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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传来男人冷淡的嗓音。

      “抱够了没有?”

      声音毫无情绪,陈往原本发抖的身躯骤然一僵,双臂猛地从他身上收回,两步拉开距离。

      站在几步之外,她脑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她刚刚做了什么?

      她坐在草坪上,看见聊天记录,回忆起了一些事情。

      然后呢?

      然后她就像失去一切知觉和意识,呆坐了很久。

      四周又黑又冷。

      直到沈钧柘来了。

      臂间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的余温,鼻腔里也仍萦绕着那独属于他的、清冽的雪松气息。
      这味道几乎让她晕眩,她不得不大口呼吸冰冷的空气,试图让自己清醒。

      她在茫然中,主动抱住了沈钧柘。

      陈往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两人无声对视。沈钧柘懒散地斜倚在旁边的木柱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待一个解释。

      他等得似乎有些不耐烦,拇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电开关。
      “啪嗒、啪嗒——”。光束在他脚边的草地里明明灭灭。

      “我……”
      陈往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但她还是说了下去。
      “抱歉,我不知道是你。”

      这就是她能给出的全部解释。

      话音落下,周遭空气仿佛凝固了。死寂之中,只剩下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不知属于谁的心跳声,以及风吹过草叶的细碎簌簌声。

      下一刻,她耳边捕捉到两声极轻的低笑。

      他装作疑惑不解,向陈往讨教。
      “那你原本以为,来的人会是谁?”

      ——是谁都好。
      是顾潇潇,是何宇昊,是龚贺,甚至是那个令人不快的寸头男张熠。

      只要不是你沈钧柘。

      但陈往当然不敢说出口。

      她只能装作没听清,试图含糊过关,语气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愧疚与歉意。

      “真的很对不起,沈老板,是不是吓到你了?”

      陈往向来最会伪装。
      沈钧柘冷冷想。

      于是他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正当陈往一颗心要放回肚子里,耳边就传来他故作好心地提醒。

      “那陈小姐以后可要注意,来的是我还好,要是来得是不三不四的人——”
      “误会陈小姐是投怀送抱,那麻烦可就大了。”

      陈往动作一僵,脸上却依旧维持着笑容。
      “谢谢沈老板提醒。”

      还没走回饭桌,陈往就看见龚贺远远地寻了过来。

      见到她,龚贺的视线又下意识地向她身后瞟去——原本跟在她后面的沈钧柘,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龚贺收回视线,冲她笑笑,“快回来吧,再不来菜都没了!我让何宇昊又去加了几个菜。”

      刚回到餐桌坐下,便看见沈钧柘从另一侧不紧不慢地走来,手里还拿着几瓶酒。

      视线短暂相触,陈往仿若无事般迅速移开目光,两人默契地没提到刚才的‘意外’。

      后半顿饭,陈往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加之顾潇潇给她的那碗蘸料里放了太多葱花,她没动几筷子,光顾着埋头一点点把葱花挑出来,面前的纸巾上堆起一座绿色的小山。

      陈往忌口很少,只有两条——菜里没葱味的不吃,菜里有葱的也不吃。

      何宇昊坐在沈钧柘旁,见陈往低头一个一个把葱往外挑,离开了一会,回来时,他端着一碗全新的、不见半点葱花的蘸料回来。

      “陈往姐,”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递过来,“我看你那碗蘸料快见底了,帮你新打了一份。”

      其实是何宇昊看出来陈往不吃香葱,陈往显然也意识到何宇昊这个小举动背后的含义。

      旁边的人聊得热火朝天,没人留意到这边。

      陈往接过,轻声道谢。

      “你是不喜欢吃葱吗?我记住啦!”
      何宇昊笑得腼腆又明亮。

      “嗯,有点吃不惯。”

      他傻笑着挠挠头。
      “我还挺喜欢的。陈往姐你还有什么忌口的?都告诉我,我帮你记着,以后厨房备菜我也好多注意——”

      他想借此机会和陈往多说几句,身旁却在这时候传来一个平淡无波的声音。

      接着,一只空蘸料碗被推到他面前。

      “何宇昊,我的蘸料也没了,劳驾,也帮我打一份。”

      沈钧柘单手划着手机屏幕,眼皮都未抬一下。

      何宇昊:“……?”

      何宇昊:“何宇昊不在。”

      沈钧柘:“哦,那扣工资吧。”

      何宇昊:“……沈老板您稍等。”

      --

      吃完饭,陈往躲回房间,拨通梁月的视频电话。

      铃声只响了两下,屏幕即刻亮起。

      画面里出现一个正敷着面膜、对着电脑屏幕抓耳挠腮剪视频的苦命打工人。

      “哟——”
      梁月嘟着嘴,阴阳怪气地拉长语调。
      “哪阵风把陈大美人吹来了?再不来电话,我都要以为你在外面有别的宝贝了!”

      陈往手支着头,心虚地换上那副纯良无害的微笑。
      “抱歉月亮,前几天太忙了,玩着玩着就忘了……”

      她没告诉梁月自己生病的事。

      同样,她也没告诉梁月孙旭骚扰自己,并且在公司群里爆料的事情。

      两人开始漫无边际地闲聊。通常这种时候,都是梁月主导话题,陈往安静地听。

      前几天梁月讲过的集团桃色八卦有了新进展,她兴致勃勃地继续分享。

      只是越听,陈往越觉得那个公司的名字耳熟。

      穆江集团?

      “……不过真真假假,谁说得清呢?毕竟也有人夸他爹是个绝世好男人、负责任的企业家……”

      絮絮叨叨半天,对面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边八卦一边剪视频的梁月抽空看了眼屏幕——对面的陈往正呆呆走神。

      “喂,陈往你发什么呆呢?”

      “我觉得,穆江集团这名字听着好耳熟。”

      对面的梁月不以为意:“那当然耳熟啊,你要不耳熟才奇怪了。”

      “这个跨国综合财团,除了刚收购我所在的这个MCN公司以外,在能源、生物医药、金融科技、房地产等等都有涉及——哎呀,这样一说收购MCN只是人家网络科技布局中不起眼的一个……”

      梁月说着揭下面膜扔进垃圾桶,起身去洗脸。

      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到处都是他家的产业,你耳熟太正常了。”

      到处都能看到吗?

      梁月的话把陈往的思绪带偏,她没再深想。

      “可能是吧。”

      “对了——”

      她先故弄玄虚一般,撩撩头发,露出自认为完美的下颌线和白皙的脖颈,接着冲着陈往挤眉弄眼。
      想到自己要说什么,梁月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猜猜我要说什么?”

      陈往躺在沙发上,看着屏幕里坚持侧脸示人、努力展现天鹅颈的梁月,认真思索片刻。

      得出结论——

      “你落枕了?”

      梁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瞬间咆哮出声:“陈、往——!”

      这一声石破天惊,陈往手一抖,手机没拿稳,直直砸向面门。

      视频小窗里,梁月只看到一阵天旋地转,接着镜头一黑。

      几秒后,陈往揉着被砸得生疼的鼻梁,右手拾起掉在脸上的手机。

      随后她不幸地发现,手上、手机上,甚至脸上都沾满了黏糊糊的、鲜红的液体。

      血?

      哪来的血?

      大脑花了数秒处理这个信息,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她被手机砸出了鼻血。

      陈往:“……”

      坐起身,有些血已经弄到衣服上,陈往仰头扯过几张纸,堵住还在流血的那边鼻子,正要擦衣服,发现纸巾盒见了底。

      她一手捂着鼻子,连忙穿上拖鞋准备出去下楼拿纸巾。

      哪知道电梯门刚开,陈往匆忙往里面走,没注意到有人出来,迎面撞了个满怀。

      ……好结实的胸膛。

      陈往抬头,看清来人后,僵在原地。

      她浸出来的鼻血,粘在了眼前沈钧柘胸前的白色短袖上。

      沈钧柘:“……?”

      沈钧柘:“你有事儿吗?”

      是抱怨的语气。

      陈往:“……有。”

      她仰头堵着鼻子,没听出沈钧柘话语里的不满和抱怨。

      陈往:“你有纸吗?”

      沈钧柘:“……”

      沈钧柘刷开房门后,陈往一心扑在卫生纸上,没注意就跟在沈钧柘后面进了房间,等沈钧柘从桌上拿起纸,转身递给她时,陈往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太得体。

      她正要退出去,就见沈钧柘眉头一皱,迈步向她走过来。

      沈钧柘几乎是挡在她面前,一步一步毫不留情地把她逼退到门口。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察觉到他的不悦,陈往硬着头皮解释。

      “那还不出去?”

      陈往心里虽然不满,但接过纸巾道谢后,很快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房门被沈钧柘在身后重重地关上。

      沈钧柘低头看着胸前那一摊血渍,心里的烦躁更甚,把衣服脱下来随手扔进脏衣篓,他转身进了浴室。

      等到他洗完冷水澡出来,房间门铃响起。

      这个时候,一般是龚贺来找他谈明天的行程。

      沈钧柘没多想,围着浴巾就去开门,门还没拉开,声音就先顺着门缝先传了进来。

      “谢谢你的纸巾,我用好了还——”

      声音戛然而止。

      两人对上视线时,空气中短暂地寂静。沈钧柘看着门口穿戴整齐的陈往,伸手接过她递来的卫生纸,突然觉得走廊的风吹在身上有点凉。

      毕竟他现在只有下身围着一条浴巾,健硕硬朗的身材一览无遗,更何况身上的水还没完全擦干。

      只是与陈往的怔愣相比,他没什么情绪。

      陈往尽力压制着心里的惊涛骇浪,把话说完。

      “谢谢你的纸巾,我用好了,还给你。”

      “不用。”
      沈钧柘说完就想关门。

      突然,陈往感觉鼻间一热。

      被手机砸中的脆弱鼻梁还没恢复好,见到这样极具冲击的画面,竟然又开始流鼻血?

      陈往:“……”

      她默默伸手,从沈钧柘手中的卫生纸里又扯了几张出来。

      沈钧柘由着她扯纸巾,只是视线一直淡淡地落在她身上,忽然开口。

      “今天刚投怀送抱,现在又对着我流鼻血……”

      沈钧柘顿了顿,“陈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往默默把鼻子堵上,声音都带了些鼻音。

      她心不跳,气不喘。

      “公共场合,你这样有点伤风败俗,我为你感到羞耻,所以流鼻血。”

      --

      回到房间,陈往沉默着用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水,接着把浸了冷水的纸巾额头和后颈都放了一块。

      她不常流鼻血,这还是小时候母亲教她止鼻血的土方法。

      那时陈往才上小学,没经历过流鼻血的陈往放学后被球砸中,那群男生在旁边看见她手足无措,嘻嘻哈哈地指着她笑。

      她掏出包里的卫生纸想要止血,却越擦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直到陈往所有的卫生纸都浸上鲜血。

      部分血顺着喉咙流下去,呼吸道里全是铁锈的味道,疼痛和满手的血让她自己恐惧又害怕,陈往最后哭着回家。

      开门,母亲的眉头瞬间皱起。
      “怎么连这点小问题都解决不了,还哭,有什么好哭的?”

      “你自己不知道注意吗?有人在那边踢球,那你是不是应该走远一点?”

      关上水龙头,陈往的思绪断掉,她回到房间,重新给梁月拨了过去。

      梁月语气奇怪。
      “陈往你最近上火了吗还是干了什么坏事?怎么会这么久流鼻血?”

      陈往表情有些无奈,她揉了揉眉心,不提刚才见到沈钧柘的事情。

      “这不是多亏了你,被手机砸了吗?”

      “真的假的?”

      梁月显然不信。

      “你之前流鼻血你也说是被球砸了,但是呢?”

      “但是呢?”陈往装作不懂。

      “事实明明是因为看到了帅哥!”

      “真的假的?”
      陈往移开目光。

      “就是你高中那年,对着沈钧柘流鼻血那次!”

      陈往漫不经心地收拾起桌子上的纸巾,“我怎么不记得了?”

      话是这么说,陈往其实根本没忘,甚至刚才捂着鼻子冲进电梯,看到沈钧柘的第一眼就想起来了。

      她想,好巧。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滑稽又巧合的事情?

      陈往第二次被球“砸中而流鼻血”,是在高中。

      有了以前的经验,陈往在操场上遇见打篮球和踢足球的,恨不得绕到教学楼的另一端走。

      某一次,陈往和梁月去食堂,路过足球场时,陈往看着足球场外十米高的绿色铁网,多了一份安全感。

      正当她跟梁月说说笑笑路过足球场时,一颗足球竟被人踢的有二十几米高,越过铁网,落在了陈往前几步的位置。

      陈往还没回过神,那足球重重落到地上,接着在地面上反弹而起。

      “砰——”地一声,直直撞到陈往鼻子上。

      梁月呆了。

      陈往呆了。

      足球场里踢足球的男生也呆了。

      一阵骚动后,陈往捂着还有些疼的鼻子,旁边梁月焦急开口,“往往快让我看看,撞傻了没,流血了没……”

      梁月急躁地把陈往的手移开,却发现鼻梁只是有点红,却并没有流血。

      确认了几分钟,似乎真的没什么大碍。

      梁月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流血,应该问题不大吧?”

      话音刚落,就见旁边陈往定定看向前面不远处,突然流出鼻血。

      梁月:“???”

      陈往脸颊通红,又羞又燥,突然转过身。

      远处,有人跑了过来。

      梁月一看,原来是沈钧柘。

      他在两人面前站定,愧疚又焦急。

      “对不起,我踢的球砸到你脑袋了,你哪里不舒服?”

      陈往捂着鼻子,满脸通红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你踢的球没问题,是我的脑袋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当时的梁月:“???”

      “哇塞真的,”回忆起来,梁月哈哈大笑,“没想到那球是沈钧柘踢的,他紧张得不行道歉道的都结巴了,陪着你处理了半天,又坚持要送你去医院——哦!”

      “后来还给你连送了一个月补血的东西,什么红糖,阿胶,红枣……”

      陈往回忆起来,跟着梁月笑了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她有些敷衍,起来换了张纸继续堵着鼻子,“他砸出来的,不应该吗?”

      对面的人颇不满地“啧”了一声。
      梁月:“你是被他的球砸中,但是直到他绕开围栏跑到你面前,你看到他这个人才开始流鼻血的!”

      梁月得出结论,“所以你是看到他这个人才突然流鼻血的。”

      “所以……”她语气暧昧,冲陈往挑了挑眉,开始打探,“今天又是怎么流的鼻血?又有什么帅哥让我们往往心动了吗?”

      陈往瞬间刚才看到的极富冲击力的画面。

      紧实的小腹,结实腹肌……

      好像有八块?

      见对面的人忽然陷入沉思,梁月惊讶开口,“不是,还真有啊?”

      陈往苦笑一声,干脆承认,“你就当有吧。”

      不但有,还是同一个人。

      梁月像催婚的红娘。

      “怎么还能我就当有?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有就拿下呗?孙旭那货我之前就说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好了你也分了……”

      陈往换男友比换衣服还快,但梁月对陈往的感情态度没那么多意见。

      滥情又怎么样?

      肤浅又怎么样?

      她是个很双标的人。

      遍地都是男人,男人就像草原上的草,谈恋爱就像吃草。

      低头随便咬一撮,咬到谁是谁。

      虽然没什么营养,但是小草中含有丰富的膳食纤维。

      帮助排泄。

      梁月的想法很简单——既然陈往通过不断进入感情来排解情绪,那至少她的情绪排解出去了。

      梁月对自己的朋友一向有着极度的包容。

      周围很静,只有烧水壶在“咕噜咕噜”冒泡泡,陈往沉默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陈往的反应不像进入了新恋情。

      梁月恍然大悟——
      陈往没吃上这口草。

      这么多年都是别人追陈往,梁月有些不满。
      梁月:“奇怪,难道有谁你搞不定?”

      陈往倒水有些分神,“我没准备搞他。”

      梁月暧昧地冲着陈往眨眨眼睛,“哦?”

      搞?

      “……”

      陈往喝水的动作一顿,有些无奈地把手机拿起来,纠正道,“我没准备谈他。”

      “为什么?”

      “不想打扰别人。”陈往回答得模棱两可。

      梁月不解,“那他介意被打扰吗?”

      陈往也不知道。

      梁月干脆换了个问题,“他对你有意思吗?”

      “可能?”

      “什么叫可能?”

      “他之前说……觉得我挺漂亮的,能让他过目不忘。”

      是沈钧柘说如果他认识自己,应该不会忘记自己的那一次。

      陈往也拿不准主意,问梁月,“这能说明他对我有意思吗?”

      梁月沉默了几秒。

      陈往:“能吗?”

      梁月沉思片刻,“不能吧?”

      陈往:“那他为什么夸我美?”

      梁月:“说明他诚实。”

      --

      扎西岗拉村旁的红塘县风景优美,栖息着特有珍稀鹿种川西梅花鹿。

      通体棕红色,吻部及下颌却是乳白的,娇憨柔和。
      玻璃珠似的眼睛,湿漉漉地盛着高原晴空,毛茸茸的耳朵不安分地转动,内侧绒毛扑簌簌轻颤。
      神秘又灵性。

      但有时候也是大麻烦。

      已经十一点,“云居”外一片漆黑。

      “谢谢沈老板,扎西得嘞!”
      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站在沈钧柘旁边,笑得淳朴。

      “达瓦和普巴不舒服,今晚我们三十多个人换班守庄稼地……”

      陈往下楼,听到这样一段对话。
      她正想走近些,就见沈钧柘的视线不偏不倚,轻轻落到自己身上。

      带着疑问和打量。

      这个时间,她下来做什么?

      这次陈往没躲,她直直走了过去。

      沈钧柘的视线跟着陈往,眼中明明暗暗。

      下一秒,陈往径直绕过他,从背后的柜子上拿酒。

      前几天陈往每次出现在自己身边时,都带着香水的味道,现在店里开着风扇,沈钧柘却闻到那种很干净的沐浴露味道。
      她应该洗过澡了。

      不对——
      似乎隐隐有一股酒味。

      拿着车钥匙的手指倏尔一顿,喉结滚动,沈钧柘收回视线,继续听旁边雅西的安排。

      陈往站在他身后,打开酒瓶一口又一口浅浅酌饮,视线却落在男人的后背上,接着游走到她所能看到的每个部位。

      试图把他每个动作都剥丝抽茧,想把他看清。

      过一会儿,陈往走了。

      雅西骑着摩托车先离开,沈钧柘迈步到车旁,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他把外套脱下扔在一旁,随手把钥匙扔在中控台,系好安全带,按照习惯拨了两下后视镜。

      镜片反光从后面划过,沈钧柘的眉头倏地皱起。

      他侧身看向后面。

      那里坐了个人。

      ——陈往。

      刚才在“云居”一楼陈往背对着他,身上的酒味还不明显,这时候两人面对面,沈钧柘觉得酒味浓得晕人。

      沈钧柘冷脸按下车窗,窗外的风灌进来,味道分明淡了些,却依旧让他觉得熏人。

      “下去。”
      沈钧柘懒得跟她废话。

      陈往一动不动,像尊佛。

      沈钧柘没有锁车的习惯,他上车前陈往就已经坐在了后座,安安静静一言不发,直到他发现她。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会觉得毛骨悚然。但却倒没把沈钧柘吓到,他只觉得有些不耐烦。

      他也弄不清突如其来的烦躁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心情不好就随便抱别人。

      喝醉酒就往别人车上跑。

      这他妈是什么习惯?

      沈钧柘眼中不耐更甚,“陈往,你在发什么癫?”

      陈往还是一言不发。

      沈钧柘蓦地嗤笑一声,干脆从旁边拿起手机下车,右手甩上车门,“砰——”地一声。

      吓得陈往坐在后面抖了一下。

      他拨出电话,对面接通。
      “滚下来,你客人在我车……”

      下一秒,一只手伸过来抢走电话。

      陈往用力按下挂断键,又把手机费劲地藏在身后,抬头看沈钧柘。

      但依旧不说话。

      两人僵持片刻,沈钧柘败下阵来。
      “陈往,你到底想干什么?”

      原以为这次陈往也会继续沉默,却没想到她忽然抬头。

      眼睛里盛着月光,亮晶晶的。

      有一种干净又澄澈的感觉。

      像沈钧柘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双眼睛一样。

      某种记忆复苏,沈钧柘心里蓦地一顿,陈往的声音不像喝醉了酒,反而字字清晰。
      “沈老板你们要去看梅花鹿?我也想去。我睡不着,你们不是人手不够吗,刚好我也能帮忙。”

      怀疑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陈往的表情坦荡又自然。
      “真的,我可以帮忙。”

      “而且不是哪里都能见到梅花鹿,听说川西的梅花鹿和其他地方的梅花鹿不一样,我也想去看看。”

      陈往难得一次性在他面前说这么多话。

      沈钧柘把车钥匙在手上颠了颠,似乎在考虑。

      几秒钟后,他冲着“云居”扬了扬下巴。

      还是不同意,让她回去?

      意料之中的结果,但陈往还想再争取一下,她匆忙上前半步,还没来得及说,就听见沈钧柘的嗓音低沉又磁性。

      “上去拿件厚外套,再把裙子换了。”

      “不方便。”

      沈钧柘这样一说,陈往才觉得有点冷。

      不过她还是固执地杵在旁边没动,似乎在等沈钧柘的保证。

      看透她的心思,沈钧柘嗤笑一声,把车门甩上,“我不走,我在这里等你。”

      她放心了。

      换好衣服下来,就看见沈钧柘在跟谁打电话。

      他没空跟陈往说话,指了指后排座位,示意陈往上来。陈往却绕了一圈,走到副驾驶。

      沈钧柘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陈往的心跳像鼓擂一样,“砰砰砰”跳的剧烈,她坐上副驾系上安全带,握住自己有些抖的指尖。

      车窗没开,有些闷。

      几分钟后,沈钧柘挂了电话,上车。

      夜色中,车子向红塘村开去。

      “喝醉了?”他突然问。

      陈往很诚实。

      “有点。”

      沈钧柘不说话了。

      他随手点开车载广播,音乐频道里传来强烈激昂的旋律,电吉他强烈而有颗粒感,低音贝斯饱满。
      这时候车内嘈杂万分,车外却陷入彻底的安静。

      原本草原上月光很亮,但一片云飘过来遮住了月亮,外面天空暗沉下去。

      车窗半降,车内有力的音乐短暂泄出去,甘松香和紫菀的花香在入内的气流中席卷车内的空气,陈往感觉自己紧张的大脑得到了短暂的放松。

      即使这是她下楼的时候就希望的,但真的发生了,陈往不免有一种晕厥感。

      夜色中,她紧紧攥住衣角,侧头看向沈钧柘。

      恰好窗外路灯在他脸上一划而过,陈往有些惊讶地发现沈钧柘此时不是面无表情的。

      但她对别人的情绪一向较为迟钝,于是只能依稀辨别出,沈钧柘的脸色说不上好。

      不满又烦躁,眼底翻涌着某种压抑的情绪。

      陈往忽然觉得,这不是聊天的好时候。但心里某个念头此时让她痛苦难耐。

      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没认出自己,却想和自己玩玩?

      快刀斩乱麻。
      陈往决定讲究效率地和盘托出。

      陈往忽然坐直身体,关掉车载电台。

      音乐从狭小空间中抽离,车内突然陷入绝对的安静。

      寂静让陈往短暂有些耳鸣。

      接着,陈往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带什么波澜。
      “沈老板,五天前,你和龚贺在露营地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驾驶座男人的语气也很淡然,一如陈往。
      他问,“什么话?”

      陈往想从他脸上找到些许情绪裂痕,但不知道是周围太暗,还是沈钧柘掩饰的很好,这次,陈往什么都没从他脸上得到。

      不知道沈钧柘是真的没想起来,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陈往觉得自己有点被动。

      所以下一刻,她不像平常那样用温和掩饰情绪,撕开假面,直白又大胆,直勾勾地看着沈钧柘。

      “你说,可以跟我玩玩那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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