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安澜》栖釉

4、第四章

　　吓得我赶紧把东西收起来，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先生一走，我就往外跑，刚到门口，就看见几个宫女提着食盒走进来，为首的是贤妃娘娘宫里的掌事宫女。

　　“叶小姐，我们娘娘听说您今日来当伴读，特意让小厨房做了些您爱吃的糖醋排骨，让给您送来。”

　　宫女笑眯眯地把食盒递给春桃。

　　“替我谢谢贤妃娘娘！”

　　我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还是贤妃娘娘疼我！

　　贤妃娘娘人最好了，上次我去她宫里，她还教我叠纸鹤，给我讲江南的故事，说那里的春天有大片大片的桃花，好看得很。

　　不止贤妃娘娘，丽嫔娘娘、淑妃娘娘也都喜欢我。

　　丽嫔娘娘会画特别好看的花，上次给我画了张海棠花的样子，好看极了，淑妃娘娘娘送了我好多小玩意儿，我可喜欢了。

　　她们都说我活泼可爱，不像宫里那些拘谨的小郡主，跟我待着自在。

　　“看来你的人缘不错。”谢宴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靠在门框上看着我。

　　“那是！”我得意地扬起下巴，“不像某些人，天天板着脸，谁见了都怕。”

　　他没说话，转身回了书房。

　　我才不管他呢，拉着春桃就往偏殿跑：“快，把排骨热一热，我要配着米饭吃！”

　　下午没课，我正趴在廊下数着花。

　　忽然看见远处走来一队人，为首的是个穿着凤袍的妇人，气势汹汹的，身后跟着一大群宫女太监，走路都带风。

　　“那是谁啊？”我捅了捅旁边的小太监。这小太监是东宫的内侍，跟我混得挺熟了。
　　小禄子赶紧压低声音：“我的小姑奶奶，那是皇后娘娘！您快躲躲，别冲撞了圣驾！”

　　皇后？！

　　我心里咯噔一下。进宫这么多次，我还从没见过皇后呢。听宫里人说，皇后娘娘性子严厉，不太爱笑，而且......而且好像和陛下关系一点都不好。太子也不是皇后的亲儿子，是养子。但是皇帝非常喜欢这个养子。

　　有一次我听见淑妃娘娘宫里的宫女聊天，宫女说陛下已经两个月没去坤宁宫了，皇后娘娘为此还砸了不少东西。

　　正想着，皇后已经走到了跟前。她长得其实挺好看的，就是眉眼间带着股戾气，看人的时候像刀子似的。

　　“你就是叶将军家的那个丫头？”皇后上下打量着我，声音冷冰冰的。

　　“是...臣女叶枳，参见皇后娘娘。”我赶紧学着宫里的样子行礼，心里有点发怵。

　　“听说陛下封了你当太子伴读？”她没叫我起来，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叶将军倒是会教女儿，小小年纪就懂得怎么讨陛下欢心。”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我皱了皱眉头：“娘娘，我没有讨陛下欢心，我就是觉得这宫中......”

　　“放肆！”

　　皇后突然打断了我，猛地提高了声音，吓得我一哆嗦，“宫规礼教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在本宫面前也敢这么说话！”

　　我被她吓得说不出话来，我...我干什么了啊...我什么也没说啊.......我顿时觉得有些委屈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母后。”

　　谢宴的声音突然传来，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不远处，“阿枳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跟她计较。”

　　皇后看了谢宴一眼，脸色缓和了些，但语气还是不太好：“你也是，身为太子，整日跟个野丫头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以后不许她再在东宫胡闹！”

　　说完，她甩甩袖子，带着人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委屈得不行，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喂，别哭了。”谢宴走过来，递给我一块帕子。

　　我抢过帕子胡乱擦着眼泪，“你母后好凶啊，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母后她只是...心情不好，不是针对你。”

　　他没再说话，转身往书房走。

　　我赶紧爬起来，拍拍裙子上的灰。

　　春桃在旁边道：“小姐...那...糖醋排骨...”

　　我眼睛一亮，瞬间把刚才的委屈忘了一半，对哦，还有糖醋排骨呢！

　　我赶紧爬起来，拍拍裙子上的灰，跟在他身后：“等等我！谢宴，糖醋排骨可好吃了！你要不要一起去尝尝？”

　　他没回头，只闷闷地说了句：“不要。”

　　切，不吃拉倒，我自己吃！

　　我一边走一边想，皇后娘娘虽然凶，可谢宴好像也没那么讨厌。至少刚才，他帮我说话了。

　　不过，他肯定是怕我哭起来没完没了，吵到他看书。嗯，一定是这样！

　　我偷偷看了看他的背影，心里暗暗决定，明天要把张嬷嬷做的芙蓉糕分他一块，就一小块！谁让他今天帮了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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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先生刚走，我就从袖袋里摸出半块芙蓉糕，这是我藏的早饭，打算当课间点心。刚塞进嘴里，就听见有人在外头喊：

　　“太子殿下，四公主来了！”

　　四公主？我问谢宴是哪个四公主，谢宴告诉我是昭华公主，宸妃娘娘所生，比我大了两岁。

　　我刚嚼完糕，就看见走进来个穿杏色罗裙的姑娘。她比我高小半个头，梳着垂挂髻，发间簪着珍珠流苏，她身后跟着两个宫女。

　　谢宴从书案后抬起头，眉头微蹙，却没真动气：“不是让你午后温书吗？怎么跑来了。”

　　昭华公主笑嘻嘻地凑到书案前，把盒子往桌上一放，“母妃宫里新得了批南边来的珠钗，样式多得很，我挑花了眼，想让哥哥帮我瞧瞧哪支更配下月的赏花宴。”

　　哦，原来是来请教首饰的。我心里嘀咕，这理由倒比我找借口溜出去玩正经多了。

　　谢宴无奈地放下笔：“多大点事，让你宫里的嬷嬷拿主意便是。”

　　“嬷嬷哪有哥哥眼光好。”昭华公主打开盒子，里面有几只珠钗。

　　“你看这个好不好看，父皇说配我，但是我觉得不够亮，还有这个......”

　　她语速轻快，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手指点过一支支珠钗，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谢宴倒也耐心，听她说完，才拿起那支翡翠钗：“这支好，翡翠清润，配你杏色的裙子正好，不张扬，也不失礼。”

　　“真的？”昭华公主眼睛一亮，立刻把翡翠钗往发间比了比，又转头看见了我，“呀，这是......？”

　　我才反应过来，赶紧站起身，拍了拍裙摆：“臣女叶枳，见过公主。”

　　“快别多礼。”她几步跑过来拉住我的手。

　　她笑得眉眼弯弯，把手里的盒子往我面前递，“你也来瞧瞧，哪支好看？我瞧着你穿水红色好看，这支红玛瑙的，配你肯定俏。”

　　我哪敢碰公主的东西，只偷偷瞄了眼，那红玛瑙钗上还嵌着几颗小珍珠，确实亮眼：
　　“公主戴翡翠的好看，像春日的新柳。”

　　“你这丫头，嘴真甜。”昭华公主被我夸得眉开眼笑，拉着我就往外走，“走，我带你去看我的宝贝。”

　　昭华公主拉着我往外跑，我问她要去看什么宝贝，她却故意卖关子，只说到了就知道，保证你喜欢。

　　穿过两道回廊，她忽然停在一扇不起眼的角门前，门后是片小小的杂院，堆着些旧花盆和断了腿的石凳，看着像被人忘了的地方。

　　“就这儿。”

　　她朝我眨眨眼，从袖袋里摸出把小铜钥匙，捅进锁孔里咔哒一转，门开了。

　　刚迈进去，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我凑过去一看，院角的旧木箱里，竟卧着三只雪白雪白的小兔子，耳朵尖尖的，眼睛圆溜溜的，正凑在一起啃菜叶。

　　“哇！”

　　我顿时忘了规矩，蹲在箱子边挪不开眼，“它们好小啊！毛软软的。”

　　我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离我最近的那只兔子的耳朵，它抖了抖耳朵，往我手边蹭了蹭，小鼻子一抽一抽的，逗得我直笑。

　　“它们有名字吗？”我问。

　　昭华公主摇摇头：“还没呢，你帮我取一个？”

　　我盯着三只兔子看了半天，指着一只道：“这只叫团团吧！”

　　又指了指总在啃菜叶的：“这只贪吃，叫菜菜！”

　　最后那只缩在角落，半天不动弹：“这只害羞，叫躲躲！”

　　“团团、菜菜、躲躲......”昭华公主念了一遍，拍手笑道，“好啊。”

　　她从宫女手里接过个竹篮，里面装着鲜嫩的苜蓿草和胡萝卜条，蹲下来跟我一起喂兔子。菜菜最机灵，叼着根胡萝卜就往箱子角落里钻，生怕被抢。

　　昭华公主说，回头她找人搭个小窝，铺点稻草，免得他们总是在箱子里。

　　我们正逗着兔子笑闹，忽然听见杂院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太监尖细的通报：

　　“皇后娘娘驾到——”

　　我和昭华公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慌张。

　　昭华公主手忙脚乱地把兔子往木箱里塞，我赶紧把散落的菜叶拢到一起，连带着那根被菜菜啃过的胡萝卜头，都塞进竹篮里。

　　“快，躲到假山后面！”

　　昭华公主压低声音，拉着我往院角那堆断石后钻。可刚挪了两步，皇后的凤袍下摆已经出现在门口。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我们赶紧行了礼。

　　皇后的目光扫过那个箱子，又落在我们身上。

　　“昭华，你不是应该在温书吗？还有你，叶枳，本宫前日才告诫过你，不许在东宫胡闹，你倒好，竟带着公主跑到这种地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