深吸了口气,压了压心中疑虑:“先离开这里,把那些孩子送出去再说。”

      “好。”

      两人一前一会折返,聂未晨反复思索这梦境,起火的宫殿,冰冷的水井,是水井吗?他发觉自己也记不清。

      他们带着七个孩子走出丙字库残破的大门,却发现禁军已将此地围住,盔甲的寒光在林间是不是闪动,天顶艳阳高照。

      “聂大人,梁姑娘。”一腰佩御前司令牌的将领上前一步,嗓音洪亮,刻意夸大的例行公事,“卑职奉旨在此等候多时了。”

      聂未晨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下属,神色平静,早有预料,甚至是……本就在配合。

      “不知陛下是何旨意?”他直接问道。

      将领取出一卷明黄绢帛,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锦衣卫指挥使聂未晨,身受皇恩,执掌刑名,理当恪尽职守,以张国法。然,尔屡恃圣眷,罔顾朕意。前有抗旨逃婚,后有静养之期阳奉阴违,私自查案,更擅闯宫禁关联之地,搅动江湖风云,引朝野非议。朕念尔往日之功,不忍重处,着褫夺锦衣卫指挥使一职,贬为庶民,即刻离京,无诏不得返。钦此。”

      燕十和张五相互给了个眼色,聂未晨撩袍一跪:“聂未晨,领旨谢恩。”

      梁若鸢站在他身后,看看那将领,又看看林子里那些甲胄闪闪发光的人,回想今早至今的一番动作,似乎都是刻意将他们招来,好得到这结果?

      她将七个孩子往前推了推:“那还有劳大人把这些孩子带回去,找到家人才好。”

      那将领示意下属上前去领,对梁若鸢拱手一拜:“梁姑娘放心,属下会妥善安置这些孩子。”

      “是才好。”梁若鸢大量着他,一副不信任的态度。

      聂未晨起身拉她:“夫人,我们走吧。”

      他牵她离开玄妙观,沿着大路走到城门口,一架马车已停在不远处的树影中,他拉着她加快脚步,又催着她上车。

      车内宽大,至少还能坐上三个人,物件杯盏一应俱全,梁若鸢抬头看他,发现他一脸高兴。

      “家都没了,还笑呢。”梁若鸢打量着他,一脸嫌弃。

      聂未晨伸手揽住她的肩,将她搂进怀里,马车在一声鞭响之后猛地转向,车外传来马蹄声,车架驶向背离京城的方向。

      “夫人聪慧,岂会看不出这是陛下与我联手做的局?”他低头,凑在她耳边轻轻一吻。

      “局?我看是有人顺水推舟,乐得数日清闲。”梁若鸢轻哼一声,“趁机甩开那些明枪暗箭,还把我拐带出来,说吧,下一步去哪儿?总不能真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种地养猪吧?”

      聂未晨低笑道:“养猪倒是不必,不过边关苦寒之地,怕是少不得夫人跟着吃苦了。”

      “边关?”梁若鸢眸子里光点一闪,“是去找那批兵器?”

      “夫人就是聪慧,一点就通。”

      他将她抱紧了些,低声说道:“若章仲启确实有问题,那他在兵部经营多年,贪摩军饷,倒卖军械,甚至可能早已通敌。账册上那些只是冰山一角,他又多年来帮扶着我,我拿他没有办法,故而还需在瓦剌人手里找到真正的证据。”

      他顿了顿,继续道:“陛下早已察觉,但朝中盘根错节,东厂暂且清理干净了,但白莲教和兵部都盯着锦衣卫,御前司的人不够他们干,我在明处,一动便打草惊蛇。唯有借此贬斥离京,摆脱所有的眼线,才能暗中前往边关,找到军械流失的线索,揪出叛国的贼人,找到实证,把朝中的内鬼一网打尽。”

      “所以你早就知道陛下会借此发作?一个合情合理,让所有人都觉得聂未晨彻底失势滚出京城的理由?”

      “差不多。”聂未晨捏了捏她的手指,“夫人反应很快,只是此行需委屈夫人,担个跟着贬官丈夫流放的名声。”

      梁若鸢白了他一眼,心里送了口气,果然自己是没猜错,眼下也并非山穷水尽,她反手握住他的手:“名声于我好像多年来并不存在,江南女贼也不算什么好名声。跟着你便算有个着落,总比在府宅里整日勾心斗角有意思。”

      她说着双眼一亮:“边关……那就是夜不收的地盘?你带我去看看?”

      聂未晨见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笑意更深了些:“好啊,当年追捕你的小旗官,如今可是军中副将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在更《飞云令》 完结《吞花卧酒养只猫》 预收《白露蒹葭》
    ……(全显)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