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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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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迩,江迩。”
被叫到的男孩子被吓到般抖了一下,手中的苹果差点掉进垃圾桶。他朝对面的孙千远笑了一下,但那笑容浅薄,看起来很牵强。
孙千远坐在病床上,病床高出江迩坐着的小板凳一截,他得低头看他。
伸手过去把江迩削下的苹果皮扯掉,他歪着头问:“叫你几声都不答应,这苹果快让你翻来覆去削的只剩核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手里的东西被接过去,江迩搓了下指尖,居然显得手足无措起来,这副模样在他身上实在少见,简直像是被夺舍了一样。
“孙千远。”
“嗯?”
“没事。”
这样的交谈几乎在这三天里都会上演,从一次到五次再到今天半天没过完已经重复十次了。
孙千远忍不住追问:“没事是什么事?你总是不和我说,我也很迷惑。”
江迩这次倒没有避而不谈,看向孙千远的眼神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戚,但太隐晦了,孙千远被王小帅传染得神经大条,压根没有注意到。
“孙千远,我总觉得这个世界很假。”
孙千远吃苹果的动作微微一顿,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一样,继续嘎吱嘎吱嚼着苹果,眼神示意江迩继续说。
“初中的时候我转过一次学,住宿,第一天上学的时候有个男生很热情,带着我和他的两个朋友一起吃饭,回宿舍。”
“进去宿舍我才想起来有作业落在了教室,他们三个打算陪我一起回教学楼,我走得快,先出宿舍门口等他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宿舍里磨蹭的几个人居然快我一步,在宿舍楼前的大树下等我。”
“那三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和我说我太磨蹭了,他们在楼下等了我好久。”
江迩娓娓道来,孙千远听的很认真,手里捧着的苹果已经氧化了,这种样子他就不想吃了。
他安慰江迩:“是不是你记忆出错了,可能当时在想着什么事情,没注意到他们出来呢。”
但这个原因明显站不住脚,到底要多投入地想事情才会没注意到三个人……
孙千远猝然僵住,他注意到了那句话“三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可能吧,可能是我在做梦。”
江迩又给他讲了一个故事,讲完后他就恢复了以往的样子,抽了张湿巾把手指上的果汁擦干净,重新恢复清爽了又伸手把垃圾桶挪到了一边。
他抬着凳子向前一步,这样就离孙千远更近了,孙千远只略一低头就能看到他黑鸦般的睫毛。
江迩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问了他一句话。
“孙千远,你很想回家吗?”
男生神色太认真了,眼神直勾勾的,清秀的脸像是河流将孙千远冲刷一通,让他恨不得将脑子中的系统009都抖落出来。
孙千远总觉得江迩可能是知道了什么,但怎么可能呢?他又不是王小帅那样长在小说堆里,怎么会想到穿书这种灵异至极的事呢。
他压下心头的不祥预感:“嗯,是挺想的。”
江迩又问:“孙千远,那你很想去青大吗?”
“青”字咬的音很不清,和“庆”非常相似,孙千远犹豫了一瞬,还是觉得江迩说的是庆大。
“嗯,如果分数够的话我一定去,”他垂头看了眼江迩的神色,怕对方不信似的,补充,“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去这里!”
江迩这次笑得真情实意多了,眼瞳水亮,说:“是吗,希望你能如愿。”
孙千远其实一直不太受得了病房里淡淡的消毒水味,总觉得熏得头晕,中午吃完饭他没在床上躺多久,见江迩在一边椅子上看书,忍不住叫他。
“江迩,我们下楼转转吧。”
江迩这几天一直在这里陪他,除了躺在行军床上睡觉就是坐在那个硬邦邦的凳子上看书,就算是铁屁股这么坐也撑不住呀。
孙千远提议:“咱们出去散散步,放松一下。”
万幸警察叔叔发现他发现得及时,他身上没什么大问题,在医院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前两天何穗他们来了很多趟,直到昨天被孙千远拒绝了又拒绝才停下了往这里源源不断运营养品。
他见江迩还在看书,神色平静,不为所动。
什么书这么好看,孙千远悄悄从床上爬下来靠到他身边,不看不知道,一看把孙千远魂儿都吓飞了。
对方端着一本全英文名著,这倒不要紧,给孙千远一本英汉词典他也能磕磕巴巴读下去,关键就在于,江迩他是倒着看的。
对方已经练就成这种道行了吗!
学霸就是学霸啊,孙千远肃然起敬,忍不住拍拍好兄弟肩膀以资鼓励。
手刚放到他肩上,江迩突然抖了一记,他动作一大,把本就探出半截身子没站稳的孙千远带倒了,直接趴在了江迩大腿上。
人一旦没安全感就想抓个什么东西,孙千远胡乱在空中抓了一把,好巧不巧抓着了江迩衣服领口。
他在病房待了五天了,指甲已经长出了短短一截,擦着对方脖颈留下了一条红痕。
江迩的书摔到地上,他没去捡,把孙千远扶稳站好,问他:“怎么下来了?”
感情刚才几句话他没有一句入耳的。
江迩这几天走神走得够厉害的,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孙千远对他是生不出脾气的,又仔仔细细,字字清楚把需求重申了一遍。
这次江迩答应得很痛快,让孙千远穿好鞋子带他去了楼下。
这个时候大多人都在午休,他们行动间静悄悄的,没惊动任何人。孙千远很久没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了,也很久没有看外面的风景了。
尽管是在医院,他也不住把江迩给他扣上的棒球帽不着痕迹得往上扯,直到帽子摇摇欲坠,又被江迩下手稳稳扣在头上。
孙千远还想挣扎:“可是很热啊。”
江迩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把他的意思理解为不想顶着大太阳走,拉着他的手腕慢慢悠悠走到了一片树荫下的长椅前。
那里总会有污渍,江迩拿纸巾擦了几个来回才让他坐下。
“坐在这里吧,这里凉快些。”
孙千远想要的不是这种凉爽,他只想摘下来帽子,视野不被局限,看不清风景也好啊,起码要让他看一下江迩吧。
刚准备开口就被江迩打断,他又重新问了一遍上午的问题。
“孙千远,你真的很想回家吗?”
树叶簌簌作响,江迩过长的刘海被风吹得偏开,露出了清晰的眉眼,过白的肌肤折射出易碎的光泽,从树叶缝隙透过的阳光让他不能完全睁开眼。
他又执拗地问了一句:“孙千远,必须要回家吗?”
一时不知该作何言语,孙千远直觉接下来的一句话可能会将他们推入什么深不可测的谷底,周围俱是空寂,回声阵阵,都在诘问他——
必须要回家吗?
孙千远不敢深想,逃避般垂下眼帘,避开江迩探究的眸子。
“当然想回家啦,外婆还等着我呢。”他听到自己这样说。
可是这样说对吗?
孙千远觉得下楼来散步的决定就是一个错误,江迩回去的路上都不搭理他了,他侧首去看,对方唇线绷着,咬肌都因为咬紧牙关而微微鼓起。
“江迩?”
“怎么了?”
“没事。”
他猜不出江迩这副模样的原因。
病房门牌号近在咫尺,里面窗户大开,味道散了不少。
江迩推开门让他先进,自己却停下了脚步,孙千远疑惑地回头看他。
连续几天天气晴朗,而今阴云却突然浮现,让孙千远都不太能看清江迩的脸了。
“你怎么不进来呀?”
“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
江迩不会骗他的,说有些事就一定是能绊住他脚步的事,他转身就走了,挺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一个拐角。
直到再也看不见男生的身影,孙千远退回到病房里关上了门,余光瞥见下楼前江迩给他晾上的热水,现在温度刚刚好。
风越来越大了,吹得他有些发凉,窗户离这里不过几步距离,他便没放下水杯,含着一口温水踱步过去关窗。
砰——
清脆的响声在一室寂静内乍响,破碎的玻璃片散落在一片水滩中。
但很快,紧紧是零点几秒,这一片狼藉竟然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清理了,杯子完好无缺放置在床头,病床上稍乱的床褥一片整洁,地板干净得反光,一切的一切,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就在几秒之前还存在着有人生活的痕迹。
门外安静守候的男生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就拉开了房门,咔哒一声门板险些撞在墙上。
男生的动作仿佛被冻住了,只有手臂在小幅度地颤抖。
病房里空无一人,或许说,里面根本不像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孙千远人间蒸发了般,什么东西都没给他留下。
江迩剧烈喘息,松开了房门把手,电话还没被挂断,隐隐约约从那头传来郑嘉的声音。
“不是江迩你有病吧,我是直男!”紧随而至的是嘟嘟的挂断声。
把手机收进兜里,江迩抹了把脸准备走,刚有所动作就被人叫住。
“哎,那个男生,你是来探病的吗?这边都是空房,你要去哪间房呀。”
护士好心地提醒他,然后却只见这个男孩子突然快步走了,连声招呼不打,步履匆匆。
那间刚才被男生推开的病房门还没关上,护士走过去扫了眼屋内。
奇怪,窗户怎么是开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