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反派靠吃饭征服三界》竹取白

20、让师兄好好看看

　　　“师尊……求您，帮我把绍华找回来。”

　　少年的声音打着颤，收去锋芒和尖刺后变得又轻又软，喉间压抑着说不尽的苦楚与不甘。可任谁都听得出来，若寻到害他妹妹之人，他定会化身恶鬼厉煞，将其千刀万剐，茹毛饮血。

　　苍青子的手落在他的发顶之上，却是隔了一寸的微妙距离，仿佛既想学着长辈揉一揉他的脑袋，又分外嫌弃，迟迟落不下手。

　　“生死有命。”苍青子宽慰道，骨节分明的手指执一柄菩提净尘拂，轻轻拂过洛京秋沾了泪水的脸颊，拭去他眼角不断滚落的泪珠。

　　动作轻缓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目光落在少年泛红的眼眶和紧绷的下颌线上，眸色愈发柔和，恍如包容万物的大地，又似抚慰人心的春风。

　　“瞧你，哭什么。”

　　尘尾扫得少年有些发痒，他任由师尊端详自己的面容，声音哑哑地问道：“您会帮我的，对吗？”

　　苍青子的视线移向窗外，那里有一株千年菩提，枝繁叶茂，树荫下置着一方石桌，他时常在此煮茶论道，遇有上山前来求道者或是受困之人，无论身份高低，皆愿指点一二。

　　苍生为念，大道同行。

　　可这世间苦难何其多——
　　洪水肆虐，饿殍遍野；疫病横行，十室九空；战火连绵，骨肉离散。他深感自身力量微薄，不足以普度众生。唯盼登临仙位那日，方能救赎更多天下生灵。

　　思及此处，他的眸光定了定，看向洛京秋，净尘拂牵引灵力，凌空绘出阵图，三枚青芒阵纹凭空浮现，如灵蛇盘绕，首尾相衔，绕着洛京秋周身旋转。

　　洛京秋以为他在驱动阵法帮自己卜算绍华下落，心生希冀，眼神亮了些。顷刻间，却觉周身经脉灼烫如灌入铁水，几欲撑破裂开。

　　“师尊？这是在卜算师妹的方位吗？”他忍耐着体内的肿胀不适，有些不安地问道。

　　苍青子淡然回道：“自然不是。”

　　“那是什么？”

　　“这是能毁你全身经脉，令你四肢俱废，永沦凡胎的禁阵。”
　　轻飘飘一句，震得洛京秋神魂俱颤。先前噙着的泪珠凝在眼角，竟忘了坠落。

　　“师尊，你在开玩笑，对不对？”他下意识向后缩，膝头在冷硬地面蹭出细碎响动。

　　青芒收敛，化作一道流光钻入洛京秋眉心。
　　“我从不玩笑。”苍青子道：“但你灵力不会溃散，只会被封入丹田，重导灵流。”

　　经脉断裂如万针凿骨，气血淤堵似毒虫噬心。灵力再无法调动分毫，他猛然清醒，苍青子所言非虚——师尊害了他，而他，终生再难修行。

　　剧痛撕扯着他软倒在地。师尊俯身撩开他衣袍，解去腰封，露出雪白劲瘦的腰腹。指尖落于丹田处，刻下一道繁复诡谲的符文阵法。

　　洛京秋猝然痛呼出声。

　　至此，炉鼎已成。

　　如何不恨？这四年间他所感受到那微末的温暖，竟全是虚情假意。如何不恨？他曾真心以为，师尊待他终有几分师徒情分。如何不恨？原来在师尊心中，他永远比不上那洒脱不羁的大师兄。

　　从一开始，师尊就只把他当做一味丹药、一具容器来豢养。自始至终，从未真正接纳过他。

　　内堂摆放着一处连通灵真峰灵脉的悟道台，苍青子常在此静坐参玄。
　　昏厥前最后一念，他想的是：这老东西……究竟在这台上，悟出了什么鬼东西？

　　…………

　　听他冷笑着诉说往日种种，苍青子浅眸中似有一丝愧疚转瞬即逝，旋即又恢复成那悲悯众生却独独不渡他的仙师模样。

　　“洛京秋，你回来了便回来了。只是原身已失，可惜了那具九阴玄体……本是绝佳的炉鼎资质。”

　　伶舟言听得心痛到无以复加，目眦欲裂。此刻他对苍青子唯有杀意恨意，再无半分师徒情谊。往日恩义尽碎，只想将这伪善之人剥皮抽筋，剁为肉泥。

　　“苍青子！你如此虐我师弟，今日我必剜你道骨，碎你金丹，叫你永堕无间！”伶舟言挥手便要起阵虐死这老东西。

　　苍青子长叹一声：“言，你本是个好孩子，只是一遇上他，便似换了个人。”

　　他始终不喜洛京秋。这孩子孤高自我，全无悲悯之心。他曾带他下山途经瘟疫横行的村落，见遍地尸骸，少年竟目不斜视，漠然踏过，仿佛那些凋零的生命与他毫无干系。

　　这具少年人的华美皮囊之下，灵魂早已枯死。

　　而伶舟言却不同。他生于星光，长于春风，心中装得下天地浩大，也容得下草木微尘。他的道心澄明如镜，亦怀揣着济世之志。他是苍青子亲手栽下的仙种。

　　洛京秋细眉一拧，厉声道：“伶舟言，你不许动他！”
　　“师弟……”伶舟言动作骤然一止。

　　“你要么滚要么找个地方死去！”洛京秋怒道。
　　伶舟言不听他的话：“你把那两个小孩支开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支开我？莫不是怀疑我还顾念着昔日的情谊，对这老东西下不了狠手？”

　　“我管你怎么想！这报仇是我自己的事，与外人无关，你掺和进来算什么？”
　　“外人？师弟还当我是外人？！”
　　“不然你还当自己是什么？”
　　“洛京秋！！你不如多恨我骂我，我也不愿被当作外人！”
　　“找打是不是？我杀了他就来杀你！”
　　“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不走，我就要帮你。”
　　“伶舟言，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

　　他俩竟然在这座茅草屋子里吵了起来。

　　苍青子望着争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人，不知为何忽想起过去曾有一个早晨，他去大徒弟院里寻那两个逃了早课的弟子，却被一只飞出来的鞋砸了个准。

　　原来不是睡误了点，而是吵架吵得发了恨忘了情。

　　“你们两个怎么还是这样……”苍青子无奈。

　　洛京秋对伶舟言戾气满满：“你去找洛绍华！若我杀他之后你还没找到绍华，我就——”
　　“你就什么？你又要杀我是不是，师弟？”伶舟言撇了撇嘴，败下阵来，走前仍恨意满满地瞪了苍青子一眼：“若不是你，我怎会和他到这种地步？”

　　苍青子分明看他们的关系没有任何变化，一如既往的糟糕。

　　赶走了烦人的伶舟言，洛京秋拔出重达百斤的黑剑，长眉一扬：“来吧，苍青子，你我二人比上一场。”

　　苍青子怔然一刹，动身道：“不要在屋内，先随我出去。”

　　洛京秋十三岁那年，伶舟言刚满十五。仙门百家有规矩，弟子入门满一年且年满十五岁者，方可参加宗门大比。

　　那一年是伶舟言首次参加宗门大比。他天赋卓绝，修为远超同辈，在前几轮比试中势如破竹，一路闯进了总决赛。

　　谁知决赛前日，伶舟言惹了祸端。他素来顽劣，平日闲着没事就在宗门各处设下稀奇古怪的阵法。本宗弟子早已熟悉他的路数，自然不会中招。

　　可恰逢大比期间，各宗门弟子长老齐聚于此。一位外宗长老夜间路过百果园时，不慎触动了伶舟言一年前布下的万象迷踪阵，竟与一群幻化出的兔子争夺整夜胡萝卜，直到破开阵眼才得以脱身，出来时已是形容憔悴。

　　这位倒霉长老怒不可遏，立誓要揪出设阵之人。

　　此时正值伶舟言比赛的关键时期，若被查出，不仅参赛资格不保，就连之前的胜绩也会被质疑是耍了手段。

　　洛京秋先一步得知此事，瞒着那个傻师兄主动向师尊认下了过错。

　　苍青子并未将本峰弟子交出去当众受罚，而是拎着洛京秋回到灵真峰，命他跪在院中思过石上受罚。

　　依照宗规，受罚弟子需全程背诵宗门戒律，同时以竹鞭抽打臀峰至大腿后侧的区域。这般既不会伤及丹田经脉，又能让受罚者始终保持清醒感知痛楚。

　　为给那位倒霉长老一个交代，苍青子下手不轻。偏偏洛京秋从未背过宗门戒律，脑中只记得开篇八字，每挨一鞭就念一遍“敬天法道，护宗忠良”。

　　打到后来，连苍青子都被念得头昏脑涨，满脑子只剩下“敬天法道，护宗忠良”这八个字在回荡。

　　施罚完毕，苍青子前去向倒霉长老递交惩戒报告。洛京秋只能趴在榻上，疼得龇牙咧嘴，按规矩还不能去丹堂领药。

　　此时伶舟言已夺得宗门大比头名，声名鹊起。他与新结识的各宗弟子畅饮整夜，这才喜气洋洋地抱着奖赏归来。

　　刚要推门，就听见师弟闷闷的声音从里间传来：“别让我看见你拿了什么奖，不许炫耀，我讨厌你。”

　　伶舟言原本满心欢喜要与他分享喜悦，却被这番冷言冷语刺得气愤道：“亏我还特意从流香楼给你带了定胜糕，你这脾气怎么这么坏！”

　　“我才不吃！你走开，今晚别让我看见你，找棵树凉快去！”

　　洛京秋不愿让他看见自己这般狼狈模样，只想赶紧把人赶走。虽说了许多伤人的话，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
　　他从受罚到现在还粒米未进。

　　伶舟言直接闯了进来，见他趴在床上连被子都不盖，空气中隐隐飘着血腥气，顿时惊道：“好师弟，你受伤了？怎么伤成这样？”

　　说着就要上前查看：“让师兄好好看看。”

　　洛京秋一把拍开他的手，怒道：“我没事！点心，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