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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北境起战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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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星倚靠在银楼三楼玄字雅阁的露台边,凭栏而立,垂眸望向街道上来回穿梭的监门卫们,眼神淡然。
谢银楼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嗤笑道:“查了这么些日子,我想慕川早跑了,监门卫都在做些无用功,就连我这银楼都来来回回翻了三遍了。出入城门严加盘查,官道成日里拥堵不通,惊扰百姓安定,搞得人心惶惶的,还不是抓不着人?”
这几日,东都城中被搅得乱了套,百姓们都不敢随意上街了,哪里还有往日那繁荣昌盛的景象?
谢银楼看向歪坐在软榻中喝茶的慕燃,道:“我听闻聂循挨了罚?”
慕燃点头道:“八十庭杖,一时半会是爬不起来了。”
“啧啧啧,陛下是真够狠的。”谢银楼连连咋舌,“禁军下手就不知悠着点儿!”
慕燃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玩忽职守,致使重案要犯潜逃,还是从守备森严的诏狱中被劫走的,锦衣卫的颜面都被踩进了泥里,怎可能手下留情?”
谢银楼摸着下巴,琢磨道:“殿下,你说……谁人这么大本事呢?”
说着,谢银楼的眼神不自觉地瞟向南星。
南星就似那后脑勺上长了眼似的,未回头,依旧望着东都大街,冷冷道:“你不用看我,我玉星宫没这么大本事,再说,我之前在大皇子府吃了亏,这账我还没跟慕川算,凭什么出手救他?”
谢银楼被抓了个正着,缩了缩脖子。
慕燃摇了摇头,道:“聂循同本殿说,那日夜里,有人拿着伪造的令牌入诏狱,说是奉命探望罪人慕川,却不成想,来人见到慕川后,二话不说,砍断了牢门上的锁,打伤了锦衣卫,带着慕川夺门而出。锦衣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又正值夜里换岗时分,守备松懈,加之当夜聂循不在,才出了如此大的纰漏。”
谢银楼精准地捕捉到了重点,身子前倾,迫不及待地问道:“伪造的令牌?可知是何处的令牌?”
慕燃抬眸迎上他的视线,一字一句道:“镇国公府的令牌。”
谢银楼微蹙眉心,喃喃道:“怎地扯上曹靖了?”
“据当值的锦衣卫回禀,来人宣称镇国公气不过慕川将军需一案扣在新贵头上,想要当面质问犯人,锦衣卫觉得合情合理,也算给镇国公一个面子,这才放行的。”
谢银楼问道:“那事后,曹靖可有何说法?”
慕燃不屑地一笑,“当然有,慕川被劫后,镇国公当即上疏陈情,好一通哭诉,说自己不知此事,那令牌更是仿制假冒的,是蓄意暗害镇国公府,要让他曹靖再背一回黑锅,请父皇圣裁。”
唯一知晓内情的南星,闻言垂下了眼眸,其中划过一抹笑意。
没想到,曹靖还挺有脑子的,好一出贼喊捉贼。
只不过……曹靖能从诏狱中将慕川劫走,也能将他安然无恙的从铁桶般的东都城中送出去吗?
南星同谢银楼的想法一样——此刻,慕川该不在城内了。
可是,具体是如何出城的,又是何时出城的,南星未过问天香阁,想来,单靠曹靖是不成的,其中必有玉星宫的手笔。
大抵是借了鬼宿之手,其易容改扮的功夫可谓出神入化,给慕川来一个“大变活人”,就能光明正大地从层层盘查的城门,离开东都。
雅阁中一时沉默,谢银楼忙着琢磨慕川会跑去哪里,南星则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街上的光景,慕燃则在想着,慕川能逃自然是最好的。
如今的形势对他有害无利,想要翻盘可谓痴人说梦。
只要逃出了诏狱,逃出了东都,只要抛开内心的枷锁,忘却前尘往事,便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慕燃深吸一口气,望向雅阁外的蓝天——大哥,做了二十几年的兄弟,我依旧认你这个大哥,惟愿你忘却身份与出处,从此以后,天大地大,自由自在。
倏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本就风雨飘摇的宁静,伴随着传令兵的惊呼声,响彻东都大街——
“报!八百里加急!北境战报!”
***
北境传来战报,北狄陈兵十万于边境线,枕戈待旦,战事一触即发。
战报传来,震惊朝野。
自打怀宁公主的驸马——定远侯世子战死沙场后,北境已安稳多年,无有大的战事发生。
虽小打小闹总避免不了,但北狄大多派出一两万兵马,滋扰边境小镇,抢完就跑,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北狄乃游牧民族,以畜牧业为主,不善农耕。待入秋冬,牧草稀缺的时节,总会粮储告急。
他们自己种不出粮食,成日里吃肉也受不了,那该怎么办?于是“抢”就是最便捷的方式。
北狄人向来性情豪爽刚猛,不拘小节,如苗蛮一般,未经教化,整个民族都崇尚力量,强者为尊。
什么“三纲五常,礼义廉耻,子承父业,名正言顺”,对他们而言都是放屁。
若某一任北狄王不够强大,很有可能被其麾下其余部落族长给宰了,夺取王位,杀了王子,再抢了王后。
若是北狄王死了,王后嫁给新任王上是规矩、是传统,即便这位新任王上是她名义上的儿子。
历史上,名义上的“祖母”嫁给“孙子”的都有,老子抢儿子老婆之事,对北狄而言,更是稀疏平常。
北狄人普遍高大威猛,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尤以北狄铁骑实力超群,向来为大赢所忌惮。
如今朝一般陈兵十万于边境线之事,从未有过,众臣惶恐的同时,不免有些担忧。
北境驻军仅不足五万,虽说占据守城的地理优势,可毕竟兵力相差悬殊,五万驻军是否当真能挡得住十万北狄铁骑?
朝堂上吵吵嚷嚷多日,有人主战,有人主和。
主战派自然义愤填膺,群情激昂,誓要把北狄打回老窝去。
主和派则主张以和为贵,大赢同北狄多年来相安无事,虽小战频有发生,但都无伤大雅,不如派出使臣去往北境,约见此番北狄领兵大将,谈一谈北狄有何诉求。
主战派的想法可以理解,人家都打家门口来了,岂有忍气吞声之理?
主和派的想法更是可以体谅,打仗打的是钱粮,战事一起,那军备粮饷便如流水一般哗哗止不住,兵士们死伤无数,百姓们民不聊生,能和谈谁愿起兵戈呢?
面对两派的各执己见,慕临渊稳如泰山,任由他们吵嚷多日,一双眼眸中浸满了外人看不懂的浓雾,将所有的精明都藏在其中。
直至五日后,陛下突然当朝宣布,集结五万援兵,不日出发支援北境。
当朝臣们问及此番带兵将领的人选时,慕临渊淡淡道:“不必选了,朕御驾亲征!”
就如同往油锅里泼了一盆凉水,朝堂之上瞬时又炸了锅。
老臣们纷纷跪地恳求陛下三思,无非是“陛下已非而立壮年,身系天下苍生,万不可以身犯险”云云。
镇国公曹靖甚至亲自请战,跪地行礼道:“臣愿替陛下上战场,不将北狄赶回老窝,誓不还朝!还请陛下三思,龙体要紧,万不能如此冒险啊陛下!”
啧啧,赤胆忠心,依旧如故。
慕临渊含笑看向众臣,点头道:“诸位爱卿的担忧,朕都明白,可朕心意已决,无需多言。”
一句“心意已决”,就把众人的话都堵了回去。
一朝天子要做什么事,他们唯有肝脑涂地的份儿,哪里有置喙反驳的余地?
更何况是如慕临渊这般推翻了废帝,稳居帝位二十六载,向来说一不二的帝王呢?
于是乎,自这一日起,东都城中的气氛在无形中渐渐变了。
从前几日的惶惶然,变成了忙慌慌。
六部九卿就没一个闲着的,毕竟帝王要御驾亲征,可不是简单一句话的事,要万事俱备,万无一失。
虽说文武百官对于陛下要御驾亲征一事多持反对意见,可寻常百姓们却对此事抱有极大的热情。
他们的君王还可上马御敌,保卫疆土,守护百姓,怎么说都是让人安心的、振奋的。
慕临渊对此事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不似朝臣们看到的那般简单,更非一时心血来潮。
他想的是——怎么慕川一跑,北境那边就出事了呢?
北狄陈兵十万于边境线,可这么多日过去了,也只是驻扎在那里,未见大举进犯,更无有北境开战的战报传来。
看这架势,这十万兵士怎么更像是在压阵助威呢?
慕川当真同北狄勾结吗?
若是如此,那么就不是简单的大赢内乱,而是涉及通敌叛国了!
家里怎么闹,就算闹出了大天去,也是自家人的事,可若是你引着外人打进家门,那便是坏了根骨,丧了良心。
况且,如北狄这般的外敌,是那般好打发的?
与虎谋皮,必得付出血的代价。
慕临渊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发生,他要将一切都扼杀于萌芽之中,先下手为强。
若想先发制人,自然要最靠近前线,才能得到最精准的第一手情报,安居千里之外的东都城是不行的。
所以,此番“御驾亲征”的目的,并非真的开战,且以慕临渊多年来的战场直觉,此战也打不起来。
是以,纵使满朝文武都紧张兮兮,慕临渊却泰然自若,只待大军出征之日。
陛下要出征,自然有御驾该有的标准。
可令众人都没想到的是,慕临渊此番命萧贵妃随行伴驾。
若是放在以往,此事便是寻常,谁让人家萧贵妃二十年盛宠不衰呢!
可是如今,此事就耐人寻味了。
不知内情的外人看——萧贵妃不是失心疯了吗?如此还能让陛下牵肠挂肚,也是真本事啊!
想来也是,前阵子小公主夭折,萧贵妃更是伤心过度,刺激颇深,陛下不放心将她独自留在深宫之中,还是带在身边安心些。
陛下待萧贵妃情深义厚,不离不弃,实乃夫君之表率,竟让慕临渊在众臣家眷的心目中更添一道圣光。
以至于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各家夫人骂夫君的话都是:“你看看陛下是如何待萧贵妃的,你再看看你……”
略知内情的后宫中人看——陛下怕不是也失心疯了?带着萧贵妃作甚?如此丧心病狂、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亲手掐死的疯妇,就该直接打入冷宫的不是吗?
可陛下依旧将其软禁于琼华宫,一应用度丝毫未减,还时常有御医前来问诊,好似生怕萧贵妃有一丝的不妥。
其良苦用心,实在是让后宫众人看着眼红,却又无可奈何。
谁让人家是萧贵妃呢!
而只有萧岚知晓,她在过着怎样的日子。
自打那一日,慕临渊拂袖而去后,内造局便派来了几位力壮年长的嬷嬷,依旧以贵妃之礼待萧岚,无有丝毫怠慢之处。
只是,平日里,萧岚的双手被绸带绑缚着,吃饭喝水、睡觉如厕,那绸带都未曾解开过,美其名曰:怕她一时失控,会伤及自身。
她的一举一动皆在嬷嬷的监视之下,几位嬷嬷轮班,一天十二个时辰,从不允许萧岚离开嬷嬷的眼皮子底下。
即便萧岚想要少喝一碗汤、少吃一口饭,都是做不到的。
若她哪日没有胃口,不想用膳,嬷嬷们会客气有礼地掰开她的嘴,将汤饭强行喂下去。
而那三不五时上门的御医们,自然是为萧岚请平安脉的,确保她一切安然无恙,如慕临渊所言——好好的活着!
每每夜深人静时分,萧岚被绑缚着双手躺在柔软的丝绵锦褥中,身上被嬷嬷细心周到的盖着被子,内寝中燃着淡淡的熏香,一切奢华如旧。
她缓缓阖上那双再无神采的美眸,一滴清泪悄无声息地滑落,一抹惨笑溢于唇角。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萧岚,生于萧氏的嫡女,会沦落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