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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秋·靠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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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下午三点,苏晚禾趴在泳池边,第一百次重复那个“轻度划水”动作。
“手臂伸直,慢慢抱水......”王医生站在池边指导,“感受水的阻力,不要发力。”
苏晚禾照做。
动作缓慢得像电影慢镜头,水在她手臂周围温柔地漾开。
确实不疼,但也确实......无聊。
“王叔叔,我能换个姿势吗?”她转过头,“比如仰泳的划水动作?那个对肩膀压力更小。”
王医生想了想:“可以试试,但还是要慢。”
苏晚禾翻过身,仰面躺在水上。
这个姿势舒服多了,视野也开阔,能看见泳池的玻璃顶棚,还有顶棚上停着的那只鸟。
她开始做仰泳的划水动作。
手臂贴着水面向后划,像风车一样缓慢转动。
一下,两下,三下......
旁边的泳道传来水声。
一个老奶奶正在做水中漫步,动作比她还慢。
苏晚禾叹了口气。
半小时到点,她爬出泳池。
护士小陈递来毛巾:“怎么垂头丧气的?”
“太无聊了。”苏晚禾擦着头发,“每天都是同样的动作,同样的速度,同样的半小时。我感觉自己像个机器人。”
小陈笑了:“复健都这样,得慢慢来。”
“我知道......”苏晚禾裹上浴巾,“但这也太慢了。”
她回到房间,看了眼日历,周二下午要去球馆,周三晚上去灯塔。
至少有点盼头。
周二下午,苏晚禾提前半小时到了旧球馆。
谢临洲还没来,她自己在空荡荡的场馆里做了会儿热身。
肩膀还是有些僵硬,她做了几个缓慢的扩胸运动。
谢临洲准时三点到达。
他今天看起来精神不错,脸色没那么苍白。
“教练好。”苏晚禾故意立正。
谢临洲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今天学网前球。”
他先示范了一遍:脚步快速向前,手腕轻巧地一抖,球贴着网过去,落在对方网前。
“好轻巧。”苏晚禾说。
“网前球要的是控制,不是力量。”谢临洲递给她一个球,“你试试。”
苏晚禾站到网前。
抛球,挥拍——球倒是过网了,但飞得又高又远,直接出界。
“手腕要放松。”谢临洲走到她身后,虚握着她的手调整姿势,“像这样,轻轻一点......”
他带着她的手做了个示范动作。
苏晚禾跟着做,这次球总算落在网前了。
“对,就这样。”谢临洲松开手,“继续。”
他们练了四十分钟网前球。
苏晚禾逐渐找到了感觉,球开始听话了。
但肩膀也开始抗议,长时间抬臂的动作让她肩关节酸胀。
“休息一下。”谢临洲注意到了她的不适。
两人在墙边坐下。
谢临洲递给她一瓶水:“肩膀疼?”
“有点酸。”苏晚禾揉着右肩,“复健动作太单调了,每天重复一样的,肌肉都僵了。”
谢临洲想了想:“你平时做什么复健?”
“就这些。”苏晚禾做了几个划水动作,“抬手,放下,侧举,画圈。每天四十分钟,像做广播体操。”
“有音乐吗?”
“没有。”
谢临洲沉默了几秒:“也许可以试试跟着音乐做。”
“什么音乐?”
“节奏慢的,舒缓的。”谢临洲说,“把复健动作编成简单的舞蹈,跟着音乐做,可能会没那么无聊。”
苏晚禾眨眨眼:“你会编舞?”
“不会。”谢临洲说,“但可以试试。”
“现在?”
“现在。”
谢临洲拿出手机,连上一个便携小音箱,苏晚禾再次感慨他的背包真是百宝箱。
他选了首舒缓的钢琴曲,节奏很慢,旋律温柔。
“先试抬手动作。”谢临洲站起来,“正常抬手是这样做,对吧?”
他做了个标准的侧平举。苏晚禾点头。
“那这样呢?”他把动作放得更慢,配合音乐的节拍:抬起,停顿,放下,停顿。抬手时吸气,放下时呼气。
苏晚禾跟着做。
同样的动作,加上音乐和呼吸节奏,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不像是机械的重复,更像是......舞蹈。
“接下来是划圈。”谢临洲把手臂画圈的动作也配上音乐,像在画一个看不见的圆。
他们试了几个基本动作,谢临洲把每个动作都拆解、放慢、配上呼吸和节拍。
苏晚禾跟着做,肩膀的酸痛感似乎减轻了,也许是心理作用,也许是动作真的更流畅了。
“你挺有天赋啊。”她一边做一边说。
“以前在省队,队医教过一些康复操,有音乐伴奏的。”谢临洲说,“我记得一些。”
“那再多编几个?”
“好。”
他们花了整个下午的时间,把苏晚禾所有的复健动作都编成了一组简单的“康复操”。
谢临洲还给每个动作起了名字:抬手叫“摘星星”,划圈叫“画月亮”,侧举叫“展翅膀”。
虽然名字有点幼稚,但苏晚禾觉得有趣。
“明天我就在疗养院推广这个。”她开玩笑说,“苏氏康复操,包治百病。”
谢临洲笑了:“你先自己练好。”
周三上午的复健时间,苏晚禾带着小音箱去了理疗室。
王医生看见,挑了挑眉:“这是要干什么?”
“改善心情。”苏晚禾连接好音箱,“王叔叔,我能试试跟着音乐做吗?”
王医生想了想:“只要动作标准,可以。”
苏晚禾播放了昨天和谢临洲一起选的那首钢琴曲。
音乐响起,她开始做“摘星星”——抬手,吸气,停顿,放下,呼气。
动作缓慢而流畅,像真的在摘什么东西。
旁边几个做复健的老人看过来,眼神好奇。
“晚禾,你这是在跳舞吗?”一个老奶奶问。
“算吧。”苏晚禾笑着说,“复健舞蹈。”
“还挺好看的。”老奶奶说,“我能跟着做吗?”
“当然可以。”
渐渐地,理疗室里的几个人都开始跟着音乐做。
动作很简单,节奏很慢,适合所有人。
王医生在旁边看着,没阻止,反而点了点头。
半小时很快过去。
音乐结束,苏晚禾停下动作,发现自己肩膀比平时放松多了。
“感觉怎么样?”王医生问。
“好多了。”苏晚禾说,“不无聊了,而且肩膀好像没那么僵。”
“音乐确实能分散注意力,减轻疼痛感。”王医生说,“你可以继续这样练。”
得到了医生的许可,苏晚禾更有信心了。
下午她在房间里把整套动作又练了一遍,录了个视频,准备晚上带给谢临洲看。
晚上灯塔见,她兴冲冲地把视频给谢临洲看。
“你看,我今天在理疗室推广了我们的康复操。”她把手机屏幕转向他,“大家都跟着做。”
视频里,五六个老人跟着苏晚禾缓慢地做动作,表情认真。
音乐温柔,画面莫名有些感人。
谢临洲看完,点了点头:“很好。”
“都是你的功劳。”苏晚禾收起手机,“对了,我想给这套操起个正式的名字。”
“什么名字?”
“叫‘鲸鱼与蝴蝶’怎么样?”苏晚禾说。
谢临洲愣了愣:“为什么要叫这个?”
“蝴蝶是我,鲸鱼是你”苏晚禾一本正经地解释,“我因为肩伤折断了飞往奥运的翅膀,像被困在岸边的蝴蝶。而你因为病魔按下了暂停键,如搁浅在海滩的鲸鱼。”
听着苏晚和的解释,谢临洲沉默了几秒,说:“名字不错。”
“那就这么定了!”苏晚禾很高兴,“等我把整套操完善好,再配上完整的音乐,说不定还能教给更多人。”
“你可以的。”谢临洲说。
那晚的观星时间,苏晚禾一直在想康复操的事。
她决定明天去镇上找家打印店,把动作图解打印出来,配上说明。
周四早上,她真的去了打印店。
店主是个和蔼的中年阿姨,听她说明来意后,主动帮忙排版。
“小姑娘真有想法。”阿姨一边操作电脑一边说,“这套操确实简单实用,适合老年人。”
“我想多印几份,放在疗养院阅览室。”苏晚禾说,“谁需要谁拿。”
“行,我给你成本价。”
印了五十份,苏晚禾抱着一摞图纸回到疗养院。
她先给王医生看了,王医生很支持。
“可以放在一楼大厅,自由取阅。”王医生说,“不过你要注明,这是康复辅助操,不能代替正规治疗。”
“当然。”
下午,苏晚禾把图纸放在了大厅的架子上。
不到两小时,就被人拿走了十几份。
晚饭时,几个老人过来感谢她。
“晚禾,你编的那个操真不错,我做完膝盖舒服多了。”
“我肩膀也松快了。”
“明天还一起做吗?”
苏晚禾一一答应。
她心里暖暖的,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不光是帮自己,也帮别人。
晚上她给谢临洲打电话。
“喂?”谢临洲的声音有些模糊,像是刚睡醒。
“我吵醒你了?”
“没有。刚在看书。”谢临洲说,“有事?”
“康复操的图纸,被人拿走了好多。”苏晚禾兴奋地说,“好多人都说有用。”
“那很好。”
“都是你的功劳。”苏晚禾认真地说,“要不是你提出音乐和舞蹈,我还在做无聊的广播体操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传来很轻的声音:“是你自己愿意尝试。”
“那也是你给的灵感。”苏晚禾说,“所以谢谢你。”
“不客气。”
又聊了几句,挂了电话。
苏晚禾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肩膀已经不酸了。
她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窗外,潮声阵阵。
而在镇西的旧居民楼里,谢临洲放下电话后,在日记本上写:
“8月25日。
苏晚禾把康复操推广了。很多人喜欢。
她给操起了名字:鲸鱼与蝴蝶。
她说我们一个像是被折断翅膀蝴蝶,一个像是被搁浅在岸边的鲸鱼。
好特别的比喻,
鲸鱼与蝴蝶。
深海与天空。
好像也挺合适。”
写完,他看向窗外。
月光下的海面,波光粼粼,像撒了一地的碎银。
他想,也许明天可以去趟海边。
不是为了看星星,也不是为了捡垃圾。
就只是看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