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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夏·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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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下午两点五十,苏晚禾穿着泳衣披着浴巾,站在疗养院侧门等谢临洲。
天气很好,阳光透过泳池的玻璃顶棚洒下来,水面上波光粼粼。
泳池里已经有三两个老人在做水中漫步,护士小陈在池边看着。
两点五十五,谢临洲准时出现。
他穿着简单的黑短裤,外面套了件白色T恤,手里拿着包、毛巾和泳镜,苏晚禾注意到那副泳镜很旧了,镜腿上的橡胶都老化了。
“挺准时啊。”苏晚禾迎上去。
“嗯。”谢临洲看向泳池,“现在进去?”
“跟我来。”
苏晚禾带他从员工通道进去,避开了前台登记。
疗养院的泳池不大,二十五米长,四道,水深从一米二到一米八。
下午这个时间段人不多,最边上的一道是空着的。
“你用这道。”苏晚禾指了指第一泳道,“我跟你一起下水,但我不游,就在旁边指导。”
谢临洲点点头,脱掉T恤挂在椅背上。
苏晚禾看见他右臂上那道手术疤痕,从肩部一直延伸到上臂,淡粉色,缝合的痕迹清晰可见。
“你的伤......”她下意识问。
“去年手术取的活检。”谢临洲简单地说,戴上泳镜,“现在不疼。”
苏晚禾没再问。
她下了水,水温适中。
谢临洲跟着下来,动作有点僵硬。
“先感受浮力。”苏晚禾说,“放松,往后躺,我会托着你。”
谢临洲照做。
苏晚禾一手托着他的后颈,一手托着他的腰。
水把他们托起来,谢临洲的身体在水里显得很轻。
“呼吸放慢。”苏晚禾说,“想象你是一块木头。”
谢临洲闭上眼睛。
阳光透过水面在他脸上晃动,水波声在耳边温柔地响。
浮了三分钟,苏晚禾让他站起来:“感觉怎么样?”
“很轻。”谢临洲抹了把脸上的水,“跟在地上完全不一样。”
“那当然,水的密度是空气的八百倍。”苏晚禾说,“接下来我们练平衡。你试着在水里站着,单脚站立。”
谢临洲试了试,晃了一下。
苏晚禾扶住他:“核心收紧,用腹部力量稳住。”
练了十分钟平衡,苏晚禾开始教他划水动作。
“先站在这里,手伸直,做抱水动作。”她示范了一遍,“慢一点,感受水的阻力。”
谢临洲跟着做。
他的动作很标准,毕竟是运动员,对身体的控制力很强,但能看出肩膀发力时有些滞涩。
“你肩膀有伤,所以要用腰腹带动。”苏晚禾走到他身后,手轻轻按在他腰侧,“这里收紧,转体,然后手臂自然跟着转。”
谢临洲跟着她的指导重复动作。
水里很安静,只有他们的水声和远处老人的聊天声。
练了二十分钟,苏晚禾看了眼时间:“休息一下。”
两人靠在池边。
谢临洲的呼吸有些急促,脸色发白,但眼睛很亮。
“累吗?”苏晚禾问。
“有点。”谢临洲说,“但很有意思。”
“你学得很快。”苏晚禾实话实说,“比我教过的初学者都快。”
“可能是以前看别人游看多了。”谢临洲说,“在省队的时候,我们羽毛球馆旁边就是游泳馆,训练间隙经常看。”
苏晚禾侧头看他:“你想过转项吗?游泳。”
“没有。”谢临洲摇头,“羽毛球是主动选择的,游泳......没有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
“非要形容的话......”谢临洲想了想,“羽毛球像对话,你来我往。游泳更像独白。”
苏晚禾笑了:“这个比喻不错。”
休息了五分钟,苏晚禾说:“接下来我教你打腿。不过你得先抓着池边。”
谢临洲抓住池边的扶手。
苏晚禾潜下水,看着他的腿部动作。
“腿要伸直,用大腿带动,不是膝盖。”她从水里冒出来,“你试试。”
谢临洲试了试,水花溅了苏晚禾一脸。
“不对不对,太僵硬了。”苏晚禾抹了把脸,“放松,像鞭子一样甩出去。”
又练了十五分钟,谢临洲的体力明显跟不上了。
苏晚禾注意到他抓着扶手的手指关节发白,呼吸越来越急。
“今天就到这里吧。”她说,“第一次别练太猛。”
两人上岸。
谢临洲用毛巾擦干身体,手有些抖。
苏晚禾从包里拿出能量棒递给他:“吃一点,补充血糖。”
谢临洲接过,慢慢吃着。
苏晚禾也披上浴巾,坐在他旁边的躺椅上。
泳池的玻璃顶棚上停着一只鸟,歪着头看他们。
“周三还去灯塔吗?”苏晚禾问。
“去。”谢临洲说,“这周可以看英仙座流星雨,凌晨两点到四点是最佳时间。”
“流星雨?”苏晚禾眼睛一亮,“我能看吗?”
“如果你能熬夜的话。”
“我能!”苏晚禾立刻说,“几点?”
“凌晨一点半,灯塔见。”谢临洲说,“带上厚外套,晚上海边冷。”
“好!”
谢临洲吃完能量棒,脸色恢复了些。
他站起来:“那我先走了。”
“我送你出去。”
送到侧门,苏晚禾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作为今天教游泳的回礼,你得教我打羽毛球。”
谢临洲转头看她:“你的肩膀......”
“我不打球,就学理论。”苏晚禾说,“你不是说羽毛球像对话吗?我想学学怎么‘对话’。”
谢临洲想了想:“明天下午?球馆。”
“好!”
周二下午三点,苏晚禾准时出现在旧羽毛球馆。
谢临洲已经到了,正在做热身。
馆内还是老样子,破旧但干净。
“教练好!”苏晚禾故意立正敬礼。
谢临洲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先热身。”
热身完毕,谢临洲开始讲课:“羽毛球的基本技术分手法和步法。手法包括握拍、发球、击球;步法包括启动、移动、回动。今天先教握拍。”
他拿起球拍示范:“正手握拍像握手,虎口对着拍柄侧面。反手握拍要转动拍面,拇指顶在宽面上。”
苏晚禾跟着学。
握拍看似简单,但要找到舒服又发力的位置并不容易。
谢临洲纠正了她三次,她才基本掌握。
“接下来是发球。”谢临洲站到发球线后,“正手发高远球,用于单打;反手发网前球,用于双打。你先学正手。”
他示范了一遍:侧身,举拍,抛球,击球。动作流畅得像舞蹈。
苏晚禾试了试。
第一次没抛好,球掉地上了。
第二次抛高了,击球时拍面歪了,球斜着飞出去。
“别急。”谢临洲把球捡回来,“先练抛球。球要垂直抛起,高度大概到额头。”
练了二十分钟抛球,苏晚禾终于能稳定地抛到固定高度了。
“现在加击球。”谢临洲说,“抛球的同时转体引拍,击球点在身体前上方。”
苏晚禾试了第一次。
球倒是击中了,但飞得又低又近。
“发力太早了。”谢临洲走到她身后,“球下落的时候击打,这样才有高度和远度。”
他站在她侧后方,虚握着她的手调整姿势:“这样......然后转腰......”
他的手指很凉,声音很近。
苏晚禾突然想起泳池里她指导他时的情形,现在位置反过来了。
“专心。”谢临洲说。
“哦。”苏晚禾收回思绪,专注练习。
又练了半小时,她终于能发出一个像样的高远球了,虽然落点不固定,但至少又高又远。
“成功了!”她跳起来。
谢临洲点点头:“不错。接下来是击球动作。高远球、吊球、杀球、网前球,每种动作都不一样。今天先学高远球。”
他走到场地另一端:“我发球,你试着回。不用管落点,只要把球打过来就行。”
苏晚禾握紧球拍,盯着对面。
谢临洲发了一个温柔的高远球,球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
她跑到位,举拍,击球——
球拍框击中球,发出闷响。
球歪歪扭扭地飞回去,但确实过网了。
“很好。”谢临洲说,“再来。”
他们打了二十几个回合。
谢临洲的球都发得很舒服,苏晚禾逐渐找到了感觉。
肩膀有些酸,但她没停。
“最后一个。”谢临洲说。
他这次发了个稍微快点的球。
苏晚禾后退两步,转身引拍,用力击出——
球高高飞起,划过整个场地,落在谢临洲身后的底线附近。
完美的高远球。
苏晚禾愣住了。
谢临洲也回头看了看球的落点,转回头时眼里有赞许。
“不错。”他说,“很有天赋。”
苏晚禾放下球拍,喘着气笑:“那是,我可是运动员。”
“但也得休息了。”谢临洲走过来,“你的肩膀明天该疼了。”
“没事,我习惯了。”苏晚禾活动了一下右肩,“对了,明天凌晨一点半,别忘了。”
“不会忘。”谢临洲开始收拾东西,“你记得穿厚点。”
“知道啦。”
离开球馆时已是傍晚。
夕阳把云港染成橘红色,海面上金光粼粼。
“明天见。”苏晚禾在岔路口说。
“明天见。”谢临洲朝西边走。
苏晚禾回疗养院的路上,心情很好。
肩膀确实有点酸,但更多的是充实感。
教别人游泳,学别人打球,看星星,等流星雨。
生活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晚上她特意早点睡,为了凌晨一点的流星雨。
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今天下午打球的画面:谢临洲示范发球时的流畅动作,他站在身后纠正姿势时的触感,还有那个完美的高远球。
她伸手摸到床头的小海豚玩偶,抱在怀里。
软软的,暖暖的。
窗外的潮声规律地响着,像心跳。
她闭上眼睛,终于睡着了。
而在镇西的旧居民楼里,谢临洲正在整理观星设备。
他把三脚架、望远镜、星图、手电,检查,又准备了热茶和毯子。
准备完毕,他坐在书桌前,在日记本上写:
“8月8日,周一,泳池。
苏晚禾教我游泳。水的触感很好,很轻。
她教得很认真,像真正的教练。
周二,球馆。
我教她羽毛球。她学得很快,很有天赋。
打出了一个漂亮的高远球。
明天凌晨看流星雨。
希望天气好。
希望她能看见很多流星。
希望......”
笔尖停在这里。
他看向窗外,夜空晴朗,星星清晰可见。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他合上日记本,关灯,准备小睡一会儿。
凌晨一点半,还有很多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