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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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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夜渐深。
远方扎西岗拉村各家灯火渐次熄灭,草原上短暂欢腾的露营地在万籁俱静的草原上,终于平息下来。
玩狼人杀的人群散去大半,营地里只剩下四人。
龚贺和何宇昊踩着散场的点回来,何宇昊一见陈往就脸红,手藏在身后,动作明显不自在。
听见动静,桌旁几人抬头望去。何宇昊对上陈往的目光,脸更红了。
他犹豫片刻,略显笨拙地将藏在身后的东西捧出来——是两束花。
花朵鲜艳,杂乱却好看。
格桑花白色花瓣薄如蝉翼,淡紫色花球簇拥其间,点缀着不知名的金色小野花,配着蜷曲的蕨叶新绿,被一根丝带轻轻束起。
像是托住了一整片草原的自由与温柔。
也仿佛藏着一个年轻人晦涩而扭捏的心事。
何宇昊的目光始终望着陈往,因此陈往愣了一瞬。
“那个……那个,陈往姐姐,还有潇潇……这个——刚才我等龚老板换药的时候和旁边牧场老板一起摘了花……想着摘都摘了,不如扎成花,送给你们,放在你们身边,好看,不浪费……”
何宇昊磕磕绊绊半天,才说完一句话。
顾潇潇惊喜地“啊”了一声,跨过板凳来接。
“太好看了吧!何宇昊你手真巧,总算做了件像样的事情了!”
何宇昊扭捏笑了笑,目光仍不安地瞟向陈往。
“陈往姐姐,你……不喜欢吗?”
陈往伸手接过。
她唇角扬起的弧度很浅,“我很喜欢,谢谢。”
那一瞬间何宇昊觉得,陈往的笑容就像带有细碎星光的格桑花,清冷又柔软,温柔得近乎遥远。
他顿时松了口气,连说几句“不客气”,整张脸涨红得像烧开的水壶。
陈往拿着花束离开。
等人走远了,龚贺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极冷的嗤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龚贺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向身旁,“你刚才说什么?”
身旁的沈钧柘把手中打火机摁亮又熄灭,机械按键不停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反复几次后,他忽然不耐烦地将它扔在桌上,向后靠进露营椅里。
他目光追着陈往远去的背影,眼中晦暗不明,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在黑暗中静待俯冲而上、咬断猎物喉咙的时机。
他最终嗤笑一声,淡淡开口:
“我说,你这位新来的客人,还真是不挑。”
……
陈往走进电梯才想起外套落在凳子上没拿,去而复返。
围坐时没觉得,独自走下来才发觉夜风沁凉,吹得她微微发抖。陈往加快脚下步伐,却在离露营地不远处,听见里面传来争吵的声音。
夜色浓重,陈往脚步一顿,悄无声息地绕到一旁帐篷后。
龚贺的声音带着不解。
“兄弟,你最近真的很奇怪。再难缠的客人你都能笑笑应付过去,但从她第一天来,我就觉得你讨厌她,处处针对她。”
他说得急,说完喘了口气,抓起一杯啤酒仰头灌下。
沈钧柘双唇不悦地紧抿,不说话。
没得到任何回应,龚贺叹了口气,“就算何宇昊真的对她有意思又怎么样?他只是好意送花,她收下也只是礼貌,沈钧柘你怎么能说那种话——”
沈钧柘声线偏冷,忽然低笑一声,打断了他。
之后,龚贺沉默了片刻。
陈往只觉得血液倒涌,太阳穴突突地跳。
所以……沈钧柘是认出她了吗?
他会不会告诉龚贺,他们曾经认识?
半响,龚贺又开口,不过不像陈往想的,他依旧坚持己见。
“人家单身——既可以接受张熠的追求,也收下何宇昊的示好,我们做个行程规划还有plan A和plan B,人家双线并进追求效率咋了?”
“再退一万步讲……”
“就算她之后脚踏两只船,或者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思谈了,那也是陈往和他们的事情。”
“就算她想玩,也不会跟你沈老板玩。”
“就算她想跟你沈老板玩,你也不会同意——说到底,你也不会损失什么……”
龚贺像是宽慰,拍了拍沈钧柘的肩:“你就把她当成普通客人,不行吗?”
沈钧柘冷冷嗤笑一声,彻底失了谈下去的兴致,起身就要走。
见对话终于接近尾声,陈往没什么表情地挪了挪脚步。
沈钧柘并没有说错。
她就是这样的人——对感情从不认真,没有真心,不计后果,也不怕伤人。
所以陈往没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
然而下一瞬,她脚下忽然踩到一根枯枝——
“咔擦”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
陈往动作一僵,触电似地一动也不敢动。
沈钧柘循声望去,那片黑暗里好像什么也没有。
他收回视线,却忽然打断。
“不——”
漫不经心的态度消失不见,眼中闪过一瞬意味深长。
他笑了笑,声音低缓却清晰,“玩啊,怎么不玩?”
龚贺愣住,没反应过来。
“如果她想和我玩玩……”
沈钧柘的嗓音低沉磁性,一字一句,清晰落进每个人耳中。
“说不定我也不介意陪她玩。”
说完,沈钧柘仰头灌下最后一口啤酒,起身离开。
龚贺如被雷击般僵在原地,几秒后才追上去拦他:“等等——”
……
不知过了多久,川西夜的寒意渗入肌肤,陈往才猛地回过神来。
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一片冰凉,浑身如同刚从冰湖中捞出。她觉得自己明天大概率会感冒。
她这样的状态从沈钧柘说出那句话后,就一直持续到现在。
听到那句话的一瞬间,陈往像被闷雷击中。一种古怪而熟悉的兴奋从心脏滋生出来,瞬间浸透四肢。
可脑袋却像发烧一样昏沉,后脑勺沉甸甸如同灌了铅,两侧太阳穴突突地跳,抽痛着她的神经。
她用力喘了几口气,从帐篷后走出来。
拿起凳上的外套,她麻木地披上,僵硬地往回走。
何宇昊从小卖部后转出来,撞见她苍白的脸色,顿时一惊。
“陈往姐姐,你怎么了?脸色好差,我去给你煮一杯姜茶。”
他以为她刚从楼上下来,“房间里有服务铃,下次不舒服直接按铃,我泡好给你送上去。”
陈往没有像以往一样冲他温柔笑笑,只是失神般接过,低声道谢。
直到四肢逐渐回暖,她才慢慢冷静下来,重新开始盘在沈钧柘那句“玩啊,怎么不玩”后面听到的对话。
沈钧柘说完那句话,龚贺下意识觉得不对劲,猛地拉住要走的沈钧柘。
“等等——”
即使他和沈钧柘认识不算最久,他也知道沈钧柘虽然表面漫不经心,仿佛没有任何事能让他有情绪,但——
沈钧柘骨子里却极度厌恶对感情不忠的人。
他把这份厌恶藏的很深,所以就算是龚贺和格桑多吉,也是在认识他很久之后才无意发现的。
那他又怎么会说出“可以和她玩玩”这种话?
佻薄、散漫、毫无责任心。
龚贺看向沈钧柘,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异常陌生,似乎从来没认识过。
但沈钧柘对龚贺视线里的质疑毫不在乎。
龚贺突然抓住沈钧柘话里的一个逻辑漏洞。
“等等——”他紧盯沈钧柘,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你也是今晚才知道陈往……情感经历丰富,来者不拒。”
龚贺放缓语气,说得笃定。
“可是为什么你从见她第一面起,就对她态度不好?”
“你总不能第一眼看见她长得漂亮,就觉得她对待感情不认真吧?”
他忽然后知后觉,想起沈钧柘那天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
——“是有仇。”
龚贺呼吸一滞。
“总不能……你们真有什么仇吧?”
“喂喂,现在是法治社会,你可别乱来!”
那一瞬间,陈往也屏住呼吸,等着沈钧柘的答案。
是真没认出她,还是装作没认出?
那个从今天下午就持续折磨她的猜测,终于将有答案。
龚贺继续推测,“谈过?见过?暗恋过?”
四下一片寂静,只有风声掠过草尖。
良久,沈钧柘嗤笑一声。
“见过。”
!!!
那一瞬间,陈往全身血液倒涌,冻结在大脑。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认出了自己?
然而下一秒,沈钧柘语气平淡地继续。
“三年前我在穆江集团,短暂跟一家小公司合作过。”
“陈往是那家的HR。我没直接和她对接,但她先因个人感情问题影响合作,接着又在合作期间频繁更换恋爱对象,引起了不小风波。”
沈钧柘手指懒懒敲了敲木桌,强调道。
“于公,于私,陈往这人都有很大问题。”
龚贺没想到陈往背后还有这样的事,哑了片刻,又想起刚才的问题的关键。
他不依不饶。
“那你为什么还能接受跟她‘玩玩’?”
不应该是厌恶地保持距离吗?
沈钧柘瞥他一眼,那张过分好看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古怪神情。
“龚贺,你也是个男人吧?”
“什么意思?”
沈钧柘的表情像是在说:你怎么什么都不懂?
下一秒,他懒懒掀了掀眼皮,云淡风轻地回答。
“她长得好看。”
“身材也好。”
“我想和她玩玩,不也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