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则之外》央央七月

95、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孙一莎坐在熟悉的诊疗室里，面对着她的主治医生，冷静而清晰地叙述了自己近期发生的情况。

　　梦魇频率的增加，碎片化记忆的隐约浮现，以及昨夜被梦话触发后，那种强烈的、几乎要挣脱控制的窒息感和熟悉感。

　　医生认真倾听着，眉头微微蹙起，在记录本上写写画画。待她说完，他沉吟片刻，推了推眼镜，语气严肃而谨慎。

　　“孙小姐，根据您描述的情况，以及我们近期的跟踪数据来看，您潜意识深处的某些屏障，似乎正在松动。这或许与外界刺激，或是您自身心理状态的微妙变化有关。”

　　他顿了顿，继续道：“目前，国际上针对这类深度记忆困扰，有一种尚在探索阶段的新型干预疗法。它通过精密的仪器和特定频率的刺激，尝试温和地‘激活’并梳理那些被封存或混乱的深层记忆片段，目的是让它们有序呈现，从而从根源上缓解甚至解除梦魇的困扰。”

　　医生抬起头，目光坦诚地看着孙一莎，“但是，我必须向您说明，这种方法仍存在一定风险。因为记忆，尤其是深层记忆，关联着复杂的情感和神经系统。强行刺激，可能会引起剧烈的情绪波动、短暂的认知混乱，甚至……可能会唤醒一些您尚未准备好面对的记忆。您是否愿意尝试，需要慎重考虑。”

　　孙一莎几乎没有犹豫。

　　她不喜欢这种被无形之物牵引、扰乱心绪的感觉。无论是那些恼人的梦魇，还是王初钦梦中那令人心烦意乱的呓语，她都要弄清楚背后的真相。

　　风险固然存在，但逃避带来的不确定性更让她无法忍受。

　　“我接受。” 她声音清晰，目光坚定。

　　“我需要知道原因。”

　　医生看着她眼中不容动摇的决意，点了点头：“好。那我们稍做准备，即刻开始。请您放松，过程中可能会有一些不适，我们会全程监控您的生理指标。”

　　孙一莎随即跟随医护人员进入了一间布置得更加柔和、配备了精密仪器的治疗室。她平静地躺上治疗椅，任由专业人员为她连接上各种监测传感器。

　　当温和的引导音响起，特定的光线和频率开始作用于她的感官时，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探测器，向着那片迷雾重重的记忆底层缓缓降落。一些模糊的光影开始晃动，伴随着嘈杂的、仿佛来自很远地方的声音……

　　宋尤安接到医院消息时，正在主持一个跨国视频会议。

　　听闻孙一莎去了睡眠医学中心并准备接受新型治疗，他心头一紧，立刻暂停会议，交代副总接手，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他推开诊疗室的门时，里面一片安静。

　　孙一莎晚已经躺在治疗椅上，闭上了眼睛，周遭仪器发出规律而轻微的运行声，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脑波图谱。

　　主治医生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一切在监控之中。

　　宋尤安的心瞬间揪紧，他知道这种探索潜意识的治疗存在风险。但他更了解她的性格，她决定的事，无人能改。

　　他压下满腔的担忧，默默走到一旁，选择安静地等待，如同过往无数个她需要支持的瞬间一样，他只是存在，便是支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治疗结束的提示音轻轻响起，仪器缓缓停止工作。

　　孙一莎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那双总是清冷平静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未散的迷茫、深切的悲伤，以及一种仿佛穿越了漫长时光的疲惫。

　　她无意识地抬手，指尖拂过眼角，触到了一片冰凉的湿润。

　　她转过头，视线有些涣散地落在守候在旁的宋尤安身上。没有惊讶，没有陌生，那眼神是一种穿透了表象、直达灵魂深处的确认。

　　“尤安……”她的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沙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宋尤安的心猛地一沉，又带着一丝尘埃落定的释然。他从她那双骤然变得复杂深沉的眼眸里，已经看到了答案。

　　他上前一步，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小心翼翼的确认，“莎莎……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孙一莎看着他，目光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时空。

　　那些汹涌而至、却又支离破碎的记忆，训练的艰辛、失败的打击、孤立无援的痛苦、还有……独自挣扎的冰冷与黑暗，沉重得让她几乎窒息。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痛苦被强行压下，只剩下的一片沉寂的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