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反派靠吃饭征服三界》竹取白

21、你们能不能别打了

　　他都伤成这样的还惦记着点心，伶舟言哭笑不得，把定胜糕递给他，趁他爬床边小口吃着，去瞧他臀腿的伤势。

　　后来，伶舟言不知从何处寻来了极灵验的伤药，仔细为洛京秋敷上。不过一日，那伤势便已愈合如初。

　　只是他为了采这灵药，生生折了一条腿，却始终瞒着洛京秋。此事还是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苍青子说与洛京秋听的。

　　苍青子甚觉奇异，这对师兄弟分明皆愿为对方舍生忘死，偏生平日相处时恶语相向，针锋相对。真不知该说他们情谊深厚，还是关系恶劣。

　　忆起往事，十二岁的洛京秋曾端坐于树下品茶，神色极为认真地对他说道：“师尊，我没有父亲，您便是我的父亲。”

　　苍青子未曾追问这孩子是否心有所感，只淡淡反问：“那为何不学你师兄，唤我一声‘师父’？”

　　“……我喊不来。”少年垂眸低语。

　　画面骤然流转。
　　已是十七岁模样的洛京秋手持利剑，眉目间戾气翻涌，厉声质问：“苍青子！当年你既将我炼为炉鼎，为何不亲自采补，反将我送去师兄榻上？”

　　时隔多年，他已能稍显冷静地思索当年蹊跷。苍青子费尽心机将他炼成炉鼎，难道就只是为了献给伶舟言？
　　为何？就因为伶舟言是个万人迷主角，所以他师父也要为他肝脑涂地？

　　苍青子神色依旧平和，摇头道：“我所行一切，并非为你师兄，而是为了天道大义。实话告知于你，你入门的第二年，我于宗门藏书阁禁室中，得阅一部上古秘典。”

　　他略微停顿，方才续道：“其中所载‘以道种为引，饲育灵鸾，可夺其天命根基’之法，令我豁然开朗。”

　　洛京秋眸光骤寒。

　　“这是一条代价最小、成效最快的成仙路径。”苍青子语气平淡如水，所言内容却惊心动魄：“我本欲待你师兄将你采补殆尽，借你九阴玄体之力突破至大乘期后，再由我亲自采补已至大乘期的他。集你二人毕生修为，助我登临仙道。”

　　修道界皆知，隐元宗乃当世第一宗门。宗主闭关百年冲击仙门未果，宗内事务长期由灵真峰大长老苍青子代掌。其修为仅在宗主之下，却也困于瓶颈，多年不得寸进。

　　苍青子所修，乃是苍生大道，心系天下，最见不得生灵涂炭。在那焦灼困顿之际，上古秘典的出现，为他指明了一条捷径。

　　“待我成仙，能救的何止千万人？届时再补偿吧。”

　　洛京秋眉眼冷凝：“……你就是为了这个？”

　　“是。为此，还不够么？”苍青子面露悲悯，手中菩提净尘拂凌空一扫：“你既已成鬼修，日后必会为祸苍生，伤民无数。为师今日便在此清理门户，将你就地正法！”

　　洛京秋如今这具鬼修之躯，看不到一丝半点的灵力，自然也难以感知灵力流转。

　　苍青子双手虚抱乾坤，十指间星轨流转，周身灵气如海潮奔涌，尽数汇于掌心。一道遮天蔽日的周天星斗镇魔图骤然显现，图中万千星辰明灭，携着浩瀚天威，引动四方灵气疯狂汇聚！

　　此招声势浩大无比，庭院中古木震颤，深井内水波激荡。洛京秋感受到这股力量，瞳孔紧缩。这是要不计代价，将他彻底诛灭！

　　这一击若落下，不止是他，这户农家连同整片屋舍，都将瞬间化为齑粉。

　　“苍青子，你疯了！你自诩正道，竟要滥杀无辜？！”

　　苍青子额角已渗出细密汗珠，声音却格外沉稳：“舍小节而全大义，留你性命，方是苍生之祸！”

　　呼啸风声吞没了洛京秋怒骂出口的一箩筐脏话。他的发带被狂风卷走，长及脚踝的墨发散开，向后疯狂飞舞。抬手撩开额发，露出一双阴鸷到了极致的细长眼眸。

　　他勉力立定，全力催动周身阴煞之气。浓稠如墨的黑雾自他体内汹涌而出，于头顶凝聚成一只遮天蔽日的巨型魔爪，霎时间，半个村落皆被这阴森雾气笼罩。

　　他将昔日所得——丹玄的、伶舟言赠予的、诗儋的……乃至伶舟言方才烤制那只鸡所蕴含的能量，尽数从体内剥离，燃烧成一片黑色火焰，倾尽所有，只为阻挡对方这必杀的一击。

　　饿肚子的滋味是当真不好受。

　　但见那魔爪般的阴云轰然合拢，竟如一张深渊巨口，将璀璨磅礴的周天星斗图生生吞没！星光在浓浊黑雾中剧烈闪烁了几下，旋即彻底湮灭，未激起半分波澜。

　　洛京秋双膝一软，恐怖的饥饿感如潮水般席卷而来，连神魂都因透支而发出哀鸣。他视线已然模糊，凭借最后一丝意志强撑着重剑站稳，依着记忆中最后的方向，踉跄着走向苍青子。

　　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此刻他脑中唯余这一个念头。长发垂散至脸前，遮掩了大半面容，状如只余一缕执念的孤魂野鬼，他用尽最后气力，举起手中赴死剑，将要朝着那人狠狠刺去。

　　“你们……能不能别打了？”倏然，耳畔传来一个清脆稚嫩的童声。

　　那农家小儿，竟又一次张开双臂，挡在了苍青子身前。

　　他听不懂两人之间复杂的恩怨，只知身后这位温柔的仙师做了错事，可仙师昨夜刚救了他爹爹，今晨还为他煮了热粥。他受了恩惠，便要知恩图报，不能眼睁睁看着恩人丧命。

　　“他帮过我……您也刚救了我。你们都是我的恩人……您若一定要杀人出气，就、就杀了我吧！”孩子的话语磕绊，眼神却异常坚定。

　　“……”洛京秋身形僵住，如同化作了一尊死寂的雕像。良久，他染血的嘴唇微动，吐出几个字：“我不杀你。”

　　这孩童心思单纯，又如何能明白这世间纠缠难解的恩怨情仇，孽海情天？

　　他收了赴死，一手攥住孩童衣襟，另一手则将力竭濒昏的苍青子狠狠拽起！

　　“苍青子，你看清楚他！”洛京秋声音嘶哑，字字泣血：“这是一条鲜活的人命！他方才还在为你求情！而你算计牺牲他人时，可曾有过半分犹豫？你口口声声心系苍生，却视眼前活生生的人命如草芥！你所行之道，当真是正道吗？！”

　　苍青子道心向来坚不可摧，只为求得大道，从未怀疑过自身，修行百载亦未生心魔。然而此刻，在这意识迷离之际，他竟恍惚窥见了自己修为停滞的根源。

　　此道，还是我的道么？

　　…………

　　疫病虽已平息，不少村民却仍被各种并发症困扰，譬如缠绵不愈的咳嗽、酸麻无力的四肢、阵阵发作的头痛。

　　赤芍带领弟子们在村中临时搭建的丹房内不停地炼制丹药。青烟袅袅，年轻弟子们穿梭于药架与丹炉之间，或研磨药粉，或记录火候，一派繁忙景象。

　　道成与平绿正在角落练习控火之术。这项修炼对灵力掌控要求极高，半个时辰内，他们已接连炸毁两炉丹药。

　　赤芍驻足指导片刻，指出几处关窍后便又匆匆离去。

　　道成凝神运转灵力，却总忍不住分心，低声道：“不知洛京秋现在如何了……”

　　“你倒是很依赖他，这短短半个时辰喊了八百遍他的名字。”平绿专注地盯着炉火：“他那样厉害，定然无事。再说还有伶舟言在身边照应，那人虽看着不着调，对洛京秋却似乎是真心实意的。”

　　“我信不过他。”道成皱眉：“洛京秋那般厌恶他，其中必有缘故。”

　　平绿拨动炉火：“纵使如此，你我如今实力不济，留在那儿反倒成了累赘。”

　　“你说得对，我必须变得更强！”

　　话音未落，丹炉又是一声闷响，第三炉丹药化作焦炭。

　　突然，远处天际暗沉如墨，不祥的黑雾笼罩了半边村落。几缕人家的炊烟混入其中。

　　这浓重鬼气他们再熟悉不过，正是常伴洛京秋身侧的阴煞之气。可往日从未见过如此磅礴的阵势，那翻涌的黑雾竟像是要焚尽一切，令人心悸难安。

　　黑雾肆虐的那方天幕之外，他们所在的这半边天空竟飘起雪来。但见玉尘簌簌落琼枝，素霰纷纷覆青瓦，不过片刻，天地间已是一片素白。

　　“下雪了……”平绿怔怔道。
　　她的故乡从无这般大雪，往昔见到零星雪籽都要与祖母欢欣雀跃，如今这漫天飞雪，昭示着洛京秋已带他们来到了多么遥远的地方。

　　道成忽指向窗外：“快看，有群和尚往这边来了。”

　　雪势愈急，簌簌敲打着窗棂。平绿循声望去，只见风雪迷蒙中，一列僧人身披素白僧袍踏雪而行。
　　为首那位僧人颜如冠玉，孤寂冰冷，衣袂飘举却不沾片雪，整个人如同置于琉璃罩中，连飞溅的泥泞都在他尺许外无声滑落。

　　更奇的是，他步履过处，雪地上竟不留半分痕迹。身后随行的年轻僧人们在新雪上踏出串串脚印，木鱼声声与风雪相和，却无一人乱了章法。

　　看他们前行的方向，像是冲着洛京秋所在之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