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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接风宴 ...

  •   对不起,多么轻描淡写的一句。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温颂嘴唇抿得那样紧,匆匆对视,心里一阵古怪的烦闷。

      他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低头叫车,屏幕蓝光微微反在脸上,衬得他面部线条柔和。
      眼睫低垂,无声抗拒。

      这一幕简直叫人回到两人都小的时候,家里莫名其妙多了个哥哥,人还没到,贺言铮先把快一步到家的行李扒开,一件件地,从被“哥哥”抢走的房间阳台上狠狠扔了下去。
      后来赵宏盛得知此事,压着他和刚刚收养的养子道歉。
      彼时才十五岁的温颂也是这样低眉敛目的一张脸,白净又漂亮,穿着白色的T恤和浅水蓝的牛仔裤,站在与他干净气质格格不入,却又实在富丽堂皇的赵家别墅客厅里,像落入凡尘的仙子。
      时至今日,贺言铮已经忘了自己当初的那句“对不起”是否甘愿。
      他只记得那时温颂根根分明的眼睫毛垂下,几不可闻地挤出一声“没事”,其实已然是一种抗拒。

      无非当时他读不懂。

      贺言铮心里一下子软了,刚才砸车时的恼怒顿时消失不见。
      他想,今时不同往日,他应该表现出自己的改变,宽宏大量,既往不咎——既然以前自己也有错,那么现在就应该要原谅温颂背叛自己,跟别人结婚的事实。
      也不再计较除夕这么重要的日子里,他开的车竟然是他的合法丈夫赵竞明送给他的黑色宾利。
      而不是很多年前,自己送给他的那辆奥迪。
      ……想到这儿。
      他上前两步,仗着个头,长臂轻轻松松越过温颂的头顶,一把夺过手机。

      “别打了,也不用叫保险,车我会赔你一辆新的。”贺言铮看眼手机屏上尚未输入的目的地,开口问,“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不用。”温颂说。

      贺言铮不说话。
      他沉默地盯着温颂,不满意这个回答,不够明确。不用?什么不用,不用赔车还是不用送。
      又或者是不用贺言铮。

      说话。他沉默着,要温颂自己回答。

      “把手机还我。”温颂却什么也不解释,像是存心要他着急,他伸出手,不要车不要送也不要贺言铮,他只要他的手机。

      气氛一下子僵持不下。

      贺言铮不高兴了。

      他一不高兴,就道歉:“我错了,不该砸你的车。但我想见你,你又说没事不要打扰你。”贺言铮说着,也不动。
      他微垂下眼,浓密的眼睫将眼珠遮盖了大半,漆黑的瞳孔里那些浓稠的阴郁的疯狂的情绪统统收敛进缝隙里。
      “现在有事了,才来找你,你不要生气。”

      强词夺理……自己根本不是这个意思,贺言铮一惯会曲解意思。
      温颂不理他。

      贺言铮喉咙痒,他舔牙齿,把手机收进大衣的内置口袋里,侧身打开自己那辆前脸同样撞得不轻的路虎副驾,拿出车钥匙,按下按钮。
      “滴”一声。
      稀烂宾利面前的完好宾利亮起车灯。

      “上车好不好?小颂。”贺言铮丢下路虎,打开宾利主驾,用一种情深意重的神情看向温颂,是再诚挚没有的模样。
      他邀请道:“这辆车以后你拿去开。不想我开车送你也没关系,要去哪里,你来开。只要今天你肯让我陪陪你就好。”

      强买强卖也没有这样的。
      砸了别人的车,再赔一辆一模一样的,好像这就没事了,什么裂痕都能重修于好……简直可笑。温颂在风里裹紧外套,似乎齿冷,他声音很轻地说道:“有钱也不用这样炫耀。”
      贺言铮皱眉:“我没有炫耀。”
      “……”
      贺问:“为什么不开我送你的车?”
      “……”
      贺又追问:“为什么不跟我说话?就这么讨厌我吗?我一回国就联系你,你说没事不要烦你,还把我拉黑,那行。没事是不该联系。可是现在有事了,车被人砸了难道不算事情吗?为什么我现在找你你也不理我?你明明知道……”
      “知道什么?”

      温颂终于忍不住,深吸口气,为什么为什么,哪来这么多为什么,他转头瞪他。
      “我就是不想理你,不想见你,如果可以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到你,这件事你知不知道?我有没有明明白白告诉过你?”
      贺:“……”

      沉默有时候比寒风更冷,羊绒大衣可以御寒,却不敌言语更能刺穿人的防护。
      有那么一刻,贺言铮实在心里太空,觉得只要再听到温颂一秒钟的冷言冷语,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了,要靠近,要拥抱,要为非作歹,才能填补心里那块呼呼透风的破碎地。
      可事实是他忍了一秒又一秒,直到灼热的呼吸伴随着铁锈味的冷风再度占据感官,他目光深深地钉在温颂露在外面的脖子上,好像唯有这样,才能控制住自己内心正在汹涌而来的什么冲动。
      他已经等了太久,所以要慢,要慢,不要着急——他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他也就这么开口,告诉温颂。

      “可是我很想你。”
      贺言铮漆黑的眼里或许闪过一瞬间的伤心,但他早就做好准备,伤心也很有限。
      一瞬,也许更长。
      可能两秒?
      贺言铮嘴角上扬,m型的唇勾起一丝快慰的弧度,他痴痴凝视着温颂:“小颂好可爱,讨厌我都讨厌得这么明显。”

      温颂:“……”

      倘若人厚颜无耻到这个份上,温颂也很难再试图用语言引起他的自惭。
      温颂转身就走。

      哪想他走一步,贺言铮就跟一步,两人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温颂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凝在自己身上。

      而贺言铮不负所望,他的确一直用目光描摹他的背影,温颂好瘦,腰好细,屁股圆圆软软,也就这里有点肉。

      有些人连目光也能构成骚扰,贺言铮在这个方面大抵天资颇高。
      温颂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

      “……”他收声半晌,才说,“如果我收下车,是不是就不会再来烦我?”
      “那你先收下,再说。”贺言铮难得沉默片刻,含混地说。

      温颂直直看他。
      半晌,回身,接过钥匙,于是指尖有了短促的触碰。有人指节轻微抽触,像被蚂蚁咬了一口。然后很快又分开。

      温颂神情平静,在贺言铮的目光中坐上了车。

      贺言铮脊椎微微挺直了些,除夕夜里,两辆宾利,才换回来温颂短暂的驻足问询。
      他似乎也很甘愿,头低半分,露出脖颈处一道幸福又不失酸软的弧度,缓缓隐入夜色中。

      几天后,滨城临滩三号餐厅。

      隐于闹中取静的全别墅式酒店内,路面的另一端就是静水公园。
      贺家国内旁支专程为贺言铮回国办的接风宴,规格自然不低,连泊车的门童都从皮鞋精致到头发丝,环境和菜品价值之高可见一斑。
      春节期间滨城气温持续低迷,天气预报显示今日夜里可能会有一场降雨,阴冷成了主旋律。
      但能被邀请至此的宾客,都是滨城里有头有脸家族的同辈,自恃身份不假,想要借机看看这位年岁尚且不大,经历已然跌宕的贺大少也真。

      贺家发家早,把握时机也很准确,主家急流勇退闯去海外发展多年,早早扎根于大洋彼岸的另一端,在时代的潮流中从未停止前进的脚步,立身很稳,这在许多人眼里都是望尘莫及的存在。
      家主贺绍钧年过七十,这些年越发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尾,对集团的掌控力却丝毫不减。
      去年更是竞选为纽市华人商会的会长。

      眼下滨城商贸协会换届在即,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大家也想借机看看这位贺家主五十才生,这两年才认回家中的独子,究竟是个什么品貌。

      别墅餐厅内装修典雅舒适,适合觥筹交错,也适合灯下观人。
      贺言铮作为晚辈,又是主角,入场的时间不早不晚,跟在贺家二叔的身边,稍微靠后半步。
      除此之外的其他小辈,无论年龄大小,不分性别男女,通通站在他的身后,不敢越过半步。

      他一出场。
      或明或暗,顿时数十道目光落在贺言铮身上。

      见他眉眼英俊得出奇,俊出了一丝凶悍的气息,剪裁得当的衬衫紧密贴着没有一丝赘肉的腰间,衬得腰窄肩宽,好不风流。
      于是挑眉暗道:“好一个花花公子!”

      又见他走近了,嘴角维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偶尔寒暄,点头示意,端得一副不动声色的沉稳模样。
      于是又有人心中有数:“虎父无犬子,老话说的果然没错!”

      宴席过半,不断有人来找他敬酒,男男女女,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各有谋算,暗里波诡云谲。

      贺言铮对这些应酬没什么兴趣,但也不排斥——反正他想见的人也不想见他,那么见谁都一样。
      他只管点头,微笑,偶尔不回答,听到当听不到。
      贺绍钧的教导显然有效。
      何况还有温颂这么多年的近身指导,贺言铮学习能力很强,耳濡目染,很快就参透这样一副无需发怒也不必故作冷酷的淡然姿态,独属于上位者,可以为自己省去多少麻烦。

      不管别人在想什么,心里琢磨万千思绪,考虑政商勾结,贺言铮目标始终明确。
      敷衍完一遍人。他坐下吃饭,饭也难吃。
      法餐。
      盘子恨不能比锅还大,正菜恨不得比拳头还小……这还算菜量大的!

      音乐嫌慢,听着就快要睡着。椅子太直,他喜欢弧度弯的。桌子,桌子也……

      “是不爱吃吗?”贺二叔看他没动几下筷子,碟子怎么端上来,就怎么换下去,杯里的酒也没动一口,问。
      贺言铮抬眼看他,想到贺绍钧叮嘱,很给面子地“嗯”一句,有问有答,没有让话落在地上。
      贺二叔:“……”

      贺二叔当年选择留在国内,为求自保,可谓伤筋动骨,时至今日都还只能算个富裕商人。
      这次为做面子,掏了兜底,几次做局,才攒齐凑够这一桌席面的人情,好借此跟贺言铮搭好国内关系,将来太子登基,他们也能乘风而起。
      原本还以为起码这动辄八千的餐位费,会让人留洋几年的贺大少吃得惯……
      谁知媚眼抛给瞎子看,全都白费!

      他悻悻然笑道:“那要不要让经理上来,看看重新烧个什么菜……”
      “不用麻烦。”
      贺言铮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面上温和内敛的平静一改。
      他笑起来,凑近问:“那天那车——”

      那天砸烂的宾利和碰坏前脸的揽胜都被留在了私人车场里,不声不响就被人开走修理,没有惊动会所里的人。
      钱到了一定分量,处理这些小事,自然有人出面,办事妥帖也仔细。

      贺二叔以为他担心底下人办事不好,嘴不够牢,露出风声叫贺绍钧知道。
      他顿时了然,笑道:“你放心——”

      他想说他手底下人都老实,本分得要命,好多友商都放心把车交给他手里的修车行。
      岂料贺言铮压根不在乎那些,他慢条斯理,轻声发问:“确定有帮我装监听器,对吗?”

      笑容僵住。
      看眼勺羹,又看眼贺言铮,贺二叔欲言又止:“这……”

      贺言铮脸色渐渐冷了下来,皱眉,怪不得他这两天什么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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