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阿比雅速

2、第一章 赴京

　　顺治十二年，四月初。
　　此时的京城洋溢了和暖，风煦煦地吹拂，轻轻掀动裾袂，点着新叶嫩枝，揉入几分灵跃之气。道边两个年轻人正赶路，一人为这暮春之色所感，另一人却是轻锁眉头。
　　“吴札库，”那似乎不太愉快的人对另一人道，“我们是不是要到襄亲王府了。”
　　那个被称作吴札库的人干笑两声。“怎么，让你给我们王爷当侍卫还觉得委屈你了？”说着，吴札库瞥向这人，“岱森达日，你要知道，咱们王爷那可是天潢贵胄。别说你一个外藩亲王的庶子，就算是世子，对王爷也得是毕恭毕敬。”
　　“我知道。”那个叫岱森达日的人笑了笑。“您可能误会了……唉。”他微微仰面，浅褐色的瞳孔中看不出情绪，“能遥遥望上一眼襄亲王爷那等贵人，都是我的福气。”
　　吴札库诧异地瞪了岱森达日一眼，他怀疑这个人在敲打他。论出身，对吴札库来说，岱森达日也是个贵人。他是在暗讽他态度不好了？
　　岱森达日似乎没发觉吴札库在怪异地看着他。他现在全心全意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博穆博果尔……
　　吴札库带着岱森达日穿过三重朱漆大门时，暮色已浸透了王府的飞檐。岱森达日数着脚下青砖的纹路，右手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牛皮刀鞘，那里本该别着他惯用的蒙古短刀，入府前却被换成制式佩剑。
　　石缝里钻出的夜来香气息混着药味飘过来。岱森达日盯着门内透出的烛光，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在外兴安岭，他伏在雪地里瞄准的那个官服少年。当时箭羽破空的嗡鸣，此刻竟在耳畔复现。
　　迈过门槛时，他下意识右肩先过——他对外解释这是蒙古战士面见贵人的礼节，但他自己知道，这是对他而言最适合突然拔剑的姿势。
　　暖阁里药香浓得呛人。十二幅春夏行乐图屏风后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接着是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嗓音，只是尾音带着虚浮："赐座。"
　　岱森达日没动。他盯着从屏风后转出来的身影：杏黄常服裹着单薄身躯，苍白面颊上浮着病态的红晕，唯有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与记忆中雪地里惊鸿一瞥的模样分毫不差。
　　"奴才科尔沁博尔济吉特·岱森达日叩见王爷。"他行的是满洲礼，膝盖砸在金砖上的闷响惊飞了檐下宿鸟。
　　博穆博果尔突然咳嗽起来，帕子上立刻洇开暗红。一旁的小太监要上前，却被他摆手制止。"科尔沁的雄鹰不该折翼。"少年亲王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皇兄虽说让你来当侍卫，往后行军礼也可。"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岱森达日抬头，正撞上对方探究的目光——那眼神太通透，仿佛早看穿他皮囊下翻涌的杀意。但正当他想细细品读时，一层孩子的纯然笼上那双眼。
　　“去吧，”小王爷对他笑了笑，“认得你了。”
　　岱森达日略作迟疑，然后正欲转身退下，又被那小王爷叫住，“等等。”
　　“王爷何事？”
　　小王爷示意那小太监去取东西。不多时，小太监捧着个锦盒来。锦盒里是把镶珊瑚的匕首。岱森达日瞳孔骤缩，“这……？”
　　"送你的。"少年亲王走到他跟前，瘦削的手指拂过鞘上纹路，"这匕首交给见过血的人才好用。就像人，经历过生死...才知该怎么活。"
　　“王爷明示。”
　　“别多想。”
　　他们几乎同时说出口。小王爷略带孩子气地歪歪头，“去吧。”
　　岱森达日一怔。这算敲打吗？
　　他郑重行了个礼，然后火速离开。

作者有话说

　　岱森达日：《第1天上班被我刀过的老板突然笑着送我刀》《他到底认不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