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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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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有瑕逃出后没有立刻回府,但此刻全城戒备,她无法出城。
当下再去寻熟人,只会将其拖下水,楚有瑕脱衣扮装,隐匿在城中一座破庙中。
篝火通明,照亮楚有瑕眼眸。白日惊险一幕犹在眼前。楚有瑕开始恍惚。
暴君……似乎认识她?
可这不可能。
她活着的十七年来从未见过此人,更不可能产生交集。
而最让她懊丧的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天子竟早有防备。
似乎早有预料会有人行刺。
但同样,秦无婴此人手段狠辣,心思狡诈。一统天下之人没有些手段与心计也难以活到今日。
楚有瑕想不通其中关窍。
不论如何,失败已成定局。或许明日,又或许熬不过今夜,她的命将任人宰割。
篝火摇曳,在夜风中摇摆。
破庙中有虫鸣窸窣,被木柴烧裂的声响遮盖。
楚有瑕抱膝而坐,内心平静,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心中已有考量。
她不打算束手就擒,若是卫兵找到她,她会一力承担所有罪责,咬死与楚府无关,编造一个谎言让他们去猜,而后自戕。
月色模糊。
楚有瑕拨了拨柴火,四周有异动。她警惕起来。
“谁?”
人影修长,映在火影下。虞子期疾行几步,摘下玄色斗篷帽,露出清润眉眼,“有瑕!”
“子期!”楚有瑕立时起身,扑倒虞子期怀里。
“我就知道你躲在这里……”
二人从前幽会,不止局限于市集府邸,这处破庙偏僻无人,也是二人曾经的幽会地之一。
两人紧紧相拥,虞子期惊魂未定,“今日我见你在仪仗马车附近,你……你是不是也……”
楚有瑕点点头,“嗯。”
虞子期闭了闭眼,“还好你没有事,否则我一生难安……”
楚有瑕问,“那个铁锥,是你安排的?”
“嗯。”虞子期颔首。两人相扶着坐在篝火前,互相取暖。
虞子期叹气,“我那日问你心事,你说什么我便信什么,只是如何也不曾想到,你竟然也去了……”
二人心中所想为同一事,彼此都未如实告知。
楚有瑕搂紧了虞子期。
火堆噼啪作响,静夜中,二人相拥。
虞子期续了几根干柴,缓缓道,“梁朝虽已建国统一近十载,但灭楚之恨,我犹不能放下……”
不止是他。
居于郢都的百姓贵族中仍有其他六国的贵族,秦政虽以高压手段收服,但六国人心不齐,多是不服秦政。很多人对这个刚建立不久的新朝没有感情,更多将秦政视做灭国仇人。
二人一时静默。
火光被夜风吹乱,掀起烟尘,虞子期屈臂挥了挥楚有瑕面前的尘土,“目前尚未打探到天子那边的动静。兵卫未动,只怕此事不见血,不会平。”
楚有瑕抓紧了虞子期的衣袖。
虞子期拍拍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别怕。不论如何,郢都这里都是我们的人,出了洛阳,天子想要在此处遮天,也迈不过其他士族的坎。”
“我已想好对策,若是镌诘起来,便推人受责,给个交代。”
楚有瑕颔首,犹豫片刻,还是道,“天子看到我的脸了。”
“你能护我出城躲避一阵吗?”
虞子期心里一沉。
他一行人蒙面无人知晓身份,可楚有瑕不慎露脸,若是皇帝铁了心依画像搜捕,那楚有瑕定然暴露。
他紧了紧手,“好。”
“今夜搜捕必然严密,我稍做准备,三日后安排你离城。”
……
银月当空。
郢都天子下榻的驿站中。
宽阔正厅里,秦无婴冷脸坐在漆木案前。丞相闻人昂在侧,小心翼翼开口。
“陛下,已派人前去寻那女子身份。不若,先上膳进食如何?”
自天子回驿站后,一直一言未发,滴水滴米未进。冷面之下,是将要爆发的怒火。
秦无婴仍是没有说话,闻人昂不敢再劝。很快,卫尉进厅来,手执丝帛画像,恭谨一拜。“陛下,丞相。”
“已查到此女子身份,此女乃博士楚修诚之女,两年前,与陈氏王公府家主虞子期结亲。”
秦无婴白日回到驿站便画出楚有瑕画像,命人临摹,持画像遍寻她踪迹身份。
“找到她踪迹否?”
卫尉低头,“暂未。已加派人手。全力搜捕此女。此外,今日行刺的所有人也在排查中。”
闻人昂心头倒是沉了沉,道,“陛下,此女若是抓捕,陛下要按律处置吗?”
秦无婴漠然道,“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闻人昂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正厅前,作揖道,“陛下,六国余族仍不服大秦,今日之事,已足可证明。百姓人心不齐,冒然抓获屠杀只会更加引起逆反。此女身份敏感,不如暂且由之去,对其他刺杀者赶尽杀绝,以作震慑。”
“况且今日郢都有此意外,难保他日行至别处仍有同样意外。当下,收服人心,才是关键。让天下人知晓,君王仁义已至,若再发生动乱便师出有名,无人敢再非议。”
秦无婴垂眸,沉吟片刻,“丞相所言极是。”
闻人昂说的不错。
周朝名存实亡后,战国末期,秦国奋六世之余烈,终在他这一代收服天下。一味高强度镇压不是办法,作为帝王,他要的始终是天下升平。
秦无婴紧紧蹙着眉目,闭了闭眼,脑中再一次浮现白日那女子的面貌。
楚有瑕。
这些年来,这个名字不知在心中默念多少次。终于在楚国旧都,再一次见到她。
“陛下……陛下?”
秦无婴睁眼,“丞相何事?”
闻人昂道,“入郢都前,我们收到的神秘人的情报是可靠的,如他所说,今日的刺杀皆被验证。”
“只是此人出现的实在怪异而巧合,陛下,是否要暗中调查神秘人的身份?”
秦无婴沉思片刻,“暂不必。至少可以确定,他并非朕的敌人。静观动向即可。”
“喏。”
……
三日后。
洛阳而来的兵卫除了要保卫天子,更要搜捕刺客。是以郢都郡守调拨兵力协助搜捕,严守城门。
那日刺杀一事发生后,非城中百姓被困在城中三日,闻人昂请示秦无婴后,开始开城门放人员流动。
入夜。
“站住,出示符碟。”城门尉一个一个排查出城之人,反复核对画像。民众在城门前排起长队。
楚有瑕亦混在其中。她扮了一身男装,挎着包袱,手中紧紧握着虞子期给她的符碟。
长队分两队流动起来,很快轮到楚有瑕。
“出示符碟。”城门尉例行伸臂拦人,楚有瑕低首,将符碟交给查验她的城门尉。
明亮烛光下,城门尉看清手中符碟上特殊印记。他将符碟还给楚有瑕,身侧的城门兵展开画帛,反复打量楚有瑕的面貌。
城门尉咳嗽一声,城门兵意识到什么,合上画像,摆摆手,“走吧。”
“多谢,多谢……”楚有瑕揪着的一颗心终于稍稍放下,将要出城门时,远远听见有人喝止,“且慢!”
“天子到——”
卫尉骑马近前来,“关闭城门!”
人群骚动起来。
“这是要干什么……”
有人低声恐惧,“暴君又来了,暴君要杀人了……”
楚有瑕凝眉,攥紧了手掌。
华盖朱轮马车不疾不徐驶来,白日的辒辌车已然粉碎不能再修补,整个郢都找不出第二辆可媲美天子原乘的马车,只能以贵族马车暂代。
内侍掀开车帘,秦无婴下车来。
满街无人出声。那日他初次巡郢都时的威严又蔓延上来,百姓惶惶,不能言,不敢言。
他已换下白日那身庄重的冕服,锦袍常服,金绣玄丝披风披于身后,白脂玉饰带束住劲实腰身。
长街灯火通明,他深刻眉目在夜色中愈发清晰。
城门楼下点起盏盏灯火,夜色如魅。
黑皮翘头靴踏过斑驳地面,楚有瑕低着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脚步渐渐逼近。
楚有瑕步步后退。
秦无婴身躯阴影笼罩住她,似吃人的黑影,将人骤然罩进无光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