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世红尘许卿歌》龙吟玖歌

114、打你个登徒子

　　若说旁人，莫日根还会嗤之以鼻，可若说是达日阿赤，就连莫日根的眼中都流露出了一丝欣慰。
　　达日阿赤刚满二十，却已是哈克部，乃至北狄十六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猛将。
　　在战场上骁勇善战不说，难得的是这小子还有个机灵的头脑。
　　最重要的是，他是吉达的儿子，莫日根的外孙。
　　自家人，莫日根自然格外放心。
　　想起自己那优秀的外孙，莫日根由衷地感觉自豪，虽只是外孙，可他的亲孙子中，也无有如此出众的。
　　莫日根统领插汉部多年，当真觉得自己就是北狄王了，甚至想过等自己老了，便将北狄传给达日阿赤。
　　相比那唯唯诺诺，成日笑脸迎人，毫无气魄的吉达，达日阿赤的豪迈血性更合莫日根心意。正如大赢的俗话说“歹竹出了好笋”，还是他莫日根的种好，达日阿赤必是随了他母亲，随了他这个外祖。
　　既已商定，翌日清早，达日阿赤便领命去了天枢郡。
　　此行，他只带了一名随从伊勒德前往，谢绝了外祖莫日根的提议，多带些兵士。
　　既是来示弱的，带那许多兵士做甚？
　　达日阿赤便如此大摇大摆地入了天枢郡，求见慕临渊，呈上国书，一切顺利。
　　面对慕临渊时，达日阿赤做小伏低，就差泪流满面了，用标准的汉话将此番来龙去脉，以及莫日根的诉求都讲了个明明白白。
　　他还年轻，做出这样一副恭顺的模样也不见违和。
　　慕临渊表示明白了，便安排达日阿赤入住天枢郡的驿馆，暂歇两日。
　　若换了旁人，必担心自己被隆昌帝扣押为人质，可达日阿赤痛快应下，带着随从伊勒德欣然住了下来。
　　待到达日阿赤离开，慕临渊随手将莫日根的国书扔给了慕燃。
　　慕燃扫了一眼，道：“父皇，此人不可不防。”
　　慕临渊含笑看向他，问道：“你说莫日根？”
　　谁料，慕燃摇了摇头，道：“儿臣说的是这个达日阿赤，据李总兵说，他是莫日根的外孙，在北狄颇负威名。”
　　慕临渊不甚在意地一笑，“毛儿还没长全的黄口小儿，想同我大赢一较高下，再等几十年吧！”
　　闻言，慕燃也不便再劝说更多，只道：“那么眼下，父皇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慕临渊淡淡道：“莫日根既然想灭了泰和部，此乃他们北狄内斗，朕不介意助他一臂之力。如今朕在此坐镇，料想不会再有此前的‘误会’发生了，能兵不血刃的令北狄退兵，是为上佳之策。”
　　慕燃垂眸想了想，国书上说得很明白，北狄此番陈兵边境线，实在是无奈之举，若剿灭泰和部，定立马退兵，大家相安无事。
　　想来，若莫日根不是如此想，也不会在这时候派自己亲近的外孙入天枢郡了。
　　***
　　达日阿赤在驿馆住下后，自然闲不住。
　　为防止他北狄人的身份惹百姓排斥，达日阿赤特意寻了两套大赢男子的服饰，换装打扮好后，带着伊勒德上街转悠去了。
　　天枢郡乃北境七郡之首，是边境最大也最为繁华的一个郡，果然名不虚传。
　　街市上很是热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街边小摊贩们叫卖声声，蒸笼中喷出的热气带着稻米的清香，大铁锅中翻滚着羊骨汤，伴着肉香直往人鼻子里钻，处处充斥着鲜活的烟火气。
　　达日阿赤看了这边看那边，看得目不暇接——这是草原上永远都见不到的人间盛景，不必多么的奢华，也不见满目金银，亭台楼阁，就是百姓最质朴、最安稳、最踏实的生活，却是北狄没有的。
　　达日阿赤看得饶有兴趣，还顺手买了个糖人。
　　蜜糖的甜萦绕齿间，达日阿赤笑得更甜了。
　　瞧见一处卖牛肉烧饼的摊子，刚出炉的烧饼被烤得金黄酥脆，酱过的牛肉还带着浓郁的汤汁，剁成肉块后夹入烧饼中，咬一口都香酥得直掉渣，看得达日阿赤馋虫大闹五脏庙，不自觉地便靠了过去。
　　“掌柜的，给我来俩烧饼！”达日阿赤操着正宗的汉话，朗声吆喝道。
　　“好嘞，客官您稍后哈！小老儿先给这位姑娘做得了，立马便做您的。”
　　“不急不急，您老且慢慢来。”达日阿赤笑眯眯地应着，丝毫听不出一点点北狄蹩脚的口音。
　　南星面上覆着白纱，遮挡面容的同时，也挡挡这北境的风沙。
　　听到身边人说话，只微微侧眸扫了一眼，并未多在意。
　　达日阿赤舔着手中的糖人，看着小摊儿掌柜手脚利落地剁肉夹烧饼，安心静候。
　　倏然，他觉得腰间的马刀微微一沉，似有拉扯，任何一丝异动都逃不过他如狼一般的警觉。
　　达日阿赤眉心微蹙，垂眸看去，原以为遇到了扒手，毕竟这是在街市上，什么小偷小摸也是常见。
　　谁知这一瞧，倒是让他愣了愣。
　　身边那位姑娘腰间挂了块玉佩，玉佩带着长长的流苏，风吹过，流苏纷乱扬起，刮到了他的马刀上，竟是缠住了。
　　本是一件小事，摘掉就好，奈何达日阿赤是个粗犷的汉子，手指头太粗，竟一时拿那细细软软、搅成了一团的流苏没了章程。
　　南星正等着她的牛肉烧饼，倏然觉得腰间微有拉扯，随即便偏头看去，竟见一旁的汉子正将手伸向她的纤腰！
　　南星瞬间一股火由心头窜起，光天化日之下，竟遇登徒子！？
　　哪来的浪荡贼人，敢动到姑奶奶的头上了！？
　　达日阿赤拽着那玉佩上的流苏，正拽得起劲儿，一只手不得劲，干脆将糖人含在口中，两只手一起上。
　　不经意地抬眸，便撞上一双格外晶亮明澈，此刻正带着熊熊怒火的凌厉美眸。
　　达日阿赤都顾不上嘴里的糖人了，忙道：“姑娘，你别误会，这……”
　　还未等他解释清楚，南星已然撸起袖子动了手。
　　五指并紧成刀，一记灵蛇出穴，直直地探向达日阿赤的肋骨下侧。
　　达日阿赤一时未防备，实实在在挨了这一下，肋骨下方瞬间便觉似被利刃扎透了一般的疼。
　　“唔！”他闷哼出声，忙提气顶住，倒退两步。
　　一旁的伊勒德眼神一凛，便要上前来，谁知达日阿赤抬手制止了他。
　　达日阿赤缓了两口气，抬眸看向南星。
　　小女子面覆白纱，看不清容貌，但那双明眸长得极美，妖媚中带着凌厉，美艳中又有一丝清纯。
　　方才那一拉一退间，玉佩上的流苏已然解开。
　　达日阿赤看了眼南星的腰间，不禁苦笑，得，这下更说不清了。
　　谁料，他那明晃晃扫向人家纤腰的眼神，直接触怒了南星。
　　她拧眉怒道：“北狄贼人，入我大赢北境，竟还不老实！”
　　南星知晓今日有北狄使者前来觐见慕临渊，可即便当真是使者，就能光下化日之下，在大赢的土地上，对大赢的百姓行不轨之举了？
　　再说，眼前人这么年轻，当真是北狄使者吗？
　　即便达日阿赤换了大赢男子的服饰，南星依旧一眼便认出，此人不是大赢人。
　　且不论此人格外高大魁梧，五官凌厉，胸膛坚实，掩藏在衣料下的肌肉，几欲喷薄而出，撑得衣袖都绷得紧紧的。尤其是那浓眉下的双眸，漆黑如墨，晶亮异常，恰如那草原上翱翔的雄鹰。
　　单说他腰间那明晃晃的马刀，便不是大赢人所有。
　　眼见着被人误会，达日阿赤不见生气，眼中犹带笑意，打量着眼前的小女子，笑道：“姑娘怎地不分青红皂白呢？”
　　南星眼眸冰冷，淡淡道：“同你们北狄还分什么青红皂白，尔等抢掠我朝边境时，可分过青红皂白？”
　　达日阿赤挑了挑眉梢，有意思！
　　他向前两步，看着南星，略带挑衅道：“姑娘好身手，可愿同我比试一二？”
　　南星的唇角浮起一抹冷笑，二话不说，当即出手。
　　算达日阿赤倒霉，正遇上南星的小日子，气儿不顺得很，上街买点儿好吃的，还遇“登徒子”挑衅，岂有忍的道理？
　　看着南星如灵猫般矫健灵动的步伐，达日阿赤微眯眼眸，岿然不动。
　　实在不是他小看了眼前的小女子，只是若他会怕一个如此纤瘦娇弱的姑娘，那才真成北狄的笑话了。
　　南星一脚踏地，凌空而起，蹿至达日阿赤的右后方，击向其右肩部。
　　她虽心中有火，也不至于失了理智，即便是北狄人，她也不能随意攻其致命要害，若此人当真是北狄使者，死在这里，也是麻烦。
　　是以，南星只想给他点儿教训便罢了。
　　达日阿赤眼角余光瞥见南星的动作，直接抬起右手，一把勾住了她的腰肢。
　　所谓“一力降十会”，面对如山般高大的达日阿赤，南星不占任何优势，唯有以快取胜。
　　近距离的接触，南星才深切地感觉到此人有多壮！
　　那手臂上的肌肉如岩石般坚硬，整个人像头熊一般魁梧，仅一只大掌便能死死扣住她的腰肢，令她动弹不得。
　　南星眼眸一凛，借力后空翻，顺势勾起一脚，踢向达日阿赤的后脑勺。
　　耳畔有风刮过，达日阿赤偏头躲过这一脚，不防南星借机摆脱了他的桎梏，反手一拳捣在了他的唇角。
　　达日阿赤生生挨了一拳，嘴唇磕到了牙齿上，一丝血腥气充斥口腔。
　　他愣了一瞬，舔了舔唇角，竟然笑了。
　　南星跳离一段距离，防备地看着他。
　　周围已围了不少百姓，皆在窃窃私语，不敢贸然上前。
　　还不待达日阿赤再说什么，便听围观的人群外传来一声娇唤：
　　“公主，公主，您在此处吗？”
　　闻声，南星瞬间收敛满身煞气，敛目垂眸，理了理稍有些凌乱的衣裙。
　　青草和青蔓去买旁的吃食了，留南星独自在此等牛肉烧饼，不成想待她们回来，便见这里围了不少的人。
　　俩丫头吓坏了，生怕是公主出了什么事。
　　虽说此处乃北境驻军所在的天枢郡，可公主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她们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无法同陛下交代啊！
　　南星深吸一口气，抬眸看了眼达日阿赤，淡淡应了声：“我在这里。”
　　俩丫头挤过人群，凑到了南星身边，关切道：“公主，出什么事了？这里怎地围了这般多的人？”
　　南星又瞥了眼达日阿赤，淡声道：“无事，东西买齐了吗？”
　　“嗯，买了许多新鲜吃食，待回去公主尝尝。”
　　南星点点头，冲烧饼摊的掌柜问道：“掌柜的，做好了吗？”
　　掌柜的早看呆了，闻言立马回神，连连点头道：“哦哦，好了好了，姑娘……哦哦，不不，公主殿下，这是您的。”
　　百姓们都听闻了，陛下的御驾驾临天枢郡，没想到，眼前人竟是公主啊！
　　也不知，这是陛下的哪位公主呢？
　　嘿！皇家的金枝玉叶都来吃他这牛肉烧饼，他这小摊儿是要火呀！
　　南星接过烧饼，礼貌地道谢，命青草给了足足的银两，遂便带着两个丫头，离开了此处，再未看达日阿赤一眼。
　　待到热闹散了，伊勒德凑上前来，略带调侃的问道：“主子可还好？”
　　达日阿赤看了眼伊勒德那满眼的幸灾乐祸，无奈道：“想笑便笑。”
　　伊勒德当真笑了，“没想到有一天，主子会挨了姑娘的打，还是两招！”
　　说着，伊勒德竖起两根手指晃了晃，明晃晃的嘲笑。
　　达日阿赤也不生气，目光依旧看向南星离去的方向。
　　街上人潮汹涌，她的身影早淹没在了其中，可他就这般看着，似依稀能看到那一抹覆面的白纱，随风轻扬。
　　伊勒德瞧着达日阿赤的眼神，挑了挑眉梢，道：“怎地？姑娘一拳打在主子心口上了？”
　　达日阿赤抬起手，拇指擦了擦唇角，笑道：“小女子挺够劲儿！没想到，大赢的姑娘，也有如此泼辣的！”
　　伊勒德点头道：“若是寻常女子，大不了直接扛回去做媳妇儿，可是……奴听着，此人是隆昌帝的公主？”
　　这就不好办了，难不成还能掳劫了人家公主？
　　他们可是来“谈和”的，莫日根还等着结果呢！
　　达日阿赤垂下眼眸，浓长的睫毛掩住了眸光，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浮上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