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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夏·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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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早上,疗养院的食堂炸开了锅。
“三文鱼是进口的,绝对新鲜!”采购部的李师傅拍着胸脯保证,“王医生特意交代了,要给孩子们补充优质蛋白。”
“那这龙虾怎么回事?”食堂张阿姨拎起一只还在张牙舞爪的大家伙,“这玩意儿谁定的?”
“也是王医生,说换个口味……”
苏晚禾端着餐盘从旁边经过,瞥了一眼那只被五花大绑的龙虾。
确实够大,估计有两三斤,深蓝色的甲壳在晨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晚禾啊,”张阿姨看见她,眼睛一亮,“你们游泳队是不是常吃海鲜?这龙虾怎么处理你知道吗?”
“我们吃的是营养师配好的餐,不处理活物。”苏晚禾实话实说,“不过......清蒸应该就行?”
“清蒸也得先杀啊。”张阿姨发愁,“李师傅说他不敢,我也没弄过这么大的。”
最后解决方案是:李师傅开车把海鲜送到镇上的海鲜市场,请相熟的摊主帮忙处理,中午前再送回来。
“我也去吧。”苏晚禾突然说,“在疗养院待着也没事,正好去市场转转。”
于是上午九点,苏晚禾坐上了疗养院那辆白色小货车的副驾驶。
云港的海鲜市场就在码头边上,是个半露天的大棚。
还没下车就能闻到浓重的海腥味,混杂着冰块、海水和鱼虾的气味。
市场里人声鼎沸,摊主们的吆喝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鱼在盆里扑腾的水声交织在一起。
李师傅熟门熟路地把车停在一个摊子前:“老赵!帮个忙!”
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皮肤黝黑,围裙上沾着鱼鳞:“哟,李师傅!今天带这么多好东西?这龙虾可以啊——”
“帮忙处理一下,中午前得送回去。”李师傅打开后备箱,露出里面几个泡沫箱。
苏晚禾跳下车,帮着把箱子搬下来。
老赵的摊位不小,一排排塑料盆里养着各种鱼虾蟹,旁边的冰块上摊着处理好的海鲜。
两个帮工正在给客人称重装袋。
“小姑娘新来的?”老赵看了眼苏晚禾,“以前没见过。”
“疗养院的。”苏晚禾说。
“哦哦,王医生那边的。”老赵点点头,麻利地开始处理鱼鳞,“那你坐着等会儿,这批货处理完就弄你们的。”
苏晚禾没坐,她站在摊位边看。
市场里人来人往,有拎着菜篮子的本地阿姨,也有背着相机的游客。
一个卖贝类的摊子前围了好多人,大概在抢特价。
就在她东张西望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视野。
谢临洲。
他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手里拎着一个帆布袋,正站在不远处一个卖海带的摊子前挑拣。
晨光从大棚的缝隙漏下来,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苏晚禾想也没想就挥手:“谢临洲!”
谢临洲转过头,看见她时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走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苏晚禾先笑出来:“疗养院采购海鲜,我跟着来帮忙。你呢?”
“买海带。”谢临洲举起手里的袋子,“煮汤。”
“你会做饭?”
“简单的会。”谢临洲看向她身后摊位上那只大龙虾,“这是你们的?”
“嗯,中午加餐。”苏晚禾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老赵,“赵叔,这龙虾怎么吃最好啊?”
“这么大的,刺身或者清蒸都行。”老赵头也不抬,“不过你们疗养院那帮老爷爷老太太,估计更喜欢蒜蓉蒸。”
正说着,李师傅从市场办公室回来了:“老赵,单子签好了,我先去送趟货,十分钟后回来取龙虾。”他看向苏晚禾,“晚禾你在这儿等着?”
“行。”
李师傅开车走了。
老赵那边来了个大客户,一口气要了二十斤虾,两个帮工忙不过来,老赵自己也去帮忙称重了。
摊位边只剩下苏晚禾、谢临洲,还有那只暂时被放在一个浅塑料盆里的大龙虾。
“它会不会跑出来?”苏晚禾盯着龙虾的钳子。
“盆浅,有可能。”谢临洲说。
话音刚落,龙虾突然一个挣扎,钳子扒住盆沿,整个身体往上一挺——
哗啦!
盆翻了。
龙虾掉在地上,立刻开始横着爬行,速度居然不慢。
紧接着,旁边几个装着活虾的盆被它撞到,一连串的连锁反应:盆倒,虾跳,水溅。
眨眼工夫,十几只对虾从盆里蹦出来,在地面上噼里啪啦地弹跳。
“我去!”苏晚禾傻眼了。
谢临洲反应比她快。
他放下帆布袋,跨步上前想去抓龙虾,但龙虾一甩尾巴,钻进旁边的摊位底下。
“那边!它往那边跑了!”隔壁摊的阿姨尖叫。
苏晚禾也顾不上了,弯腰开始抓地上的虾。
虾又滑又蹦,她抓了好几次才捏住一只,扔回盆里。
谢临洲则蹲下身,试图把龙虾从摊位底下赶出来。
“小谢!用这个!”老赵扔过来一个捞鱼网。
谢临洲接过网兜,趴在地上往摊位底下探。
苏晚禾抓完这边的虾,也跑过来帮忙。
“看见了吗?”她蹲在他旁边。
“在柱子后面。”谢临洲压低声音,“我数三二一,你从那边吓它一下。”
“怎么吓?”
“拍地。”
“哦。”
谢临洲数到一,苏晚禾用力拍了下地面。
龙虾受惊,猛地往外窜——正好撞进谢临洲的网兜里。
“抓住了!”苏晚禾跳起来。
谢临洲把网兜提起来,龙虾在里面张牙舞爪。
两人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然后他们才注意到彼此的狼狈:谢临洲的衬衫下摆湿了一大片,沾着泥沙;苏晚禾的裤腿上全是水渍,手里还捏着一只漏网的虾。
老赵和帮工们已经收拾好了其他摊位,看见他俩这样,哈哈大笑:“你俩这是赶海去了?”
“赵叔你还笑!”苏晚禾把最后那只虾扔进盆里,“快把这祖宗处理了吧,太能折腾了。”
“马上马上。”老赵接过龙虾,动作麻利地开始处理。
苏晚禾和谢临洲走到摊位后面的水龙头边洗手。
水流冲掉手上的腥味,苏晚禾看着谢临洲衬衫上的污渍:“你这衣服......”
“没事,回去洗。”谢临洲甩了甩手上的水,“你裤腿也湿了。”
“反正快中午了,回疗养院换。”苏晚禾转头看他,突然笑了,“刚才你趴地上那样,特别像抓螃蟹的小孩。”
谢临洲顿了顿:“你拍地那一下,也有的一说。”
“说什么?这是专业动作好吗?”苏晚禾反驳,但嘴角还翘着。
老赵很快处理好了龙虾,装进保温箱。
这时李师傅也回来了,看见两人湿漉漉的样子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龙虾越狱了。”苏晚禾言简意赅,“已经镇压了。”
李师傅哭笑不得,赶紧把箱子搬上车。
苏晚禾看了眼时间,十点半。
“我得回去了。”她对谢临洲说。
谢临洲点点头。
老赵突然开口:“等等。”他转身从摊位上拿了两串刚烤好的鱿鱼,塞给他们一人一串,“尝尝,刚烤的,香着呢。”
鱿鱼还冒着热气,刷了酱汁,撒着芝麻,香气扑鼻。
“这怎么好意思......”苏晚禾说。
“拿着拿着,下次多来照顾生意就行。”老赵挥挥手,又去忙了。
苏晚禾和谢临洲拿着鱿鱼串,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去那边吃吧。”谢临洲指了指码头边的台阶。
两人走到码头,在石阶上坐下。
早晨的阳光暖洋洋的,海风拂面,带着咸味和烤鱿鱼的香气。
远处,渔船正在归港,海鸥在桅杆间盘旋。
苏晚禾咬了一口鱿鱼。
很嫩,酱汁微甜,烤得恰到好处。
“好吃。”她说。
“嗯。”谢临洲也吃了一口。
他们安静地吃完了一整串鱿鱼。
苏晚禾把竹签扔进垃圾桶,伸了个懒腰:“说起来,今天周三。”
“嗯。”
“晚上灯塔,别忘了。”
“不会忘。”
李师傅在那边按喇叭了。
苏晚禾站起来:“那我先走了。晚上见?”
“晚上见。”
苏晚禾小跑着回到车边,拉开车门时回头看了一眼。
谢临洲还坐在码头边,面朝大海,背影在阳光下显得很安静。
车开回疗养院的路上,李师傅笑着说:“刚才那小伙子是你朋友?”
“算吧。”苏晚禾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刚认识不久。”
“看着挺稳重的。”李师傅说,“就是脸色不太好,得多补补。”
苏晚禾没接话。
中午的龙虾大餐很受欢迎,疗养院的老人们赞不绝口。
苏晚禾分到了一小份蒜蓉蒸龙虾,肉质确实鲜甜。
她吃完后回房间换了条裤子,把湿的那条晾起来。
下午复健时,王医生检查了她的肩膀,点点头:“恢复得不错。下周可以开始水下活动了,记住,只是走动,不许划水。”
“真的?”苏晚禾眼睛一亮。
“前提是你这周乖乖做复健,不许乱来。”王医生警告。
“保证不乱来。”
复健结束后,苏晚禾心情很好。
她回到房间,看了眼日历,周三被红笔圈着,旁边画了个小星星。
傍晚六点,她早早吃完晚饭,换了件方便活动的衣服,把泳镜塞进背包,匆匆出了门。
七点一刻,她出发往灯塔走。
夕阳正在西沉,海面一片金红。
她走到海岬时,看见灯塔的铁门已经开了,顶层有微弱的光透出来。
她爬上螺旋楼梯,到顶层时,谢临洲正在调望远镜。
“今天挺早。”他说。
“迫不及待想看星星。”苏晚禾把背包放下,“今天看什么?”
“木星和它的卫星,还有天鹅座。”谢临洲让开位置,“你先看,我记数据。”
苏晚禾凑近望远镜。
夜空晴朗,星星清晰得像撒在黑绒布上的钻石。
木星还是那颗浅黄色的圆点,周围四颗卫星排成一条细线。
“真美。”她轻声说。
谢临洲在笔记本上记录着时间、坐标和可见度。
台灯的光晕把他的侧脸照得很柔和。
看了十分钟,苏晚禾直起身,眼睛有点花。
她揉了揉,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说好教你游泳理论的。现在有空吗?”
谢临洲合上笔记本:“有。”
苏晚禾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那是她的训练笔记,上面画着各种泳姿分解图。
她翻到自由泳那页:“你看,自由泳的划水动作,其实和羽毛球高远球的发力有点像。都是要用到核心力量,转体带动手臂......”
她讲得很认真,偶尔用手比划。
谢临洲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或提问。
海风从窗口吹进来,带着夜间的凉意。
灯塔下,潮水正慢慢上涨,哗啦,哗啦。
两个年轻人,一个不能再游泳,一个不能再打球,在废弃的灯塔顶层,一个讲着水里的技巧,一个看着天上的星星。
而码头上,老赵正在收摊。
他看了眼灯塔的方向,笑了笑,关掉了摊位的灯。
夜晚还长,星星还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