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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就是从那天起,情形急转直下,往日的欢声笑语荡然无存,整个息府里显得死气沉沉的。连日以来,每个人都是惶惶不可终日。侍女差不多都被遣走,其实女孩子们也舍不得离开这里,舍不得这个俏皮活泼的小姐,但她实在担心会连累无辜,她是息大人的女儿,自是脱不了干系,但这些女孩却有机会可以逃出生天,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怎样,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唯有硬着心肠全给遣走。只有胭脂留了下来,听说她的家人去了南方她大姐家走亲戚,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可靠的人家可以接收这个小女孩,府里还留了几个老佣人,是早就把息府当成家的,十几年服务于此,并无处可去。人人自危,不知道什么时候宫里便会来人宣读圣旨了。
      晚上睡眠越来越差,时常突然惊醒,因为在梦中几乎窒息,梦见被一群狞笑的骷髅围拢在圈心,眼睁睁看着骷髅们一步步地逼近,却怎么也跑不动。这件事对二娘的打击更打,茶不思饭不想,她怎么劝都没有用,才几天时间,眼瞅着人就这样憔悴下去。然而,还是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传来。等待,最是令人心焦,不知下一步可以踏在哪里,只有白白干熬着时间。一个人静坐时,乱七八糟的猜疑,各种各样的恐慌就如蜘蛛丝一般从四面八方延伸出来,在眼前晃着,在脑袋里纠缠不休,心悬于半空,连呼吸都要变得小心翼翼。

      总算不幸中的万幸,息监军比宫里的人来得早。一日傍晚,听见前厅人声嘈杂,有佣人叫说老爷回来了,她赶忙披衣出来。平日里听了二娘的形容再加上自己的推测,息监军的容貌在心中倒也有个大概轮廓了。但是见到真人,她仍然吓了一跳,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个黑瘦的老人,全然不同原先想像中的儒生模样。军旅的恶劣条件把他整得是胡子拉碴,眼圈深陷,面色灰黑,一付疲惫不堪的样子,正捧住个大碗牛饮。
      “红叶,快来见过老爷。”二娘满眼含泪。
      “爹。”叫起来虽然有点怪怪的感觉,但也不至于不顺口。
      息宁臣又喝了好几口水,才觉得连日来的辛苦稍稍缓解了一点,听得女儿唤他,放下了碗抬起头:“红叶,是你。”望定眼前的女儿,在灯下亭亭玉立。不期然间回想起战场上发生过的种种,一切如恶梦,没想到竟还可以活着见到家人。
      “前几日,随你出去的那几个军曹回来报讯。皇上那儿到底是怎么说的?”二娘打了一把湿布巾,递给他抹脸。
      他接过来在脸上胡乱地擦了擦:“皇上说,过几日就要当廷审议,说是算给我一个陈辩的机会。皇上圣恩,准我先回家看一看。”他并没有把话说完整,‘看一看’实际和交代后事就是差不多的意思。哪有可能在廷上申辩什么,只等着降罪就是了,说出来只会让她们难过,并无益处。
      二娘的脸更白了:“什么时候的事?”
      “十日后吧,宫里说皇上龙体欠安,所以才押后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到时,那帮平日里就看他不顺眼的官僚们,哪肯轻易放过这个可以把他打得一败涂地的机会,你一言,我一语,单只是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爹,到底战事如何,打败仗应该不全是爹的错吧?”她不禁出声,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听二娘说得多了也知道,这息学士一向做人严谨,就像他的一贯治学态度。这样的人,上了战场肯定会加倍谨慎才对,而且他只是监军,真正率军的又不是他。
      他大感意外,这不应该是记忆中女儿该有的反应,尤其是看到她从二娘手里自然地接过水盆,端到旁边去,一点介缔都没有的样子,她不是从来不跟她二娘说话的么?从前他为了这事,不知多头疼,继室的贤惠是出了名的,可女儿就是不买账,没有理由也给人脸色看,他夹在中间,训又不是,觉得对不住原配;不训又不是,继室的确并无过错呀。他走的这段时间里,家里发生过什么吗?变化会有这么大。
      “女孩子家打听什么朝政,回房去吧。”他疲倦地挥了挥手。
      “爹,现在不只是您一个人的事了,二娘讲,一旦治罪,家属要充军的,女眷更悲惨,生不如死。爹,您倒是给我们说说呀!”她拖过一张凳子。
      他看向继室:“你跟她乱说了什么,跟她讲这些!”
      “爹,二娘这些天不知瘦了多少,都在担心您的安危,二娘没有错啊。”她挨着二娘坐下。
      这个举动实在太出人意表了,和原先的红叶实在相去十万八千里,她不是通常只呆在自己的房中不愿出来的吗?更别说居然为继室讲话了,不会是天降红雨吧?
      但转念一想,前途难料,也许这掌上明珠就快要被打入尘泥了,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又是揪心又是难过,当下也不怎么跟她认真了:“罢了,就咱们一家人说说话。”心想,搞不好,也再没有机会好似今日这样,还能坐在一起了。
      “红叶,你盛碗粥来,让老爷先填填肚子呀。”二娘极力强忍住泪。
      “好,二娘。我们都吃一点,好不好?”她看着二娘点头才去了厨房。
      “这孩子,怎么会和你亲近许多?”他不可置信,“她,终于想通了么?”
      二娘以衣袖拭泪:“红叶对我一直很尊重,我们娘俩不知多亲近。老爷,你倒是想想办法呀,这孩子还小,至少保住她也是好的。”
      “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希望?”他只有叹气,“能保住你们,我就死而无憾了。”
      “老爷,别说了,不要说了...”二娘颤声道,见红叶端了木盘进来,把话硬是忍了回去。
      “爹,二娘,乘热先吃吧。天大地大不如吃饭大,爹连日劳顿,二娘也是担惊受怕,吃饱了,心情也好一些。”她把碗筷一一摆开。

      尽管心情糟透,但总算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食不知味,却也多少吃了些东西,息宁臣的气色这才缓过来,对女儿点点头:“红叶,你能与你二娘这般和睦相处,爹很是欣慰。”
      “二娘对我一向关爱有加,嘘寒问暖。从前是我不太懂事。”她握住了二娘的手。
      “唉,我息宁臣一生清廉,并无大错,到老竟不得善终。”他看到女儿变得这样乖巧,很感触,一时老泪纵横。

      在接下去的叙述里,她明白了大致的战事状况。
      蓟将军虽然骁勇善战,却骄横跋扈得不行,朝中没有人愿做监军的,息宁臣摊上这样的差事纯粹是被人有意陷害,因为不跟人结党营私,也不对上级溜须拍马,于是一伙人就把这个烫手洋芋丢给他来接。人人都知这蓟将军不好相处,又喜独断专行,仗着其娘舅是一品大员,后台强硬,是有名的刺头,惹不起。
      此次出征,他一门心思就想建奇功,根本把幕僚的参议当作耳边风。刚开始,算他运气好,一路下去倒是打了不少小胜仗,也俘获了敌方的一些粮草马匹。于是他越发眼高于顶,什么人的建议也听不进去,全部决定都是自己说了算。岂料辽人狡诈多变,布下圈套哄他钻,幕僚和他这个监军都察觉到不对劲,纷纷献计劝说,恳请多派探子,察明虚实,缓一缓再做打算,却被兜头斥骂。蓟将军动不动就拿出他前边的战果来炫耀,别人也不好说什么,有个同僚一片忠心,坚持力谏,反被抽了一顿鞭子,半个月还下不了地。这样的刚愎自用,如果不识相再去硬碰硬的顶撞,焉有命在?
      一个月前,有一场小规模的接触战。其间,辽人丢盔弃甲,一路退却,蓟将军以为胜券在握,命令乘胜追击,结果尽数掉进辽军的合围中,拼尽十万将士性命,只剩了不到千人突围而出,粮草兵器全都丢个一干二净。宋军这次惨败,又被辽人夺去一批城池,边界线顿时倒退近千里,朝野震惊,皇上震怒。然而蓟将军竟想把战败之责推到部下身上,息宁臣作为监军,真是罪责难逃。蓟将军有后台撑着,倒并不太担心,至多降职,一旦边疆战事吃紧,还有再度被启用的可能。息家什么靠山都没有,一切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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