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安澜》栖釉

3、第三章

　　“我会修！”我立刻说，“我爹书房里的算盘珠子掉了，都是我帮他装上的！”

　　我有些自豪，我爹书房里的算盘珠子掉了就是我给安上去的。

　　谢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转身往旁边的暖阁走去。
　　我赶紧拉着春桃跟上去，心里美滋滋的。

　　暖阁里果然放着一个风筝，是只威风凛凛的老鹰，翅膀上还绣着金线，这可比我大哥做的蝴蝶风筝好看多了。只是线轴上的木头确实裂了道缝。

　　“你看，”谢宴指着裂缝说，“这里断了。”

　　我凑过去仔细看了看：“没事，找根细点的竹篾绑上就行。”

　　他还真从旁边的书架上找出了一小捆竹篾和一卷细麻绳。我撸起袖子就要上手，却被春桃拦住了：“小姐！您怎么能在太子殿下面前做这些粗活......”

　　“哎呀，你别管。”

　　我扒开她的手，拿起竹篾比划了一下，

　　“太子殿下，你帮我扶着点。”

　　谢宴还真就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扶着线轴。
　　我一边用竹篾缠绕裂缝，一边忍不住跟他说话：

　　“太子殿下，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

　　“比我大哥还要小两岁呢。”我点点头，

　　“我叫叶枳，你也可以叫我阿枳。”

　　他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你天天都待在东宫看书吗？”

　　“嗯。”

　　“不觉得无聊吗？”

　　“还好。”

　　我忍不住撇撇嘴，这人说话怎么这样，像个木头似的，还惜字如金。

　　好不容易把线轴绑好了，我举起来得意地晃了晃：“你看，好了吧？”

　　谢宴接过来看了看，点了点头：“手艺不错。”

　　“那是！”我骄傲地扬起下巴，心里得意的不行不行的，“走吧，我们去放风筝！”

　　东宫后面有片挺大的空地，适合放风筝。我拿着老鹰风筝跑了几步，回头看谢?还站在原地，就冲他喊：“你快来啊！帮我举着点！”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依言帮我举着风筝。

　　“放！”
　　我大喊一声，同时往前跑去。

　　老鹰风筝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越飞越高，真像一只盘旋在天上的真老鹰。我高兴得拍手叫好，心里激动地不行，手里的线轴转得飞快。

　　他站在我旁边，仰头看着天上的风筝，阳光照在他脸上，神情柔和了许多。

　　“太子殿下，你也来试试？”我把线轴递给他。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只是他显然没放过风筝，手忙脚乱的，没一会儿，风筝就开始往下掉。

　　这个太子怎么笨笨的，真是的，连风筝都不会放。

　　“哎呀，不是这样放的！”我赶紧抢回线轴，“要顺着风势，轻轻拉一下，再松一点......”

　　我一边说一边示范，他站在旁边认真地看着，眼神专注。

　　那天我们放了好久好久的风筝，直到夕阳把天空染成金红色才回去。手心磨出了点红印，可心里却高兴得不得了。

　　谢宴送我到宫门口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件事，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给他。

　　“这个给你。”

　　是颗用红绳串起来的小石子，是我上次在将军府的花园里捡到的，上面有个天然形成的小坑，像只眼睛。我觉得好玩，就一直带在身上。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着那颗石子，没说话。

　　“这叫‘天眼石’，戴着能保平安呢。”

　　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其实这些都是我自己瞎编的，但是我当然不会告诉他啦。

　　他把石子放进袖袋里，轻轻说了句：“多谢。”

　　这是他第一次跟我说这两个字。

　　从那以后，我进宫的次数就更频繁了。有时是皇帝派人来接，有时是我自己缠着爹爹带我来。

　　我发现谢宴其实也不是那么无趣。他会背很多很多诗，还会下一种叫“围棋”的棋，虽然我总也学不会。他还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呢。

　　当然，我也没少捉弄他。

　　有一次他在练字，我偷偷把他砚台里的墨换成了清水，结果他写了半天，纸上什么都没留下，气得他瞪了我半天。
　　还有一次，我听说他怕毛毛虫，就从御花园里捉了只肥嘟嘟的青虫，偷偷放进了他的书里。结果他翻书的时候看到，吓得猛地把书扔了出去，脸色都白了。

　　我当时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真好玩，堂堂太子还会怕虫子哈哈哈哈哈。
　　可看到他那副样子，又有点后悔了，赶紧把虫子弄走，还给他赔了好半天的不是。

　　他虽然总被我捉弄，却从来没真的生过气。顶多就是板着脸说句“叶枳，不许胡闹！”，可眼神里却没什么责备的意思。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在宫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赶上饭点，皇帝还会留我在宫里吃饭。御膳房的师傅们像是摸透了我的口味，每次都有我爱吃的糖醋排骨和芙蓉糕。
　　芙蓉糕可真好吃啊，阿枳最喜欢吃芙蓉糕了。

　　有一天，我正坐在谢宴的书房里，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他练字。他写的字真好看，他写的字真好看啊，像天上的云彩一样飘逸。

　　“谢宴，你写我的名字好不好？”我凑过去说。

　　他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提笔在纸上写下“叶枳”两个字。笔锋流畅，力道均匀，比我自己写的歪歪扭扭的字好看多了。

　　“真好看！”我赞不绝口，“我要把这个收好。”

　　我小心翼翼地把纸吹干。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公公尖细的声音：“陛下驾到——”
　　这公公尖里尖气的声音听得我真难受，我一点都不喜欢。

　　我和谢宴赶紧起身迎接。皇帝走进来，看了看桌上的字，又看了看我，笑着问：“叶丫头这是在跟太子学写字呢？”

　　“不是，”我摇摇头，“我在看谢......太子写字呢，他写得真好看。”

　　皇帝笑了笑，转头对谢宴说：“太子，你觉得阿枳这孩子怎么样？”

　　谢宴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皇帝会突然问这个。他想了想，说：“活泼好动，贪吃爱玩，心地善良。”

　　“嗯，”皇帝点点头，又看向我，“阿枳，你想不想天天来宫里，跟太子一起读书写字？”
　　我眼睛一亮：“可以吗？”

　　“当然可以。”皇帝笑着说，“朕封你做太子的伴读，以后你就可以天天来东宫了。”

　　“伴读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我是真的不知道伴读是个什么东西。

　　“就是陪着太子一起读书啊。”皇帝耐心地解释，“还能跟着先生学东西。”

　　我想了想，能天天来宫里，还能跟谢宴一起玩，好像是件不错的事。还能天天吃到御膳房的做的点心了。

　　于是我立刻点头：“好啊好啊！”

　　皇帝笑得更开心了，他转头对旁边的公公说：“传朕旨意，封镇国将军之女叶枳为太子伴读，赐居东宫偏殿。”

　　那天回去的路上，我一路都在哼着小曲，心里美滋滋的，以后每天就可以吃到好多好多好吃的啦，春桃跟在我身后，脸上是既无奈又欣慰的表情。

　　“小姐，以后您就是太子伴读了，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调皮捣蛋了。”

　　“知道啦知道啦！”我敷衍地应着，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着，明天要带什么好玩的东西去东宫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春桃从被窝里薅了出来。

　　“小姐！快醒醒！今日是您当伴读的头一天，可不能迟到！”

　　她拿着件藕荷色的襦裙在我眼前晃，“夫人特意让人赶制的，说穿这个显得文静些。”

　　我揉着眼睛坐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春桃拿帕子给我擦脸，嘴里还不停地念叨：“到了东宫要跟太子殿下好好相处，听先生的话，不许......”

　　“知道啦知道啦！”我扒开她的手，自己蹬蹬蹬跑到铜镜前，“我的点心盒呢？昨天让张嬷嬷做的芙蓉糕，装好了吗？”

　　春桃无奈地从包袱里掏出个盒子：“装好了装好了，就知道吃。”

　　我得意地晃晃脑袋，把点心盒塞进袖袋里，这可是我上课的精神支柱。

　　到了东宫，谢宴已经坐在书房里了。他穿着件石青色的常服，正低头看着书，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倒有几分像画里的仙人。

　　“喂，木头，我来啦！”我大咧咧地冲他喊。

　　他抬起头，眉头微微皱了皱：“在东宫要懂规矩，不许叫我木头。”

　　“那叫你什么？谢宴——？”我拖长了调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还是太子殿下？太生分了吧，咱们都一起放过风筝了！”

　　他没理我，又低下头看书。

　　切！这个人，怎么又不理人了......好吧好吧，到底是太子，那我就叫他太子殿下。哼，还是这副闷葫芦样子。

　　没过多久，先生就来了。是个白胡子老爷爷，姓徐，听说是什么大学士，讲起课来摇头晃脑的，声音像打闷雷。

　　我听了没一会儿就犯困，偷偷从袖袋里摸出点心盒，打开个小缝，飞快地捏了块芙蓉糕塞进嘴里。

　　真甜！御膳房的芙蓉糕虽然好吃，可还是张嬷嬷做的更对我胃口。

　　正吃得香，忽然感觉有人碰了碰我的胳膊。我转头一看，谢宴正用眼神示意我看先生。
　　徐先生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讲课，正瞪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