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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度母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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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还算平顺,一月后,大军已临近燕山山脉。
可令众人都没想到的是,慕临渊突然下令,大军继续向北进发,而他只带着小股人马,在虎牢转道,向着西北方向而去。
旁人许是对这一带并不熟悉,南星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西州与东州以神剑山为界,隔山而治,神剑山下有一条度母河,而度母河的上游有一处冲积平原,呈三角地带,正是西州、东州与北狄相邻的地方。
而慕临渊此行的目的地,便是那里。
若说大军出征前,南星还不知慕临渊的盘算,如今到了这里,她已心如明镜。
此番北狄大举兴兵,事出反常,慕临渊担心西州与北狄早有勾结,又谨防西州在此时背后捅刀子,这才带着她这个“西州公主”到了这里,一探究竟。
若西州相安无事,那么御驾从那处三角地带折去北境,与大军汇合,可呈夹击之势,打北狄一个措手不及。
果不其然,慕临渊的御驾转道西北方,又行了半月有余,终是到了度母河畔。
度母河宽百余丈,河对岸便是高耸入云,连绵百里的神剑山。
如今已是盛夏,烈阳高照,河面宽阔平静,如一面上好的琉璃镜,映着蔚蓝苍穹,映着苍翠青山,映着那漫山遍野盛放的美人蕉。
这个时节的度母河很繁忙,南来北往的商船汇聚渡口,有的装运、有的卸货。
此处是一处极重要的转运渡口,走南闯北的商旅在此处滞留,或向东入东州,或向北去北境,或是换船只再继续向西北方向,去往西州。
慕临渊舍弃了御驾,微服私访,命随行众人扮做寻常商户,准备在这里租赁下一艘普通的商船,乘船逆流而上。
南星立于河岸边,遥望神剑山,深山中藏着一座玉星宫,那里是她的家。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阔别已久的神剑山,看着再熟悉不过的度母河,感受微风带起她的裙摆、撩起她的长发,如母亲的手,温柔地抚过她的脸颊。
连风中的水汽都带着她熟悉的味道,她慢慢阖上眼眸,深吸一口气,抑制住心中的蠢蠢欲动。
耳畔传来慕燃磁重华丽的嗓音:“我是第一次来这里,确实是难能一见的好景致。”
南星睁眼歪头看向他,抿唇一笑。
慕燃同她并肩而立,离忙着租船安顿的众人都稍远了一些,低声问道:“这条河可有什么讲究?”
南星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轻声道:“此乃度母河,虽极为宽阔,却是难得的‘静河’,常年河流不甚湍急,平缓舒静,多年来从未闹过水患。度母河中盛产花鲢,冬季时,花鲢多潜伏于水底,每年惊蛰过后,浮于浅水区域。度母河流域的百姓靠打鱼为生,这个时节,常能瞧见花鲢成群的跃出水面,伴着骄阳与水光,很是热闹,渔民们戏称这一幕为‘鱼跃龙门’。”
慕燃在南星的描述中,好似当真看到了这一幕盛景,转而又不禁哑然失笑——果然是个小馋猫,怎么都忘不了吃啊!
他含笑看向她,问道:“花鲢好吃吗?”
“好吃啊!”南星咂摸咂摸小嘴儿,轻声道:“倒是许久未吃到了。”
慕燃笑了笑,看向不远处的渡口,问道:“我瞧着大多商船都是南北通行,为何此处会有摆渡人?”
南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渡口旁有几道木筏停泊在那里,几位戴着斗笠的老叟凑在一处,咂摸着烟杆,互相闲聊着。
南星垂眸一笑,低声道:“总会有人想要横渡度母河,去那神剑山看一看。”
慕燃侧眸看向她,看着她略有些空远的眼神,低声道:“商旅自这里去西州,需得绕过神剑山,为何舍近求远,不从神剑山中直接穿行?”
南星淡然一笑,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傲然,“因为无人能过神剑山。”
从古至今,路是由人走出来的。
如慕燃所言,商旅走南闯北,自东到西,将各处的货物来回倒卖,若能穿行神剑山,自然极大的缩短了路程,方便两州之间的货物运送。
否则,从这里换船绕过神剑山,再入西州,确实是舍近求远,耗时耗力,损耗的皆是成本。
可是,要开辟一条商路,并非易事。
所谓“开辟”,便是标识出地图上没有的路线,方便后人能沿着前人的脚步,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曾经,不是没有过商队入神剑山,奈何山中地势复杂,极易在密林中迷路。
山中百年古树不知凡几,冲天而起,密密匝匝,树盖如荫,遮天蔽日,只要入了神剑山,便不知今夕是何夕,不分昼夜,且山中猛兽盘踞,伺机而动,危险重重,想要在如此深山中探出一条安全来去的路,难如登天。
多年以来,无论多么庞大的商队入山,皆无一人生还。
南星愿称这些敢于尝试的人为“勇士”,可惜有勇无谋。
神剑山“吞没”了不知多少商队后,渐渐地有人传言,神剑山有妖魔坐镇,入不得,便也无人再探这一条商路了。
慕燃只当南星的意思是,因着神剑山中有玉星宫,布有众多阵法机关,防止外人侵扰,便未多追问,只道:“到了这里,你要小心些。”
南星看向他,明白他的意思。
他看出了她之心绪起伏,特来同她闲聊两句,望她稳住心神,莫要露出什么马脚,惹慕临渊猜疑。
南星抿唇一笑,道:“度母河的渡口有一个甚好听的名字,曰‘红尘渡’。”
闻言,慕燃愣了愣,遂眼神幽深地看向好似容纳世间万千的度母河。
***
一行人租下了一艘极为普通不显眼的商船,在船老大的招呼下,船渐渐驶离了渡口。
慕临渊出手阔绰,船老大更是卖力又殷勤,商船顺着度母河逆流而上,缓缓向着西北方向而去。
渐渐地,周遭的船只越来越少,只余下他们这一艘船了,度母河上静谧安逸,好似时光都慢下了脚步,天地间只有这一方水光山色。
南星嫌船舱中闷得很,便立在甲板前段,倚靠着船栏望向一旁的神剑山。
好似这般多看看,便能瞧见深山中的玉星宫,亦能瞧见她惦念的师父。
倏然,耳畔传来窸窣的水声,极其轻微,若不是因着南星警醒,旁人都未必能发现。
南星微蹙眉心,忙趴在船栏边向水下张望,眼尖地瞧见水底有异动。
她心头一跳,扭头大喊道:“戒备!有水匪!!”
一声惊叫,打破了度母河上的宁静。
南星喊完便往船舱中跑,心中不禁狐疑不解——度母河流域何时出了水匪了?
还不待南星跑进船舱,已有几人从水中一跃而起,跳到了甲板之上。
瞧见南星一个弱女子形单影只,一人眼疾手快,冲步上前就要抓南星。
南星眼神一凛,五指成爪,刚要回身反击,便见慕燃已迎面冲出了船舱,广袖一挥,震飞了那个欲抓南星的水匪。
他顺手将南星护到了怀里,低声在她耳畔道:“莫要出手!”
南星忙收住了一身的煞气,垂下了眼眸,看似受惊一般。
她明白,慕临渊在船上,周围都是负责护卫的禁军,人多眼杂,她不能暴露一丝一毫,否则,极易被人抓住把柄,若顺藤摸瓜,后患无穷。
慕燃护住南星,高声道:“护卫,戒备!”
随着两人前后的高喊,随行的禁军早已出动,纷纷赶至甲板上。
王牌军对上几个宵小之徒,简直如砍瓜切菜般,轻易将那几个跳上了船的水匪打入了水中。
可南星丝毫未觉得放心,这几个水匪分明就是来探路的,遇禁军围剿也未抵抗,纷纷跳水潜逃。
她抬眸环顾四周,果然见到几艘船只以极快的速度靠近围拢,在他们没留神的间隙,已将这艘船包围了起来。
南星不禁扶额,帝王微服私访,竟遇上“水匪”打劫,不可笑吗?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慕临渊,他身着一袭寻常锦袍,款步自船舱中而出,于甲板之前,负手而立,看着围拢而来的船只,连眉梢都未动一下。
慕燃上前,行礼道:“惊扰了父亲,儿子处置便好,父亲还是入船舱中歇息吧!”
慕临渊含笑道:“无妨,我也许久未见过此等热闹了,瞧瞧也好。”
他摆摆手,示意慕燃上前。
船老大早已被这架势吓傻了,遭遇包围,只得停下了船,缩在一旁,静观其变。
慕燃上前两步,冲不远处的船只喊话道:“不知足下是哪条道上的,我等不过寻常商旅,途径此处,还望足下行个方便,我等愿付些买路钱,请诸位买酒喝!”
说罢,慕燃从一旁的禁军手中接过一只钱袋子,随意垫了垫,扬手便扔向了对面一艘船。
不管是山匪还是水匪,图的不就是个钱吗?
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在慕燃眼中向来不算事儿。
出门在外,他一向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强龙难压地头蛇,各行有各行的规矩。
更何况,父皇还在船上,这是在水上,一切要以父皇安危为要,若这群水匪发了疯,驾船冲撞,也是件麻烦事儿。
“咚”的一声响,沉甸甸的钱袋子砸在对面船只的甲板上,单听声响便知慕燃很有诚意了。
南星静静地看着对面甲板上站立的几个“水匪”,蛾眉轻轻拧起。
观其穿着打扮,皆是一身粗布短打,倒是符合水匪的装扮。
可这些人,个个大刀在手,眼神精明锐利,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水匪”该有的精气神。
南星心中的狐疑越来越盛,不动声色地靠近慕燃身后两步,若遇意外,她还可在千钧一发之际助他一臂之力。
对面船只上的人见“天降横财”,却面色不改,连看都未看那钱袋一眼,只冷冷地盯着这边。
倏然,对面的船舱中慢慢走出一人,“水匪”们纷纷侧身避让,让出了一条路,让那人走到了船头处。
当看清那人的样貌时,南星愣了愣。
不止是南星,众人都愣怔住了。
慕燃眼神一凛,喃喃道:“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