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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夏·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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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早上,苏晚禾在食堂听见几个护工兴奋地讨论着什么。
“今晚海祭!听说今年烟花特别大!”
“还有夜市,从码头一直摆到灯塔那边......”
“晚禾,”张阿姨看见她,笑着问,“你今晚去不去?一年就一次,可热闹了。”
苏晚禾咬了口包子:“海祭?”
“云港的传统。”张阿姨解释道,“每年八月初,感谢大海的馈赠,祈求平安。晚上有夜市、表演,最后是烟花大会。”
听起来确实热闹。
苏晚禾在疗养院闷了三周,早就想感受点人气了。
“去啊。”她说,“几点开始?”
“夜市六点就摆了,烟花九点放。”张阿姨提醒,“不过人特别多,你小心肩膀,别被撞到。”
“知道啦。”
上午复健时,苏晚禾脑子里还在想晚上的事。
王医生检查完她的肩膀,点点头:“恢复进度不错。下周一可以开始轻度划水练习了,记住,轻度,幅度不能大,速度不能快。”
“真的?”苏晚禾眼睛一亮。
“真的。”王医生推推眼镜,“但你得答应我,今晚去海祭不能往人多的地方挤,不能跑跳,更不能去玩那些什么捞金鱼、套圈的游戏。”
“保证不玩。”
从诊疗室出来,苏晚禾直接去了谢临洲家。
她没打电话,直接走到那栋旧居民楼二楼,敲了敲门。
过了半分钟,门开了。
谢临洲穿着家居服,头发微乱,像是刚睡醒。
“打扰你睡觉了?”苏晚禾问。
“没有。”谢临洲侧身让她进来,“有事?”
“今晚海祭,你去吗?”
谢临洲愣了一下:“海祭?”
“对啊,夜市,表演,烟花。”苏晚禾说,“一年就一次,你不去看看?”
谢临洲沉默了几秒:“人很多吧。”
“多才热闹啊。”苏晚禾看着他,“去吧去吧,我一个人去也没意思。”
谢临洲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几点?”
“六点夜市开始,我们六点半在码头那个大鱼雕塑那里见?”
“好。”
约定好时间,苏晚禾就回疗养院了。
下午她特意洗了个澡,换了件干净的白T恤和牛仔裤,把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
六点二十,她到了码头。
大鱼雕塑是云港的地标,一条巨大的石雕海豚跃出水面的造型,下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夜市摊位沿着海岸线摆开,灯笼串成一条光河,食物的香气混着海风飘过来。
谢临洲准时出现。
他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衫,黑色长裤,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清瘦。
苏晚禾挥手叫他:“这边!”
两人汇合,苏晚禾立刻被旁边的章鱼烧摊位吸引了:“吃吗?我请客。”
“好。”
买了两份章鱼烧,两人边吃边走。
夜市确实热闹,卖海鲜烧烤的,卖手工饰品的,卖贝壳风铃的,还有捞金鱼、射击气球的小游戏摊。
苏晚禾谨记王医生的叮嘱,只看不玩。
走到一个卖海洋生物玩偶的摊位时,苏晚禾停下脚步。
摊位上摆着各种毛绒玩具:海豚、鲨鱼、章鱼,还有鲸鱼,做得还挺逼真。
“这个像不像你录音里的那头?”苏晚禾拿起一只座头鲸玩偶。
谢临洲看了看:“颜色深了点,真座头鲸是深灰色带白斑。”
“要求真高。”苏晚禾把玩偶放回去,“那这个呢?”她拿起一只小海豚。
“瓶鼻海豚,做得还行。”
摊主是个笑眯眯的老奶奶:“小姑娘,给你男朋友买个吧,玩偶能带来好运哦。”
苏晚禾脸一热:“他不是。”
“我要这个。”谢临洲突然开口,拿起那只小海豚玩偶,“多少钱?”
“二十。”
谢临洲付了钱,把玩偶递给苏晚禾:“送你。”
苏晚禾愣愣地接过:“为什么送我?”
“感谢你带我来。”谢临洲说得很自然,“不然我可能就在家看书了。”
苏晚禾抱着软乎乎的海豚玩偶,嘴角忍不住上扬:“那就谢啦。”
继续往前走,人越来越多。
表演舞台那边传来音乐声,是当地的渔歌合唱。
苏晚禾想看,但人挤得水泄不通。
“算了,不看了。”她踮脚看了眼,“我们去海边走走?”
“好。”
两人脱离主街,走到相对安静的海滨步道。
这里也能看见夜市的光亮,听见隐约的音乐,但没那么拥挤。
海风凉爽,吹散了夏夜的闷热。
“你以前在海祭玩过什么?”苏晚禾问。
“很少来。”谢临洲说,“生病后基本没来过。”
“为什么?”
“人多,累。”谢临洲简单地说,“而且......看着别人都那么健康,会有点烦。”
苏晚禾听懂了。
她抱着海豚玩偶,没说话。
走了十几分钟,谢临洲的脚步慢了下来。
苏晚禾注意到他脸色开始发白,额角有细汗。
“累了?”她问。
“有点。”
“那坐会儿。”苏晚禾指了指前面的长椅。
两人坐下。
谢临洲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下。
苏晚禾看着他苍白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太自私了,只想着热闹好玩,忘了他身体不好。
“要不我们回去?”她说。
“不用。”谢临洲睁开眼睛,“烟花还没看。”
“还有半小时呢。”
“那就坐半小时。”
苏晚禾从包里掏出水瓶递给他。
谢临洲喝了几口,脸色稍微好了些。
“其实我挺喜欢烟花的。”他忽然说,“短暂,但是很亮。”
“像鲸鱼叫声?”苏晚禾想起灯塔那晚的对话,“短暂,但是能传很远。”
谢临洲看向她,微微笑了笑:“嗯。”
天色完全暗下来,星星开始出现。
夜市那边的音乐换成了欢快的节奏,人群的喧闹声随风飘来。
八点五十,苏晚禾站起来:“该去占位置了,不然看不到烟花。”
谢临洲也站起来,脚步还是有些虚浮。
苏晚禾犹豫了一下,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我扶你。”
谢临洲顿了顿,没拒绝。
他们回到主街,人群已经开始朝最佳观景点移动,灯塔方向的海岬。
人潮涌动,苏晚禾小心地护着谢临洲,尽量不被人群挤到。
走到一半,突然有人从侧面跑过来,是个追逐打闹的小孩,直直朝谢临洲撞来。
苏晚禾眼疾手快,一把将谢临洲拉到自己身侧,用身体挡住了冲撞。
小孩擦着她跑过去,谢临洲被她拉得踉跄一步,站稳时两人距离极近。
苏晚禾的手还抓着他的胳膊,能感觉到布料下的骨骼轮廓。
“没事吧?”她问。
“没事。”谢临洲低头看她,灰眼睛在夜色中显得很深,“你呢?”
“我好着呢。”苏晚禾松开手,但没完全放开,还是虚扶着他,“继续走?”
“好。”
终于走到海岬,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他们找了个相对靠后的位置,虽然视野不是最好,但人少些。
九点整,第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炸开。
金色的光点四散开来,像倒流的瀑布。
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红色、蓝色、绿色,各种形状:海豚、星星、水母。
爆炸声在海面上回荡,与潮声混在一起。
苏晚禾仰头看着。烟
花确实很美,短暂而绚丽。
她侧头看了眼谢临洲,他也在看天空,烟花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最后一朵是巨大的银色烟花,炸开后缓缓下落,像一整片银河倾泻。
人群爆发出欢呼和掌声。
烟花结束,人们开始散去。
苏晚禾和谢临洲等人流稍微稀疏些才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夜市已经开始收摊,灯笼一串串熄灭。
走到码头的大鱼雕塑时,苏晚禾突然说:“等我一下。”
她跑回那个玩偶摊位,老奶奶正在收摊。
苏晚禾花了十五块钱买下那只座头鲸玩偶,就是谢临洲说颜色太深的那只。
跑回来,她把玩偶塞给谢临洲:“回礼。”
谢临洲接过玩偶:“不是说颜色不对吗?”
“那又怎样。”苏晚禾理直气壮,“它是鲸鱼,你喜欢鲸鱼,这就够了。”
谢临洲看着手里深灰色的座头鲸玩偶,沉默了几秒,然后轻声说:“谢谢。”
“不客气。”苏晚禾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还有这个。”
那是一个萤火虫形状的小徽章,夜市上买的,五块钱两个。
她把其中一个别在谢临洲的衬衫领子上:“这个也送你。萤火虫的光也很短暂,但是是自己发的光,不靠别人放。”
徽章别好,萤火虫的尾部微微发光,是夜光材料。
谢临洲低头看了看徽章,又抬头看苏晚禾。
他的眼神很复杂,苏晚禾看不懂,但觉得里面有什么柔软的东西。
“走吧。”她转过身,“我送你回去。”
两人慢慢往镇西走。
街道安静下来,只剩路灯和偶尔经过的行人。
走到谢临洲家楼下,苏晚禾停下脚步。
“到了。”
“嗯。”
“下周一,泳池见?”苏晚禾说,“我跟王医生说了,他同意我带你做水中康复。”
“好。”谢临洲说,“几点?”
“下午三点,疗养院泳池。从侧门进,我跟门卫说好了。”
“知道了。”
苏晚禾挥挥手:“那周一见。早点休息。”
“你也是。”
苏晚禾转身往回走。
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谢临洲还站在楼下,手里拿着那只座头鲸玩偶。
见她回头,他抬起手挥了挥。
她也挥挥手,继续走。
回到疗养院已经十点多了。
苏晚禾轻手轻脚地从后门溜进去,上楼时碰见护士小陈。
“回来啦?”小陈笑着说,“烟花好看吗?”
“好看。”苏晚禾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萤火虫徽章,“这个送你,小陈姐。”
“哎呀,谢谢。”小陈接过徽章,“快去睡吧,明天周日,可以多睡会儿。”
“晚安。”
回到房间,苏晚禾把海豚玩偶放在床头。
软乎乎的,抱着很舒服。
她躺下,看着天花板,回想今晚的一切:夜市的热闹,烟花的绚烂,还有谢临洲看烟花时的侧脸。
她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
而在镇西的旧居民楼里,谢临洲坐在书桌前,看着那只座头鲸玩偶。
玩偶的眼睛是两颗黑色的塑料珠,在台灯下反着光。
他拿起玩偶,发现底下压着张小纸条。
展开,是苏晚禾的字迹,写得有点匆忙:
“给谢临洲:
烟花会结束,但星星一直在。
鲸鱼会离开,但大海一直在。
你也要一直在。
——苏晚禾”
谢临洲看着这张纸条,看了很久。
然后他打开日记本,但今晚没写一个字。
他只是把那张纸条夹在日记本里,合上。
他拿起座头鲸玩偶,把它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挨着那本海洋图鉴。
窗外,夜色深沉,潮声阵阵。
周一很快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