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在唱歌[校园]》三眠五起

15、一言为定

　　深夜，另一边。

　　黑暗里，何潇呆呆地望着手机屏幕，上面刺眼的白光映着他发红的眼眶。

　　眼底尽是疲惫。

　　屏幕上是他发的消息，绿色气泡孤零零地了满篇，却没见一条回应。

　　【何所谓】:新年快乐。

　　【何所谓】:还在生气吗？

　　【何所谓】:你今天怎么没来学校。别生气了。

　　何潇心里闷得发疼。

　　他不明白，他分明不认识那个女生，为什么林翩月要听信一个陌生人的言论，偏执地认为自己和那个女生有关系，不肯听他一句解释?

　　她太骄傲，太固执。

　　不愿意低下头，把他拒之千里之外。

　　他也很累，很难过。

　　明明是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误会，却偏偏要弄成这般两败俱伤的场面。

　　“对不起”像是一个在他舌尖上的炸弹，他说不出口，也无法在并非自己过错的情况下低头。

　　漆黑中，手机屏幕骤然亮起。

　　何潇仿佛心脏都被揪住，他瞬间拿起手机，眼神里闪过一丝希冀。

　　却在看见回复内容后，眼底又彻底没了光。

　　【月月】:我以后不会去学校了。

　　【何所谓】:为什么？你别生气了！有什么事情我们不能好好谈谈吗？你到底怎么了？

　　等待的时间仿佛是一个世纪。

　　隔了好久，手机屏幕才又重新亮起来，格外刺眼。

　　【月月】:没有谈的必要了。我要出国了。

　　这句话就像一颗炸弹，把何潇炸了个浑身焦黄，脑袋里一片空白，他呆呆地看着那几个字。

　　出国?

　　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还会回来吗？为什么，这么突然……

　　何潇的眼神彻底黯淡下去了。

　　好事，是好事，他木讷地安慰自己。

　　他和林翩月从来不是一路人。他现在终于明白了。

　　手机屏幕的光在长久的呆滞后，终于一点一点在黑暗里熄灭，正如他的心一样。

　　青春期第一次真切的心痛，发生在新年的第一天。

　　他以为他们之间，早该超越了那模糊的界限，只至少……不该算陌生人。

　　可是现实却并非如此。

　　现在，他却连挽留的资格都没有。

　　林翩月走得太快，太决绝，就算他拼尽全力，也追不上那相差的一步，仅仅一步。

　　—

　　几日后，因为要布置考场，学校破天荒地放了假。

　　指针指向早晨八点。

　　惨淡的天光透过发黄的窗户照进来。

　　宋远独自坐在泛黄开裂的旧沙发上，目光不知落于何处，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化验单。

　　他从未因自己将死死亡而惧怕过，可是不知道从那天开始，他开始退缩，开始担心害怕自己有一天真的不在了，会不会留下未尽的遗憾。

　　人心底一旦有了挂念，便会开始变得格外贪生怕死。

　　治病，设备费用要17万，手术费和住院费要5万。

　　22万的数字，对他来说，好像是天方夜谭。

　　接受治疗吗？意味着他要背上二十二万的巨债。

　　宋远从没见过这么多钱，也不相信自己能凑够这么多钱。

　　难道，要自己享受着金钱的慰籍而死去，只为了多偷几年时光，却为呼莉留下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

　　他不该这样，不该这么自私。

　　他本该是她的依靠，不该是她的累赘。

　　可是，他的心里有一个小火苗，在微弱又倔强地燃烧着。

　　宋远握紧那张化验单，看着掉落的墙皮，心想，如果他接受治疗，能活地久一点，是不是……能多陪陪夏霜迟走一段路?多看她几眼笑颜?

　　私心在死亡的压迫下肆意生长，面临绝境，格外疯狂。

　　宋远闭上眼，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渴望，自己生下来就是健康的，能平平安安地活到古稀之年，白发苍苍。

　　“咯吱——”一声，呼莉卧室的门被推开，发出刺耳的响声。

　　呼莉用一侧肩膀抵着耳朵边的手机，一只手打开锅盖，另一只手熟练地取出里面刚刚热过的包子。

　　“哎呀林总客气，那就今天晚上七点，您定地方，我一定准时到。”呼莉盖上锅盖，一只手拿起手机挂掉电话，顺便往嘴里塞了一口包子。

　　宋远一言不发，下颌线绷得更紧，他看着若无其事挂掉电话坐在他身边的呼莉，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你吃了吗？”呼莉难得清醒，她用手肘怼了一下宋远，却见他一言不发地扭过头去。

　　她敛去了方才的眉飞色舞，亲自递给宋远一个包子，“宋远，林总这可是个大单子，光是陪陪喝酒就能赚五千块钱。”

　　她用力咽下嘴里的包子，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强调一遍，“五千块钱！”

　　宋远依旧没有说话，他垂下眼眸，默不作声地接过了呼莉手里的包子。

　　“你知道五千块钱是多大一个数值吗？整整五千。”呼莉大口咽下那食之无味的包子。

　　宋远没敢看身边的呼莉，指责和质问也堵在嗓子口，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就连方才在嘴边呼之欲出的想借钱治病的念头也瞬间灰飞烟灭。

　　他知道，呼莉也有她的苦衷。

　　可他已经成年了，他早已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他如何能看着自己的母亲，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他该生气，该愤怒，该指着呼莉的鼻子骂——你忘了你的丈夫吗？你这样对得起谁？

　　可他不能，他羞于启齿，他自然没有这个资格质问。

　　呼莉看着儿子僵硬的侧影，叹了一口气，似乎是看透了少年心事。她自顾自走进房间，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颤抖着拉开廉价的化妆包的拉链，取出一管遮瑕膏。

　　苍白的手指挤出膏体，抹在脖颈侧面。

　　—

　　夜色如墨。

　　宋远开着台灯，微弱的黄光照在他的作业上。

　　可是眼前这些题目却始终进不了他的脑海。

　　他心乱如麻。

　　有夏霜迟在他耳边说的——

　　你很聪明，能不能答应我，好好完成作业。

　　有呼莉的哭泣——

　　妈对不住你。

　　有医生的叮嘱——

　　保持好心态，减少剧烈运动，尽快做手术。

　　更多的是那些在眼前疯狂跳动、胡乱飞舞的数字——

　　仅仅是几百块，五千，二十二万……

　　冰冷无情。

　　他摇了摇头，混沌的大脑似乎没有转醒的痕迹，只留下心脏在若隐若无的哀叫，发出沉重而疲惫的哀鸣……

　　“叮咚。”

　　漆黑的夜里手机屏幕陡然亮起，刺眼的白光让宋远下意识的眯起眼睛。

　　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打开手机，聊天框里只是孤零零的一条——

　　妈：宋远，妈今天晚上不回去，不用做晚饭和早饭。

　　宋远的心抽搐地厉害起来，手机屏幕慢慢暗下去，他的眼底也失去了亮光。

　　—

　　随着年味渐浓，期末考试即将来临，各个学科的学习都进入尾声，班里每天桌面上都是满满的卷子，光是看着就让人喘不上气。

　　这日晚自习前的课间，秦福背着手走进班里，在一片哀嚎中宣布了一个意外的消息——这两节课给大家放电影看。

　　班里瞬间炸开了锅。

　　“看电影?学校组织的吗?”

　　“想多了吧！校领导哪会那么好心，肯定是只有咱们班呗。”

　　“对，肯定是老秦争取来的，就咱们班有吧。”

　　相比起看什么，大家似乎更在意的是能不能关灯，能不能换座位。

　　秦福摇了摇头，严肃道:“可以关灯，不能换座位，大家都给我认真看，很有教育意义！”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我这节课去开会，还有咱们班之后的班长由乌秒同学代理，有事情我会提前通知他。”

　　“耶——”

　　随即欢呼一声，虽然不能换座位，但是秦福不在班里，偷偷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谁又能知道！

　　乌秒搬着凳子放到讲台，接过秦福手里的u盘，端正地坐在讲台后。

　　关了灯，拉了窗帘，他甚至还走下来拍了拍何潇的肩膀，叹气道:“何所谓啊，没事儿，没同桌我陪你看。”

　　何潇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没好气道:“胡说什么呢，林翩月过几天就回来了，你走开吧你。”

　　随着轻快又励志的音乐的响起，班里投影的屏幕上缓缓出现今天电影的名字——

　　《垫底辣妹》

　　看到这个名字，班里的同学都哄笑起来，毕竟这个电影名，看上去的确不那么“正经”。

　　原以为的荒诞并没有来袭。

　　班里渐渐安静起来，大家抬起头，被里面的故事所吸引，为主人公加油，为她最终逆袭考上名校而欢呼。

　　这是一部日本励志电影，讲述了高中女生工藤沙耶加从年级倒数第一逆袭考上庆应大学的故事。

　　看着女主从被人质疑，瞧不起，再到日日夜夜的努力，最后打了所有人的脸，成功圆梦，没人能不激动激动。

　　班里同学瞬间跟打了鸡血一样。

　　工藤沙耶加的梦，也是夏霜迟的梦。

　　她想要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去寻找自由，寻找希望，热烈地活着。

　　黑暗中，夏霜迟侧过脸，在光的照映下，她看得见宋远锋利的下颌线。

　　她悄悄凑过去，小声问道:“宋远，你想考上好大学吗？”

　　宋远的手侧着插在校服兜里，沉默了半晌，才侧过脸，声音低沉带着不确定，“想吧。”

　　语气充满茫然。

　　“我也想。”夏霜迟在黑暗里认真地看着宋远，睫毛忽闪忽闪，“那如果你愿意，我们做一个约定，好不好？”

　　声音带着认真和期盼。

　　这句话陡然让宋远宋远的心湖荡起涟漪，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秒，静静地听夏霜迟接下来的话。

　　“我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学，你要追上我。”

　　“你要追上我。好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黑暗里，宋远心头一颤。

　　同一所大学?

　　对他而言……会不会是奢望。

　　“好。”宋远抬起眼帘，郑重道。

　　既然生命已经在倒计时，他愿意把每一天当做生命中的最后一天去燃烧，拼尽全力。

　　去做，去冲。

　　他在黑暗里又笑了笑，喃喃地重复，“好。”

　　像是对她的承诺，也是对他命运发起而挑战。

　　好。

　　那就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