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在唱歌[校园]》三眠五起

14、听歌

　　“如果我想让你去，你会去吗？”

　　她的声音还有些颤抖。

　　宋远转过头，目光掠过街道两旁。

　　路边的树木，正郁郁葱葱地生长着，它们茂盛参天，而他这棵病树，就算是被爱意浇灌，终究会枯萎。

　　冬夜的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沉默良久，宋远收回目光，只说了一个字，“会。”

　　趁着微凉的夜风，两人坐在了冰冷的石阶上。

　　夏霜迟微微挨在他的身侧，感受着身边人的微凉的温度。

　　望着暗蓝的天空，她忽然开口，“我一直觉得……你有点奇怪。”

　　“为什么。”宋远声音有些干涩。

　　“你好像……从来不接受我送你的东西，就算是偶尔收下了，也会再用别的方式还回来。”

　　“我感觉，我永远无法靠近你，无法真正认识你。”夏霜迟扭过头，认真地望向他。

　　“是么……”宋远喉咙发紧，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我没有刻意去疏远你。”

　　他别开视线，又陷入了沉默。

　　隔了很久，旧到夏霜迟以为宋远不会再开口时，他掀起眼帘，缓声道:

　　“只是……我怕欠下你的人情，我还不清，更还不起。”

　　他的声音尽是疲惫，还带着坦诚的意味。

　　长到十八岁的这一条路上，其中跌爬滚打，只有他自己清楚，每一分钱，都是他用无数汗水换来的。

　　“仅仅是那几百块钱吗？”夏霜迟声音很轻。

　　是啊……就是那几百块钱。

　　不是仅仅几百，是好几百。

　　宋远的心脏似乎瞬间变得空旷，自己的心跳似乎在孤独又绝望地回响。他眼神晦暗不明，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无比清楚地知道，没有钱，真的活不下去。

　　对于夏霜迟而言，八百块可能只够一个玩具或是一件衣服，而对他，这会是他一个月的食物，是支持他活下去的基础，是他饿着肚子也要干活的理由你。

　　他无法挥霍这些，也从未尝过挥霍的滋味。

　　更何况，在每一个没有人管的日子，每一个回家冷锅冷灶的时刻，他深深地知道，“欠人情”比挨饿还可怕。

　　他需要独自扛起一切。

　　他大可以一死了之，但是他欠下的东西呢？又有谁来替他偿还。

　　夏霜迟生在高处，沐浴着阳光，看不见深深的沼泽。她只能看见他表面上努力去强撑着的普通，却不知道他仅仅为这份“正常和普通”受了多少折磨。

　　“我放学回去地早，是因为我晚上还要去打小时工。”看着身侧怔愣的女孩，宋远扭过头去补充道，声音没什么情绪。

　　不如就直接告诉她。说出来吧。

　　她一定会嫌弃他吧，会看不起他吧。

　　“对不起……”夏霜迟脱口而出，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一般，慌乱地道歉。

　　她此刻才终于知道为什么宋远的作业永远写不完，原来她在家里可以吹着空调写作业，而宋远却还要在外面为生活奔波。她不知道他的家庭如何，他的亲人又如何，但她不敢问，只怕再牵扯出他其他的伤心事。

　　她后知后觉，她之前的关心，会不会在宋远眼里，只是高高在上的人赐予的施舍?随手抛下的怜悯?

　　“没关系。”宋远声音平静。

　　“其实我家很穷，我根本不是你眼里耀眼什么星星。”带着自嘲的意味。

　　夏霜迟用力地摇了摇头，她抓住宋远的小臂，很认真地回应，“宋远，你听着。你即是你，我即是我，我眼里的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是无法其他东西改变的。星星的光芒，不是因为它在天上，而是因为它本身就发光。”

　　看着少女诚挚的眼睛，直直望进他心底最晦暗的角落。

　　宋远没忍住“哼”地轻笑一声，带着点无奈又有些释然。

　　他收回目光，垂下的眼睫盖住了心底情绪，“会写诗的同学就是不一样，说的话都……这么文邹邹。”

　　夏霜迟没笑，反而强调道:“我是认真的！”

　　宋远抬起眼，重新看着她，沉默好几秒，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很温和，“好。”

　　也难得冬夜天空如此明亮澄澈，星星遍布漫天你。

　　夏霜迟拿起手机。一瞬间那耀眼的屏幕骤然亮起，映地宋远的脸更加苍白。

　　夏霜迟滑动屏幕，打开音乐软件，停留在一首歌的页面。

　　“你听过，这首歌吗？”夏霜迟轻轻戳了戳她的胳膊，将手机屏幕转向他。

　　屏幕上显示着几个个大字——星星在唱歌。

　　宋远迟疑一瞬，看着眼前一片治愈的蓝色，随即缓缓摇头。

　　“是一首……很好听的一首歌。”夏霜迟轻声道，她从口袋拿出耳机，递给宋远一只，指尖微微颤抖。

　　宋远一瞬间呆住，几秒后，他木讷地地接过，轻轻放在自己的耳朵边。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变了，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后来他才知道，这不仅仅是一首歌，这是被在意、被爱的感觉。

　　纵然短暂，却照亮了他心底漫长寒夜中的一隅。

　　“我常常一个人路过

　　车水马龙拥挤的路口

　　此时的喧嚣

　　已与我分割

　　我无处可逃

　　四处闪躲

　　患得患失的世界

　　有些画面却无法割舍

　　是你永远

　　在前方为我闪烁……

　　”

　　纯净的歌声从耳机里流淌出来，冰凉的石阶上坐着两个温暖的身影。

　　一曲终了，余韵却还在耳边。

　　夏霜迟取下耳机，扭过头轻声问，“很好听吧。”

　　宋远唇角扬起一个温和的弧度，他低声应道:“嗯，很治愈。”

　　他轻轻笑起来。

　　这是发自内心的，不掺有任何杂质的笑容。

　　时间飞速流逝，快的夏霜迟都没有发觉。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摁灭屏幕后站起身。

　　“宋远……我要回家了。”声音带着一丝不舍。

　　“嗯。”宋远点了点头，站直身子，目光掠过远处深沉的夜色，轻声问道:“你……还怕那条巷子吗？”

　　那条巷子……

　　夏霜迟一怔，迅速意识到他说的是便利店的事情。

　　那时他们刚刚认识，还没做几天同桌。

　　宋远那时送她回家，夏霜迟一怔，心尖一痒，忽然局促起来，他现在这么说……是不是还想送她回家?

　　她脸颊微热，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摇摇头，那句“不害怕”又卡在咽喉，始终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嗯？”宋远看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挑了挑眉，有些疑惑。

　　“你……你要送我回家吗？”夏霜迟没有直接回答那个问题，反而鼓起勇气，直白开口，声音都带点雀跃的颤抖。

　　宋远沉默片刻，抬头看向黑蓝的天空，只是低声道:“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夏霜迟眼里光芒似乎黯淡了一瞬间，她低着头，正想告别。

　　她听见宋远说:“会骑自行车吗？”

　　“不太会……”夏霜迟抬起头，迟疑一瞬，补充道:“之前学过，但是……我不太敢上路……”

　　“要试试吗？现在路上没什么车也没什么人，应该很安全。”宋远的的声音清晰。

　　夏霜迟还是有些犹豫，但看着眼前人，她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勇气，握紧了拳头，下定决心道:“好！”

　　路边的共享单车解锁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清晰。

　　两人扫了车，一前一后顺着路边小道骑着。

　　车轮碾在柏油马路上的声音，此刻格外动听。

　　夏霜迟从不敢在夜色里骑车，可这一次，夜风吹拂着她的脸颊，不刺骨，甚至有些温和，似乎将束缚着她的无形的枷锁轻松吹散了。

　　这种带着自由的风，轻飘飘地刮在耳畔。

　　青春时光里的自由，第一次如此具象地拥抱着她。

　　夏霜迟紧紧跟着宋远，她的心似乎在疯狂跳动，为自己的勇敢而鼓掌。

　　晚风吹起她的长发，在微风中舞动着。

　　“宋远！”夏霜迟骑着自行车，声音被风吹散又聚拢，带着张扬的笑意，她禁不住高兴地出声，“谢谢你！”

　　是这清凉的晚风，是这青春的肆意，是这挣脱束缚的热烈自由。

　　夏霜迟头一回尝到自由的真正滋味，她为之动容，为之雀跃，为之欣喜若狂。

　　新年快乐，夏霜迟。她在心底对自己说。

　　别了宋远，夏霜迟夜里独自躺在床上，心里的悸动久久消散不下，今天白日关于一些事情的担忧，似乎也被晚风吹散，被她抛之脑后。

　　—

　　而在深夜，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