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散心到初恋露营地》贰林林

9、第 9 章

　　上楼时，陈往心想，沈钧柘那话应该不是说给她听的。

　　对面住的人似乎还没回来，“请勿打扰”没有亮起。

　　不过她对旁边究竟住着什么人不感兴趣，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刷卡进屋。

　　打开灯，房间里阳台竟没关，夜风把棉麻窗帘吹得四处飘荡。
　　陈往去关阳台门时才注意到，阳台是L形的拐角阳台，总长十米多，另一侧和隔壁的阳台相接，隔壁没有灯光，一片沉寂。

　　中间仅有一堵凸出的承重墙作为隔断，遮挡了部分视线，因而看不到屋内具体情形。

　　确保门关好了，陈往才转身进屋，换衣洗漱。

　　十点整，她靠在床头，与梁月通电话。

　　梁月刚结束今天的拍摄计划，一边卸妆一边跟陈往聊天。

　　聊着聊着，梁月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神秘兮兮地凑近屏幕，“陈往，你猜我听说什么了？”

　　陈往：“……”

　　对于这种故弄玄虚的开场白，她通常报以礼貌微笑，但在梁月面前，她总会松懈几分。

　　陈往捏了捏眉心，无奈接话：“我知道的事不少，你具体指哪一件？”

　　梁月冲着她挤眉弄眼。
　　“指你肯定没听说过的一个惊天大瓜！”

　　梁月在沪城一家颇具规模的MCN机构实习，这家公司以打造网红见长，内部盛行炒作CP的风气，网红们大多演技精湛，导致各种光怪陆离的八卦层出不穷——痴男怨女、三角恋、多角恋已是家常便饭。

　　梁月每天带薪吃瓜，回家就疯狂给陈往唠嗑。

　　像生怕陈往情感过于淡漠一样，想用最炸裂刺激的瓜来冲击她的三观。

　　陈往没什么多的表情，一副“果然如此，好吧我洗耳恭听”的状态。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们公司最近被穆江集团收购了吗？今天穆江那边的新老板来了——听说他是集团董事长的儿子，跟公司里好几个小网红关系不清不楚，甚至把其中一个带回了家。结果那天他爸突然回来，正好撞见两人在滚床单……”

　　“这位新老板本来是有婚约在身的，他想动用家里资源捧那个小网红，他父亲坚决反对，两人闹得不可开交。小网红一怒之下，把他家的那点破事全抖了出来……结果你猜怎么着？他爸也不是什么好人！”

　　说到这儿，梁月脸上露出深恶痛绝的表情。

　　“听说他爸当年也有婚约，却和一位音乐家纠缠不清。后来家族逼他结婚，那位音乐家就……疯了，下落不明。”

　　陈往听到这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但为了配合梁月，她那张总是春风和煦的脸上，勉强裂开一道夸张的缝隙。

　　“啊？怎么会这样？”

　　梁月：“……”

　　梁月一阵见血，不留情面：“陈往，你好做作。”

　　被拆穿的陈往也不尴尬。

　　豪门秘辛本就客观存在，从某种方面来看，陈往是带着接受而非批判的态度听梁月讲。

　　哪怕梁月讲新老板爸爸看上了小网红，想把她占为己有，陈往都不会觉得奇怪。

　　但梁月很快哄好了自己，换上一种莫名骄纵的表情，像偶像剧里的万人迷般，傲娇地把头发一甩。

　　“哎，做作就做作吧，知道你的做作是独一份面对我的，就够了。”

　　毕竟陈往对其他人，都是柔和的假面。

　　陈往：“……”

　　“不过也好，往往你对谁都温温和和的，出去旅游不容易招惹是非，也不会得罪人……”
　　梁月又开始嘀咕起来。

　　听到不会得罪人，陈往脑袋里突然浮现出沈钧柘的脸来。

　　还有他那唯独针对她的、莫名其妙的敌意与不耐。

　　他认出自己了？

　　陈往想，应该没有。

　　那为什么偏偏只对自己不耐烦？

　　陈往想起见面时孙旭打给她的那通电话。

　　她在电话这端，恶毒地咒骂孙旭要靠吃万艾可来维持时间。

　　陈往：“……”

　　虽然这个想法很荒唐，但……

　　难道是因为这话，刺伤了同样作为男性的沈钧柘的自尊心？

　　陈往懒懒地靠向沙发背，对自己这个大胆又离奇的猜测，竟生出一种莫名的自信。

　　嗯，一定是这样。

　　甚至她大发慈悲地对沈钧柘产生了一丝怜悯和同情。

　　“喂，你发什么呆呢？我问你哪件吊带好看？明天我要和crush去吃饭——”
　　梁月那边不知道已经换了几个话题。

　　陈往收回思绪，替她选了个橘红的。

　　挂断电话前，陈往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告诉梁月沈钧柘的事情。

　　十年前两人曾短暂地产生交集，再走出两条岔路分道扬镳，与这世间无数相遇的人一样，把对方遗忘在茫茫的人海。

　　现在他没认出她，以后两人也不会再有任何往来。

　　挂断电话，陈往关灯上床。

　　然而，一个小时后……

　　陈往很平静地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酝酿了这么久，依旧没有丝毫睡意，甚至越躺越清醒。

　　陈往的睡眠一直不好，最严重的那段时间艾司咗仑、佐匹克隆都吃过，但她吃安眠药的副作用很强，白天上班头晕无力，又开始猛灌咖啡。

　　简直就是一个恶性循环。

　　后来陈往不吃了，平静接受自己失眠这件事，运气好的时候喝热牛奶、冥想，运气不好的时候她盯着天花板看一晚上，直到窗外都有鸟鸣了，太阳渐渐升起。

　　怎么办呢？

　　放个冥想教程吧。

　　翻出收藏的冥想教程开始播放，陈往盘腿坐上沙发，开始冥想。

　　——【让我们找一个舒适的位置，坐在沙发上，床上，或是瑜伽垫上】

　　——【身体很舒适，呼吸很平缓】

　　陈往有些别扭的挪了下脚。

　　不舒服。

　　沙发太硬了。

　　——【慢慢将注意力转移到脚底，感受脚掌与接触面的温度，像树根扎入土壤般放松……】

　　是不是有蚊子？

　　怎么感觉脚底有点痒？

　　不行。

　　陈往强行让自己回过神继续冥想。

　　——【接下来，你的胸口会随着呼吸自然起伏，如果脑海中浮现任何画面或声音，只需像看云朵飘过天空一样，静静注视着它们消散……】

　　好的。陈往想。

　　云朵……消散。

　　消散……

　　陈往深呼吸。

　　片刻后。

　　消散个屁。

　　陈往黑着脸从沙发上起来，向冥想根本没用的现实妥协。

　　拿着手机正想冷冷把声音摁断，就听到下一句又冒了出来。

　　——【做三次深呼吸——吸气时想象星光从头顶流入身体】

　　——【想象自己置身于广阔无际的草原上，风吹草浪轻摇】

　　星空？草原？

　　此时此刻，置身于川西璀璨星空下，广袤草原中，陈往觉得自己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好，那就再给它一次机会。

　　几分钟后，陈往拿着地上的垫子推开门，走到阳台。
　　夜风灌入宽松的睡衣，陈往把腰带紧了紧，坐在阳台上，再度点开手机冥想视频。

　　她没找到耳机，确认不会吵到楼下后，她将音量调至极小。

　　某种意义上，陈往比较迷信现实元素加成的buff。

　　阳台上有星空，下有草原。

　　陈往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始冥想。

　　十分钟的冥想视频快到尾声。
　　这次陈往坚持的特别好，耳畔只有空旷的风声，脑海中竟也没出现往昔那些纷乱的记忆碎片。

　　——【当我说到‘沉睡’时，你会像沉入湖底的水晶，在绝对宁静中安然入眠……】
　　——【3……意识开始模糊……】
　　——【2……所有画面渐渐消散……】
　　——【1…沉睡……】

　　而就差临门一脚时——

　　“阿嚏！”
　　一股冷风骤然袭来，生理性的寒冷下，陈往猛地打了个喷嚏。

　　陈往清醒了。

　　彻底清醒了。

　　冥想视频的最终提示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现在，已经沉睡】

　　陈往：“……”

　　脸上浮现出几分生无可恋的麻木，“是的，已经沉睡了。”

　　这本来是她破罐子破摔的抱怨，却没想到话音刚落地，两声极轻的嗤笑就落入到她耳朵里。

　　“呵。”

　　那声音极轻，带着嘲讽和轻蔑，像是幻听。

　　陈往这才注意到，隔壁阳台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起来，依稀还能听到脚步声。

　　有人回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陈往迅速溜回室内，死死关上阳台玻璃门。

　　这次重新躺回床上，陈往干脆放弃挣扎，任由思绪吞没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陈往想，要是刚才真有那两声轻笑，声音会很像沈钧柘的。

　　其实这毫无依据——毕竟没有人会因为那种鼻腔溢出的轻微“哼”声而认出是谁。

　　但就这么毫无根据的，陈往任由自己思绪飘回到和沈钧柘才认识的时候。

　　最初，陈往注意到沈钧柘的原因很简单。

　　他长得好看，成绩也出类拔萃。

　　这样的人在学生时期，自然很耀眼。

　　耀眼到陈往不管在哪，看到的一切都是以他为中心。

　　少男少女的情谊最藏不住，八卦是青春的调味品。

　　一次在女生堆里，梁月顺着陈往的视线看过去，惊奇道，“陈往，你不会暗恋他吧？”

　　陈往的眼中掠过短暂的迷茫，暗恋这件事情落在她耳朵里太过于离奇，一向乖巧的她摇了摇头。

　　“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陈往说不出来。

　　那时班里五十多人，半个学期过去了，她与沈钧柘还从未说过一句话。
　　她只是什么呢？

　　一旁另一个好友笑着打趣。
　　更加大胆。

　　“你只是喜欢他。”

　　陈往又认真地摇了摇头。
　　“没有，我只是看见他，就觉得很开心。”

　　似乎向来乖巧本分的陈往也很苦恼，看见好友立刻变得暧昧的表情，她慌忙补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

　　陈往的思绪又不受控地飘到几个小时前。

　　篝火旁，龚贺短暂地坐在陈往身边。
　　他刚从梅朵爸爸口中得知今天沈钧柘又抄近路爬坡的事，火急火燎赶过来问另一个当事人陈往。

　　龚贺说，“姑娘你也真是胆子大，才来第一天，就敢同意沈钧柘带你爬坡，不怕死啊？”

　　陈往当时只是客气笑笑，“他的技术应该挺好的吧？”

　　她的表情太过礼貌，因此龚贺以为陈往只是客套地不想让他为难。
　　于是他心里又偷偷给沈钧柘记上一笔。

　　但现在回忆起，陈往却不能欺骗自己的内心。

　　楼下的篝火不知道好久散了，劈里啪啦的焰火声消失无踪，周围寂静到仿佛真空，黑暗里，陈往快速抓住了自己当时真实的想法。

　　她并没有自己表现的那么排斥。

　　相反，当时在车上，陈往想的是，她相信沈钧柘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而且就算那时候意外发生——

　　这辈子是和他死在一起，好像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