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则之外》央央七月

94、梦境与现实

　　她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嘲意的弧度，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清冷地反问，“王初钦，你分得清梦境和现实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王初钦心底那层隐秘的窗户纸。他心头猛地一惊，血液似乎都凝滞了一瞬。她知道了？她怎么会……？

　　巨大的慌乱席卷而来。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想要挽回这显而易见的失言，可大脑一片空白。

　　说那个纠缠他多年的梦？说梦里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短发女孩让他魂牵梦萦？这听起来多么荒谬，尤其是在刚刚经历过那样亲密的一夜之后，这无异于在她面前承认，他心底或许还藏着另一个模糊的影子。

　　“我……” 他喉结干涩地滚动，声音发紧，“我不是那个意思……”

　　孙一莎已经转回头，继续梳理长发，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漠，打断了他徒劳的挣扎：“不必解释。”

　　看着镜中她那冷然的眼神，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王初钦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在一个最不恰当的时候，暴露了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执念。

　　“……抱歉。” 最终只能干涩地吐出这两个字，生硬地转移话题，试图挽回方才的失言。

　　“你……早餐想吃什么？我去做。”王初钦记得她挑剔的口味，也记得她曾经夸赞过张姨煎的太阳蛋。

　　孙一莎已经放下了木梳，拿起一旁的手包。她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他带着一丝慌乱和讨好的脸，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

　　“不必了。”她声音清冷，斩断了他所有补救的企图。

　　走到门口，手握上门把时，她脚步微顿，侧过半张脸，日光在她精致的侧颜上投下清冷的光影。她红唇轻启，丢下一句足以让王初钦血液微凉的话——

　　“另外，钦总，你知道自己有说梦话的习惯吗？”

　　说完，她不再停留，拧开门把，身影利落地消失在门外。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决绝，渐行渐远，只留下满室的寂静和僵立在原地的王初钦。

　　他独自站在空荡的卧室里，阳光似乎都失去了温度。耳边回荡着她最后那句话，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

　　说梦话？

　　他昨晚……到底说了什么？

　　刚刚还萦绕在室内的些许温情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充满不确定性的猜疑。

　　王初钦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想要真正靠近孙一莎，他面临的不仅是她清醒时划下的界限，还有他自己不受控制泄露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看清的梦境。

　　一辆线条流畅、外观低调但难掩奢华的黑色宾利早已静候在别墅路旁。

　　这是孙一莎正式接手孙氏集团后，公司为她配置的座驾，象征着权力，也意味着无处遁形的责任。

　　她拉开车门，径直坐进后座，对司机报出一个地址，“去宋氏医院，睡眠医学中心。”

　　“是，孙总。”司机训练有素，并不多问，平稳地启动车子。

　　车窗外的景物开始向后飞掠，孙一莎闭上眼，将头靠在柔软的头枕上，试图驱散那股从骨髓里透出的疲惫。

　　只有在这种完全独处的密闭空间里，她才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脆弱。眼下的淡青色即使用心遮掩过，此刻在晨光下也无所遁形。

　　昨夜，她被王初钦的梦呓吵醒了。

　　后半夜，万籁俱寂，她本就浅眠，身旁男人低沉而模糊的呓语便显得格外清晰。

　　她听不真切全部，但那些断续的词语，像破碎的拼图，带着一种她从未在清醒的王初钦身上感受过的、近乎赤诚的温柔和爱恋。

　　“放心，有我在……”

　　“赢了！我们说好的……一起”

　　还有各种亲昵的、模糊的称呼，音调间缠绕着化不开的宠溺。

　　这些零碎的词语，拼凑出一个与她所知的那个冷漠强势、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王初钦截然不同的形象。

　　这突如其来的、窥见到他人内心最柔软一角的经历，并未让孙一莎感到任何旖旎或感动，反而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她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

　　首先涌上的是被侵扰的不悦。她的睡眠领地本就脆弱，容不得半点杂音。

　　紧接着，是一种更深的烦躁。王初钦心里装着别人，一个与他有着共同热血青春、明媚阳光的女孩。这与她何干？她本该毫不在意。

　　可偏偏，那些充满生命力的词语，与她内心深处那片荒芜阴冷的梦魇之地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孙一莎感觉自己差点又被拖回那个纠缠她多年的，冰冷而压抑的梦魇深渊。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刺眼的无影灯、消毒水的气味、一种坠入深渊的失重感，还有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绝，几乎要再次将她吞噬。

　　她厌恶这种失控的感觉。

　　车子平稳地停在宋氏旗下医院那栋环境清幽、专为VIP服务的睡眠医学中心楼下。孙一莎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冷静自持的面具，推门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