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豆南山下》柚时雨

4、第 4 章

　　天色蒙蒙亮，颜婳推开木头门。

　　今日空气里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能见度不高。颜婳将柴火烧起，把家里仅剩的米都舀出来放进锅里熬粥，又将山药豆削皮切成丝，洗干净表面的淀粉泡进水里。

　　馒头已经蒸好，锅里热油放入蒜末和红椒爆香，把刚刚备好的食材放进去翻炒，中间少量多次地加醋，这样更爽脆。

　　吃了一顿还算不错的早饭，颜婳胃里暖呼呼的，干劲儿十足，洗去了昨日在山里吹冷风的寒凉。

　　到了日常做生意的地方，小摊贩们早已准备好，陆续有客人前来采买。

　　“颜娘子，今日来得还算早哇。”隔壁的大娘热切地向颜婳打招呼。

　　颜婳卖的豆腐吃食果真不错，自家的孩子老人都爱吃，尤其是小丫头，那嘴挑剔得很，配着豆腐却是比平时多吃了一小碗饭。她昨儿还盼望着今日颜婳能来接着做生意呢。

　　“是了崔大娘，今日都是新鲜的，一会儿您挑块大的。”颜婳笑着回应。

　　人流逐渐多了起来，颜婳的生意并未因之前的风波受到影响，忙得不亦乐乎。

　　快顺利收摊儿之际，颜婳还想着颜牛今日怎么未出现挑事儿，结果刚将铜板儿数好放入钱匣，就见一个妇人提溜着一个哭闹不止的小孩儿，目标明确地向颜婳的豆腐摊走来。

　　“你那吃食不新鲜，我家孩子吃了闹肚子，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妇人扯着嗓子当街大声叫嚷起来。

　　“你们还敢买这女人的东西，我昨日瞅着这白嫩玩意儿还算稀奇，给我家宝柱买了一块，结果当夜就闹开肚子，腹泻不止。去善草堂开了几贴方子也不见好，这女人妖里妖气的，怎会凭空做出什么豆腐来，你们不觉得奇怪？”

　　周围的看客面面相觑。

　　人群里的另一位妇人证实：“我是宝柱这小子家旁边的，这孩子确实腹泻了，我昨晚听见孩子哭闹得厉害，都没怎么睡好。”

　　“确实奇怪。”“是呀，听说是山里的野豆子做的，不会真有什么毛病吧。”

　　人群开始议论起来，还剩一小块豆腐留在板上，本来要买的几个客人面露纠结地走开。

　　“各位客官，我爹爹年轻时也是读过几日书的，就在城东边的碧桐书院，然家中实在贫困，这才又返回田地里去刨食。可天意弄人，父亲走得早，我也是偶然整理父亲的遗物才知道这山里的野大豆还有这般做法。”

　　颜婳说着抬起袖子擦擦眼睛，眼角通红，声音哀戚。

　　“碧桐书院啊，那多年前可是个好去处，不仅教人识文断字，还会教一些谋生的法子，可惜章县令来后就逐渐没落了……”。一位年纪大的老人感慨，身旁的老婆婆赶紧拿胳膊肘他，老头子年纪大了嘴上还没个把门的，在大街上也不注意分寸。

　　“是哦，碧桐书院的话还真有可能……”。眼见周围的话题越跑越偏，那妇人又赶忙喊道：“我家三代单传，就这一个独苗苗，你必须赔偿我，否则……”

　　“否则如何？让我把方子交出来吗，小翠她娘？”

　　妇人脸色一变。

　　颜婳冷冷道，又接着说：“或许令郎不是吃我这豆腐导致得腹泻不止，而是为了污蔑我，自己吃了过多的番泻叶，真相如何，我们去善草堂请郎中仔细诊治便可得而知。”

　　那时在山洞里，系统听见的恶心密谋正是：

　　“我家中有一弟弟，我娘看得和宝贝珠子似的，我家后院正好有番泻叶生长，哄着我弟弟吃了，我娘见儿子出事儿，不会放过颜婳的。”

　　“那你娘事后追究起来怎么办？”

　　“你傻呀，挣钱的方子都到手了，你好好干，给我家多补偿点儿聘礼，也是对我弟弟有个交代了，不枉受这一遭罪。我娘爱儿子更爱钱，她会同意的。”

　　“如何，今日你和我在众人的见证下去善草堂好好给孩子诊治一番，如果是我豆腐的过错，我自会赔偿，如果不是……”

　　颜婳顿了一下，接着开口：“还请大娘你当面向我赔罪，承认今日这声势浩大的一出戏纯属污蔑，并且发誓永不动歪念再来陷害于我！”

　　刚才发话证实孩子确有腹泻的妇人听见颜婳这番铿锵有力的说辞又犹豫起来，不会吧，宝柱他家后院的确有番泻叶。可这东西杂草似的，他们这儿家家户户的都长着些，宝柱他娘平时是有贪小便宜的习性，但，虎毒尚不食子啊。

　　众人听见这话纷纷表示赞同。

　　“是呀，宝柱她娘，不妨让郎中给孩子好好看看，别冤枉了人也别耽误了孩子。”

　　小孩儿依然扯着嗓子哭号，他娘却面色大变地要拖着他离开。一直在人群里躲着看戏的颜牛和小翠正要溜，颜婳看见他们及时叫住。

　　“颜牛，我已和你家断亲，如今你挑唆自己未婚妻给小舅子下药，是何居心？”

　　“嚯——！”人群瞠目结舌。

　　宝柱他娘仿佛才知道似的，扑上去对着颜牛又踢又咬：“原来是你教唆我女儿，我打死你个没良心的。”

　　颜牛人如其名，壮得和牛似的，明明之前一起说好的，眼下怎么反而全怪自己了。

　　他没怎么使力气就把未来岳母推倒了。

　　小翠吃惊地看向他：“阿牛哥！”

　　颜牛气得脸红脖子粗，他自诩算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围着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对他指指点点，他大叫一声向城门方向跑去。

　　小翠呆住了，这颜牛得牛癫疯了？

　　宝柱他娘叫道：“断亲！断亲！老娘我就知道你这破乡下人穷酸晦气的还满脑子歪门邪道。”

　　说完又扑打起自己女儿，“都怪你都怪你，找的什么人，害了你弟弟。”

　　声音之大，竭力向周围人证明自己只是一个被奸人蒙蔽而爱子心切的老母亲。

　　颜婳将最后一块豆腐免费送给隔壁摊子大娘，利索收拾好小推车走了，没再管身后的闹剧，狗咬狗罢了。

　　她将小推车放在城门口专门帮人看管东西的地方，交了钱，计划今日去城里好好采买一番。

　　向西拐了七八个弯，颜婳瞧见一间成衣铺子，向里面走去。

　　“哎呦，这位娘子面似芙蓉、身姿婀娜，来到小店真是蓬毕生辉啊。客人看点什么，我这儿的面料式样绝对是咱们安远县顶尖尖儿的。”

　　颜婳被逗笑了，“快到夏天了，眼看天气逐渐热起来，想买几身清凉透气的衣服，结实耐用最好了。”自己推那石磨每次出不少汗，衣服也换得勤，每天做完生意回家当真是累得不行，没气力拿着棒槌去河边啪啪捶打衣服。

　　老板娘挑眉，一副我懂你的眼神，热心给颜婳介绍起来。

　　颜婳最后挑了一身天青色的短褐干活儿用，另外挑了一件黛绿色的齐胸襦裙，闲暇时穿。颜婳喜欢绿色，总觉得绿色代表着各种生机勃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另外还扯了几批最近城里比较时兴的布料，准备带回去给张婶儿和张水儿，张水儿是张婶儿的小女儿，不怎么爱出门，今年堪堪十六。颜婳想小姑娘总是爱俏的，她前几回直接给张婶儿东西，张婶儿说什么也不肯收。颜婳希望看在小女儿的面子上张婶儿能接受自己的好意。

　　小时候与家人相处的温情时光已经离得很远了，现下自己来到陌生世界，张婶儿对自己好，颜婳心里拿她当母亲看。

　　“老板，结账。”颜婳掏出荷包。

　　“一共一两银子。”

　　“一两？”颜婳有些吃惊，布料都是拿得最好的，成衣也是两身，按照颜婳对这个世界物价的了解，至少便宜了一半。

　　老板娘呵呵笑，“姑娘要是觉得贵，可以再便宜一些，只是以后常来哈……”

　　“不不不，您客气了。”便宜自然是好事儿，颜婳没多想，付了银子走了，她还得再买点肉菜调料之类。

　　老板娘见颜婳的身影走远，对着右边屏风后面的暗室喊道：“别躲了，人走远了。”

　　萧珩一脸平静地走出来。

　　老板娘调笑：“哟，这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吗？老娘这些衣服料子都是省府来的好料子，少说五两银子，说吧，什么情况？”

　　萧珩面瘫脸，“我前些日子不慎受伤被她救了而已，我已给过她银票报答，两清了。”

　　老板娘也就是萧夕嗤笑：“那李云去哪了？”

　　萧珩往外走，头也不回地说：“让他去教训一下不知好歹的烂人而已。”

　　萧夕在后笑出声来，“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萧公子光风霁月正人君子，可不能知恩不报呐。”萧珩听了步伐更加迅速，没理会长姐的调笑。

　　一群飞鸟正好从天空掠过，路边的柳条被风吹得摆动，抖落下不少叶子。

　　一片柳叶悠悠地被风打着旋儿落在萧珩的肩头，他抬手捻起。我只是为民除害而已，萧珩对自己说，在其位谋其事，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一个弱女子，非君子所为。

　　颜婳今天收获不少，大包小包回到家。

　　只是她在村口好像看见颜牛了，鼻青脸肿的，也可能是她看错了。

　　嗨呀，不管那些烂人了，颜婳转念一想，现下天气越来越热，豆腐存不住，得想些新的好摆摊的吃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