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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陈往从小就有个毛病。

      一紧张,就容易打嗝。

      以前学校上台前紧张,她会在朗诵的时候打嗝。考试时紧张,她会一边写卷子一边打嗝。

      为了避免这种尴尬,陈往养成了一紧张先喝水的习惯,这样就不容易出现打嗝的状况。

      这么多年过去,虽然她已经没有一紧张就打嗝的毛病了,但一紧张就喝水的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

      陈往未雨绸缪地从背包旁拿出矿泉水,仰头猛灌。

      不管待会两人说起什么,她都不希望自己在打嗝。
      这么多年没见,不能这么丢人。

      也是这时候,陈往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在机场买一张返回沪城的机票。

      不远处男人似乎等的不耐烦,他在窗户上抖抖烟灰,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弯腰从车上下来,顺手指向不远处路边。

      是让她过去说话的意思吗?

      不过……

      陈往花了几秒冷静下来,理智地想。
      也可能是自己认错了。

      毕竟那么多年没见,沈钧柘现在长什么样她也不知道。
      可能只是长得像而已。

      直到陈往看见他从车上完全下来,刚才被车顶阻挡的阳光落在他立体的五官上。

      男人左眉骨上,有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的浅色疤。

      空气像骤然被抽紧,陈往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握着矿泉水瓶的手不自觉收紧。

      那就是沈钧柘。

      见她动作僵在原地,旁边的梅朵觉得奇怪。
      “姐姐,你怎么了?”

      “姐姐?”

      周围依旧吵闹,一声鸣笛声把陈往思绪拽回来,原来身后有辆装着小羊的货车要倒车。
      陈往强迫自己收回神,笑着摇摇头,她很想问那是你爸爸吗?但是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拖着箱子往沈钧柘的方向走。

      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十年前吧。

      这么多年没见,沈钧柘变了很多。

      身量比以前记忆里还高,身形挺拔,肌肉线条利落。

      曾经明朗恣意的少年轮廓被岁月打磨得愈发深刻锋利,眉眼间褪去了灿阳般的温度,只剩下一片沉静的、近乎冷感的陌生。

      不愧是做了父亲的人。

      在陈往想这些时,沈钧柘格外冷漠,只是盯着她,一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淡然垂在身侧。
      一言不发。

      身旁小姑娘不懂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转身跑回男人身边,脆生生地喊“沈爸爸”。

      沈钧柘从陈往身上短暂地收回视线,微微垂眸,揉了揉她头顶。

      这时候眼里才流露出些许温和的神情。

      陈往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又骤然下沉。

      ……以前没听说过,他什么时候结婚了?

      不重要。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沈钧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让那小姑娘过来问她“电话打完了吗”……又是什么意思?

      他听见了多少?
      他……认出她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像失控的弹幕在脑海里疯狂刷过,撞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陈往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那几乎要破膛而出的心慌,指甲悄悄掐进掌心,强迫自己冷静。

      无论如何,不能先乱了阵脚。

      伪装平静和温和,是陈往最擅长的事情。

      快速把问题在脑海里排出轻重缓急,陈往想出了一个自以为得体的解决方式。

      女人一身精致时尚的装扮,与眼前辽阔粗犷的草原格格不入。

      她拖着行李箱,这次步伐却不见迟疑,径直向沈钧柘走来,脸上挂着一层恰到好处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风鼓荡着她身上的衬衣,勾勒出纤细的腰线,几缕碎发斜斜飞舞在空中。

      陈往也盯着沈钧柘看,眼眸看似平静。

      沈钧柘眸色深了几分。

      陈往打定的主意是先发制人。

      她在离沈钧柘一步之遥处站定,语气没什么异常。
      礼貌温和。

      “先生,你一直盯着我看是为什么?”

      又一阵风吹过,陈往闻到男人身上雪松的气息,夹带着烟草味。
      陈往好看的眉头极细微地皱了一下。

      烟是十多分钟前看到女人时点燃的,此时没抽几口。

      或许是出于礼貌,沈钧柘带着懒散的歉意把烟扔在地上,用鞋尖碾灭。

      不过听到这话时,沈钧柘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表情舒展了些许,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

      他拍了拍梅朵的脑袋示意她先上车,然后才不紧不慢看向陈往。

      这番行为很容易让人误会。
      ——很像为了给两个早已成年,久别重逢的老高中同学叙旧而特意清场一样。

      就当陈往以为他已经认出自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时,沈钧柘就勾唇懒懒笑了笑。

      表情见怪不怪。
      “抱歉,你可能误会了。”

      陈往一怔。

      他没有认出自己?

      沈钧柘嘴唇拉成一条直线,有些不耐烦。

      他一字一顿,“宜H,44444。”

      陈往:“……?”

      带着几分施舍的好心,像出于对陈往智商的怜惜。
      沈钧柘抬抬下巴,“你看看龚贺跟你说的来接你的车牌,是不是这一个?”

      陈往:“……”

      在确认了一遍车牌就是这辆车后,陈往想——
      这趟旅行从头开始,就不太省心。

      既不省心,也不顺利。

      不过与此同时冒出来的另一个念头,让陈往有些惊讶。

      学生时期众星捧月的沈钧柘,也有来旅行社当司机的一天?

      看来这些年,他混的不太好。

      陈往勉强带上几分可惜。

      不过接下来,她的可惜所剩无几。

      毕竟沈钧柘太消极怠工了。

      几分钟后,陈往艰难地把箱子扛进后备箱里,沈钧柘稳坐车上,没有丝毫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刚放好箱子,陈往衣服又被轮眉上的金属件挂住。
      刚把衣服解救下来,一旁的货车又呼啸而过,轮胎嗞起的污水“哗啦啦”溅了陈往一裙子。

      陈往还没来得及不爽,视野里就只剩下货车的尾气。

      沈钧柘连递纸的动作都没有,还是梅朵从窗户里担忧地伸出头来,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她擦。

      这样的沈钧柘倒有几分学生时期,面对不感兴趣的人的冷漠。

      等陈往好不容易坐上后排座椅时,沈钧柘又漫不经心地开口。
      像终于注意到有这么个人在了。

      沈钧柘:“坐前面来。”

      陈往皱眉,“我没有坐副驾驶的习惯。”

      “挺巧。”
      沈钧柘表示赞同。
      “我也没有让别人坐我副驾的习惯。”

      然后他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梅朵。

      “但是这姑娘容易晕车,她一晕车就想躺着睡。”

      “你坐后面,她睡不了。”

      陈往一侧头,就对上梅朵可怜兮兮的眼神。

      出来旅游,自己雇的司机,怎么也算半个甲方吧?
      陈往想,她以前从没做过这样憋屈的甲方。

      不过最终,陈往还是下车重新坐到副驾驶上。

      她一向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但或许因为今天脱离掌控的事情太多,又或许陌生的环境勾起人本能的敏感。

      突然,陈往不想再掩饰自己的不满。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笑容终于消失,试图找回一点主动权。
      陈往:“你是‘云居’的司机?你这服务态度不太好,我是不是可以投诉你?”

      说这句话时,沈钧柘刚倒完车开到国道上。
      似乎没空搭理她,车子平稳驶出几百米了才想起什么似地,不咸不淡“噢”了一声。

      于是她的不满像涨起来的气球,被沈钧柘这声“噢”戳的漏气,只留下尴尬的破气球皮,在戳破瞬间由于惯性,在车厢内打旋儿。

      陈往:“……”

      她短暂地思考片刻应该怎么争辩。

      但在沈钧柘这种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绝对防御面前,怎么争辩都处于劣势。

      算了。

      就当像她这样温和的人每天怼人都有额度,而今早面对孙旭时已经用掉唯一的限额。

      陈往动动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准备把刚才的不满忘掉。

      然而下一秒,沈钧柘想了想,“那对于您的投诉温馨提示一下——”

      “什么?”
      陈往愣住。

      沈钧柘薄唇轻启,颇为正式地开口。
      “我叫沈钧柘。”

      这温馨提示足够温馨,生怕她投诉找不到人。

      陈往:“……”

      她皮笑肉不笑,“谢谢。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

      沈钧柘这辆越野车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简洁得像刚从4s店里开出来。
      密闭空间里,空气凝滞不动,隐隐有些发闷。

      陈往降下车窗,风灌入的瞬间,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沈钧柘有没有听到她和孙旭的那通电话?

      毕竟说了些不太体面的话。

      ……算了。
      陈往想。
      幸好沈钧柘已经不记得她了。

      管他听没听到,都是陌生人。

      跟他保持距离就好。

      然后下一秒,陈往就发现个漏洞。
      沈钧柘是旅行社的人,那么总有一天会知道她的名字。

      如果他对“陈往”这两个字还有印象呢?

      如果他凭着名字,最终想起了她呢?

      那就很糟糕了。

      高中时的回忆忽然在脑海里变得鲜明,陈往有些坐立难安。

      思索良久,终于没忍住拿出手机,点进梁月的聊天框。

      陈往:【月亮,‘陈往’这个名字大众吗?】

      对面梁月明显是工作时间在摸鱼,她刚结束一场直播,秒回个“?”过来。
      梁月的名字反着读是“月亮”,梁月觉得很好听,便强行让陈往这样叫她。

      紧接着,一条语音消息弹了出来。

      想起自己的耳机在行李箱里,陈往顺手点了语音转文字。

      月亮弯弯:【哪里大众了?我就没见过用“往”当名字的人!你说你爸妈当初怎么想的用这个字,什么含义呢?】

      含义?
      陈往不知道。

      更何况“往”是个多音字,她甚至不知道父母起名时,第二个字究竟定的上声还是去声。

      反正后来她父亲连名带姓地叫她“陈枉”,而母亲则叫她“陈望”。

      就像一个觉得养陈往是枉费心思,另一个觉得是不多的期望。

      思绪还没来得及飘远,梁月的第二条消息又来了。
      月亮弯弯:【咋了往往,有人说你名字大众?不会吧】

      陈往指尖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把遇见沈钧柘的事告诉她。

      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陈往:【没什么,遇到了一个以前认识的人,她没认出我,我在想她会不会记得我的名字,然后想起我】

      她不太诚实地模糊了时间和对方的性别。

      这次,梁月隔了一会儿才回,而且答非所问。
      月亮弯弯:【你确定对方看清楚了你的长相?】

      沈钧柘就在她手边不到半米的驾驶位上。

      【确定,她在开车,我坐副驾驶】
      陈往想表达的是,这么近的距离,不可能看不清。

      梁月的消息很快又弹出来,这次又是一条语音。

      还没来得及点转文字,或许是前面的路不平,车子下了国道进入一条狭窄小路。
      忽然过坎,车身猛地一颤。

      “……!”

      手一滑,手机直接从指间飞脱,“啪”地一声掉落在副驾前方脚垫上。

      指间不巧擦过播放键。

      梁月那极具穿透力的嗓音瞬间响彻车厢:
      “不是吧陈往?比起你问我你的名字大不大众,你不应该先考虑一下自己的长相大不大众吗?”

      “就你这张我见犹怜,美貌绝艳的脸,难道不是应该让人过目不忘的吗?你以前和现在变化又不大!人都坐驾驶座了离你这么近,这都没认出来?!”

      最后一句是小声的嘀咕,反而更衬得前面那几个夸张的形容词清晰无比、掷地有声。

      “我见犹怜……”

      “美貌绝艳……”

      “……”

      这几个字像有回声一样,在车内狭小的空间打转。

      陈往:“……”

      发现了。

      梁月是真的很爱说四字成语。

      没想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报应,这么快就来到了自己身上。

      就算此时狼狈地埋头摸索手机,陈往也能猜到应该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实际上,她也猜对了。

      沈钧柘原本淡漠的视线中,确实掺进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古怪神色。

      只是陈往看不见。

      一分钟后,陈往终于绝望的从缝隙里捞出了手机。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粗暴地把微信切进后台。

      坐直身体,重新系上安全带。

      车内陷入一片死寂,还被一种诡异的氛围所笼罩。

      诡异得陈往恨不得按下倒退键,退回到大巴、退回机场、退回飞机上,直到一路退回沪城。

      算了,说得实际一点——

      诡异得陈往只想现在立刻打开车门跳下去。

      陈往不知道,以沈钧柘的敏锐,能不能察觉到两人说的人是他。
      陈往真心希望他不要察觉。

      而下一秒,沈钧柘不配合地开口。

      他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脸怎么这么红?”

      陈往闻言眉心一跳。

      接着就听他继续慢条斯理地补充,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点似是而非的关切。

      “是高原反应了吗?”

      陈往:“……”

      陈往顺着沈钧柘的话,挤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可能是吧。”

      她想尽快把这件事翻篇,沈钧柘却像突然来了兴致。

      沈钧柘不急不缓,慢悠悠给出另一个可能,“也或许是刚才弯腰下去捡手机,脑部充血了。”

      他终于还是把话题引到这件事情上来。

      陈往:“嗯,也有可能。”

      前面的路不知道什么原因开始堵车,正午已过,温度似乎温和了些。

      一般而言,言行得体的成年人,都懂得适时给对方留有余地。

      比如这个时候——陈往明显不想再往下交谈。

      但好巧不巧,沈钧柘从来都不是委婉和得体的成年人。

      以前在高中,他就不是息事宁人的性格。

      等陈往察觉出沈钧柘有取笑她的心思在时,已经晚了。

      沈钧柘定定地在她脸上看了几眼,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那么,这位我见犹怜,美貌绝伦的女士——”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不解,喉间溢出轻笑,似乎自己都觉得荒唐。

      随即,他换了个更加直白,甚至堪称尖锐的措辞。

      沈钧柘:“我应该认识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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