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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杖痕累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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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长泽走向书房中央的案几,云戟凑近高长泽的耳边细语。
云戟说完后退开。
“王妃可知,你收留的小杂役……是穆家庄的?此人若逃,二皇兄定会追查。可一整日过去,靖王府却没有动静,王妃觉得此事怪不怪?”
门外有重物坠地,她推开书房的木门,见穆瑞生瘫倒在血泊中。
高长泽将密信扔在苏清如脚下:“看看你救的好人!高长轩许他千金,让他在府中暗藏本王通敌伪证!”
高长泽高声喊道:“来人!王妃助纣为虐,即刻关押起来!”
苏清如欲出手反抗,高长泽早已将一把剑悬在穆瑞生头上,笑道:“王妃,这是要与我切磋吗?”
“留他一命!”苏清如退却一步,
眨眼功夫,侍卫们迅速围上,领着她移步向前。
“王妃,请吧。”
苏清如很快被带到关押的陋室。屋内又阴又潮,散着霉味,仅一扇小窗,透着几缕微光。
她顺着那微光望向墙面那方小窗,不出意外应该可以从那窗子翻出去。
她脚下发力,攒足了劲儿,纵身便要去够那扇窗。
不巧,门外传来了云戟的声音,
“王妃,殿下让我给您带话。”
“殿下说:‘王妃大可以从窗户翻出去,本王会让穆瑞生的尸体给您垫着’。”
云戟说完未作停留,转身就走。
苏清如听闻,即刻收了动作,既不让她翻墙而出,那便……以命为饵,赌他三分愧疚!
“砰!”
她的额骨撞击梁柱,鲜血顺着下颌滴落在地砖上。
门外值守的侍卫,闻屋内轰然巨响,抽出腰间佩剑,打开那扇紧闭的门。
“快,去禀告殿下!”
未几,高长泽赶至,太医亦匆匆而来。
高长泽揽她入怀,朝着卧房奔去,厉声差遣太医,
“随本王来!”
太医跟在他身后。
高长泽将苏清如安置于锦衾之上,拨开她额上几缕被鲜血黏连的发丝。
太医趋步向前,为苏清如查探伤势。待诊视、敷药诸事完毕,高长泽微颔首,示意太医退下。
“太医言你不过皮肉之伤,”高长泽掐起她下颌,将药灌下,“可本王瞧着……你莫不是连脑子也伤了。 ”
高长泽举动来得突然,她毫无防备,呛了口药,喉管如火灼般难忍,伸手将高长泽的手用力推开,
“咳咳……咳咳咳……”
高长泽把那碗药搁回桌上,递了块丝帕过去,开口道:“司相这又是哪一计?以命换命?”
苏清如无视他手中的丝帕,动也未动。
“殿下可是心虚了?当年穆家庄血案潦草了结,殿下怕旧事败露,今日便要捉人灭口。”
高长泽弃下那块丝帕,未作解释。
三年前,边境穆家庄数百条人命惨死,只有他一个活人身穿江南云锦织的衣裳,站在尸体堆旁。
而当日化验死者胃中残留物,除毒药外,还有江南特有的鸡头米。经查来往通牒,他正是随着江南米商的商队来到此地。
因他的来路可疑,被关进牢房内。几次用刑逼供,高长泽都默不作声。她一气之下抽出狱卒腰配的一把利剑,刺入他的胸口,但不至于伤他性命。
可他并不怕死……只字未提。
眼下高长泽也如此……
他一定隐瞒了什么,或是用了什么手段。
“云戟,把穆瑞生那小子带上来。”
云戟押着穆瑞生进来,那小子身上挨的几刀还流着脓血。
“本王要听实话……说!”
穆瑞生跪地:“当年屠杀案前夜,草民亲眼看见二皇子亲信在井中投毒!”
前世她勘察现场时,那口枯井旁确实有未清理的官靴泥印。
“带下去。”
高长泽坐回床边,垂眸看着她,“现在,你可信我?”
“殿下当时,为何不发一言?”
“那番的绝境,左右都是一个死字,王妃又能让本王如何选?”
只要他出现在案发现场,便是知情不报的罪名。若他再自曝皇子身份,反而坐实草菅人命,更难翻案。
薛太后家族掌控西北军权,与贵妃的母族形成党争。
二皇子高长轩此举是为了夺军权,而高长泽不过是一枚顺手的棋子。
此刻她心内已然明了:“高长轩赌的是陛下弃子保江山的帝王心术。”
“可惜,我那二皇兄赌错了。”
“即便本王侥幸未死,皇子浑身刑伤,我那父皇也再难获得仁君声望。且皇祖母最忌手足相残,所以此案,最终以瘟疫案清洗。”
左右不过天家的一句话,就让穆家庄添了上百具无辜亡魂。
“那高长轩……”
“高长轩屠戮百姓,又造通敌伪证欲诬陷本王……穆瑞生是人证,现如今已交给父皇的亲卫,只是还需要一个时机,坐实他的罪证。”
苏清如躺在榻上,浑身酸软,提不起力气,辗刚一抬头,便一阵眩晕,她捂住额头上的伤,“你……”
高长泽就坐在榻边的圆凳上,“你素来精明,最不轻易赌人心,方才为何要撞柱子?”
苏清如缓了缓眩晕感,抬眼看向他,“你为何要关我?”
“你处处与我针锋相对,我怎知你是不是与二皇兄高长轩暗中勾结?疑罪从有,我总得为自己的安危着想。”
“我从未偏袒过任何一位皇子。”苏清如急声反驳,“你既知道我是司徽音,便该清楚,我在朝时,向来只论对错,不论党派。”
高长泽听到这话,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双手撑在苏清如身侧,将她牢牢抵在床头,“只论对错?司徽音,你摸着良心说,你上奏到父皇那里,弹劾我的奏疏,比我其他几个皇兄加起来都多!”
“每次被你参奏,父皇都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斥责我,回宫后还要用鞭子抽打,好几次我都疼得晕在回宫的路上,你可知晓?”
苏清如看着他:“即便如此,也没让你长记性。若你行事端正,何来这般多的弹劾?”
高长泽的呼吸渐渐急促,“可惜啊,司徽音,你如今落在我手里了。”
“从前你让我受的那些苦,那些伤,我要你百倍、千倍地偿还回来。”
……
高长泽下了早朝回府。
两人正好撞了个面,未来得及寒暄,王府的管家便上前,低声道:“殿下,宫中贵妃娘娘派了宫女来传话,此刻正在前厅候着呢。”
高长泽解下朝服的束带,与苏清如一同前往前厅。
走进前厅,那宫女规矩地行了个礼,恭谨道:“给翰王殿下、翰王妃请安。”
“贵妃娘娘吩咐奴婢传个话,娘娘将于明日巳时在景仁宫设宴,盼翰王妃入宫一叙,与娘娘同享雅趣,切勿推辞。”
其子高长轩能做出陷害高长泽嫁祸北狄的事来,已经枉顾了两国的太平,此等背信弃义的行径,哪还有半分情分可讲?她与贵妃之间,更无任何可叙之处。
苏清如刚要说话,高长泽先一步道:“有劳姑娘回宫转告贵妃娘娘,王妃生性鲁莽,怕是在宫中失了礼数,冲撞了贵妃娘娘,这宫宴就不去了,望贵妃娘娘海涵。”
宫女听闻,却也只能再次行礼,应道:“既如此,奴婢回宫如实回禀贵妃娘娘便是。”说罢,便转身离去。
见宫女走远,苏清如问:“殿下替我拒绝了?。”
“后宫中的宫宴不比父皇宴请群臣的宫宴,规矩繁多,本王怕你到时候惹了麻烦,还得本王亲自去善后。”
这后宫诸事,她不想知晓,也毫无兴致。
“今日早朝,有人启奏说朝中已故大臣的墓被北狄所盗。”高长在椅上落座,眼中带着倦意,
“他们不仅割去墓中尸身的耳鼻,还在肌肤之上刺配胡文符号,裹以异族服饰,甚至将尸身刻意暴露于城门外必经之路。”
苏清如听着气愤,“如此恶行,罔顾我朝尊严,可有应对之策?”
“朝堂之上已激辩良久。”高长泽干渴不已,饮了几盏茶,才继续道:“有主张即刻发兵征讨,以扬国威。也有认为应先遣使查明真相,避免贸然开战生灵涂炭。”
早在先帝时,北狄便已归降大启,多年来,两国通商互市,大启助其民生,庇护其周全。
如今大启国力强盛,对北狄更是恩赏有加,他们放着太平日子不过,北狄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
想着她师父生前曾带兵讨伐过北狄,她担心北狄因此报复,迫切追问,“被盗的是哪位大臣的墓?”
“许是……”高长泽抚着茶盏。
“殿下但说无妨。”
“是……傅太尉的墓。”
她听后半晌无言,心下沉痛。
高长泽也未作声,良久才道:“王妃当真以为此乃北狄所为?”
“是靖王高长轩?”她压着声问道。
高长泽摆手示意让门外的人下去,双手搭在她肩头,将她摁回太师椅,对上她的眼眸笑道:“王妃猜的不错。”
他手抚上她的脸颊,用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湿润,“不过是傅太尉的墓被盗,爱妃便如此伤怀?到底是失了些矜持。”
若没有傅太尉的教养之恩,便不会有女相司徽音,她敬傅太尉如生父,“殿下自幼在宫中锦衣玉食,此等恩情,又怎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