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阳》狸末

10、情绪

　　周日那天中午，去超市之前天色还很湛蓝。

　　只是回来的路上，刚坐上公交车不久云就开始慢慢变黑了。直到下车的那一刻，雨势几乎是在一瞬间骤集，四周乍起的大风卷着雨滴密密麻麻地砸落。

　　苏岑没带伞，只能借着站台的遮顶避会儿雨，想着什么时候雨势小了再跑回去。
　　不过，在大雨下起来的后几秒，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她接通电话：“喂。”
　　那头语气有些急：“三斤，你现在在哪呢？”
　　“我在车站。”
　　“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过去。”

　　“好。”
　　挂断电话，苏岑温热的掌心磨了磨发凉的手臂。

　　雨是斜的，遮顶也不算大，她身上那件白色校服被打湿了大半。
　　学校路口出来再走两步就是站台，于易炀在打完电话后很快就撑伞跑过来。

　　他臂弯处还挂了一件外套，见她身上湿了一片，于易炀将外套披到她身上。他把伞往苏岑那挪了挪，眉心微拧：“走吧三斤。”
　　苏岑点头，走近他。

　　于易炀的伞并不小，正好能遮下两个人。只是雨势太大，两人身上难免会溅到一些。于易炀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握着伞柄的虎口稍偏，将苏岑尽可能地与伞外的雨隔绝开来。

　　因为留在外面越久，身上淋湿的就会越多，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
　　回到租屋苏岑才发现于易炀身上湿得更厉害，然而他只是说了句：“赶紧去换件衣服。”
　　那一瞬体内像是有电流涌过，一股热意悄无声息地顺着血液蔓延开来。苏岑嘴唇翕动，像是有什么话要说，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

　　她回屋冲了个热水澡，出来时于易炀正在椅子上坐着。
　　她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手上忽地多了一个东西。源源不断的热意从手中那块东西的底部不断泵出。

　　那是一个暖手宝。
　　苏岑眉睫一动，嘴角勾着淡淡的礼貌性的笑：“谢谢。”

　　见她依旧是这副没什么起伏的神情，于易炀脑海中突然浮现刚刚在站台那里，她也是这样。周遭是要吞噬一切的大雨，她那清瘦的身影不为所动地定格在那里，神色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场风景。

　　他忍不住问出了口：“三斤，你就没有什么起伏大一点的情绪吗？”
　　苏岑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

　　于易炀扬着手掌在空中瞎比划，艰难地解释道：“就是…大哭、大笑、大闹。”

　　“我会哭也会笑。”
　　他也都见过的。

　　“但是…”她哭和笑都是平平淡淡的，在他眼里没区别呀。
　　于易炀努力找词汇解释：“就是哭得撕心裂肺，笑得神采飞扬。”

　　苏岑这回眼角笑意加深了些，只不过依旧是平平的：“那倒是还不至于。”

　　等到掌心回暖，她把暖手宝还给于易炀。然后从桌面拿起一份英语卷子搭到大腿上来写。

　　只是中午没睡觉，刚刚又折腾了一下子，困意渐渐朝她脑中袭来。
　　寂静的小屋里，她的呼吸声很浅很浅。

　　感觉不到她这边的动静，于易炀起身看了眼。

　　她的身子侧坐着，脑袋挨在椅背上，额头近乎要碰到屈起来的膝盖。卷子在她手里只是个摆设，黑笔卡在指间与锁骨处动弹不得。

　　怕吵醒她，于易炀小心翼翼地从她手中抽出试卷和笔。

　　他轻轻地说了句冒犯了，随后慢慢地将一只手臂扶住苏岑的肩，另一只手从她的膝盖下传出。稍一用力，就轻松地将她抱起。

　　将苏岑放到床上后，他帮她盖好被子，又蹑手蹑脚地退出她的屋子。

　　门口处，他缱绻地看了少女一眼。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和以前一样。

　　*

　　周二大课间，苏岑装完水上楼时，正巧迎面碰上一起下楼的黄盈盈和周印。
　　只是一眼，苏岑迅速别开视线，下意识地往旁边撤了撤。

　　只是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周印的目光就不曾从她身上挪开。
　　像是太久没见，他目光灼热得像是一匹看见了猎物的饿狼，肆无忌惮地将苏岑从上到下打量着。

　　毕竟，越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就越想让人靠近。

　　黄盈盈就站在他身旁，自是注意到了周印的异样。她不悦地推了推周印地手臂，语气恼怒：“你看她干嘛？”

　　听到黄盈盈那话，苏岑加快脚步，匆匆从两人周边逃离。
　　直至回到教室，她才松了一口气。

　　后面黄盈盈回到教室里从她座位旁经过的时候也没有说什么，她以为这事就算过了。
　　然而中午的时候。

　　苏岑把培优卷的题目都写完已经十二点过几分，这会儿教室里留的人不多，苏岑也打算走了。

　　只是在她收拾东西时，黄盈盈突然跟疯了似的跑过来冲她骂道：“你可真不要脸！”
　　还是于明浩先反应过来厉声斥责：“你这是又发什么神经？”

　　黄盈盈白仁里爬满血丝，脸上的憎意明显，她死死瞪视着苏岑愤愤道：“我发神经？明明说不喜欢又跑来勾引人家，你可真下贱！”
　　苏岑听着这些话无动于衷，她只想着赶紧收拾完东西赶紧离开。
　　于明浩终归是替她气不过：“不是，人家能看得上他呢？”

　　就连苏岑旁边的姚蕴都觉得她在胡言乱语：“你可省省吧，天天有事没事找人家麻烦的。”

　　黄盈盈冷嗤一声，猩红着眼将话锋对准姚蕴：“我好心提醒你可要小心，你拿人家当同桌，人家说不定转头就去勾引你男朋友。”

　　“黄同学。”苏岑背上包起身，心中的气像是全都聚集到了紧握的拳头上。
　　她冷眸闪着厉色：“我希望你讲话能有一些分寸感。”

　　在黄盈盈眼里，是苏岑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就该任她骂，现在居然还敢反驳。她烧上眉心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她扬起手就要打向苏岑。

　　好在于明浩眼疾手快拦住了她，只是掌心在落下的时候，那犹如鹰爪一般的指甲还是恶狠狠地从苏岑的手臂上划过。
　　火辣辣的疼。

　　江司洲刚从卫生间回来就看见这一幕，作为班长他赶紧过来将黄盈盈拉开。
　　他严肃地劝诫道：“黄同学，你要是再继续找别人麻烦，我就上报给班主任了。”

　　毕竟只是单纯地想为难苏岑，黄盈盈也害怕闹到白英那边去。她心有不甘地瞪了苏岑一眼，气急败坏地走开了。

　　江司洲看向苏岑，语气放缓了不少：“你没事吧？”
　　苏岑微笑着摇摇头。她拿起桌上的培优卷，打算交到周老师的办公桌上。

　　走到教室门口，正巧顾殇也要去交培优卷，他顺口说了句：“我帮你拿过去吧。”
　　苏岑没拒绝：“谢谢。”

　　回到租房，苏岑还在开门，于易炀正好从隔壁屋走出来。

　　他挑眉询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有点事情耽搁了。”

　　于易炀随意地哦了声。视线一瞥，蓦地注意到了苏岑手臂上的几条红痕。
　　他眉心一拧：“你手怎么了？”

　　经他一说，伤口处又开始隐隐作疼。
　　苏岑神色浅淡地看了眼伤口，抓痕处还微微冒出红血丝来。她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刚刚下楼时不小心划到扶手那边几根凸起的地方。”

　　于易炀不傻，他听得出来苏岑在骗他。不过她不想说，他也不强问。
　　只是留下一句：“你先进去。”随后拐进旁边的楼梯。

　　苏岑看着他消失在拐角的身影，眸光渐渐暗了下去，眼中隐约有湿意涌现。
　　等到于易炀上来时，她已经把想哭的想法压下去了。

　　她看着于易炀拿着袋东西在她面前坐下，语气有些不容抗拒的强硬：“三斤，你把手臂伸出来。”

　　苏岑其实已经透过透明袋看清了里头的东西，她乖乖照做。

　　于易炀拆开袋子，从里头拿出一盒药膏还有一根棉签。他把药膏均匀地抹在棉签上端，对着苏岑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涂抹着。

　　苏岑原先已经做好伤口处再次传来痛感的准备。可意外地，像是轻飘飘的羽毛落下一般，她只觉得痒痒的。

　　视线之下，是于易炀认真的脸庞。
　　她猝然鼻头发酸，喉间翻涌着滚烫的热气。

　　只是很快，这些感觉又全都消失不见。

　　*

　　次日大课间，年段组织学生跑操。
　　苏岑下楼要小跑到班级指定位置的时候，耳边突然飘过一句：“骚货。”

　　再一看，黄盈盈的身影已经快出自己一段距离。
　　苏岑抿了抿唇，只当刚刚是吹了阵风。

　　方阵一排是七个人，他们班有九个女生，苏岑因为个子较高被安排在第二排。而她的前面，正对着黄盈盈。

　　跑操一共要跑两圈，速度控制得很慢，一般不会出什么状况。

　　第一圈一切正常。
　　然而到了第二圈，才经过旗台下没多久，苏岑突然感觉有一股不轻的力道踩在自己脚上。连带着鞋带都给碾开。

　　虽然每个人步伐都很一致地小步慢跑，但队伍中那一甩一甩的鞋带始终显得突兀。

　　也怕别人会踩到，在初始班级站位的正对面处，苏岑尽量不破坏队形地跑出方阵到旁边系鞋带，顺便将几号的鞋带塞进鞋子里。
　　行进速度很慢，苏岑很快就追上队伍。

　　等到第二圈结束停下时，段长在旗台上讲话，白英走到苏岑旁边皱着眉说道：“不是说过跑操前要把鞋带系紧吗？”

　　白英确实是不止一次说过这个事，一个班级就是一个队伍，队伍里时不时地跑人出去、缺一少俩的，在台上望下去那是很难看的。

　　苏岑忽视黄盈盈在前面得意的神情，态度诚恳地认错道：“抱歉。”

　　白英瞥了眼苏岑白鞋上显眼的黑印子，淡淡地说道：“下次注意一点。”
　　苏岑乖乖地点头。

作者有话说

　　喜欢的饱饱可以点点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