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安澜》栖釉

5、第五章

　　我心里咯噔一下，攥着昭华公主的手紧了紧。
　　她手心全是汗，却还是强撑着站直了，“回母后，儿臣...儿臣是来给母妃找丢失的珠钗，好像掉在这附近了。”

　　“找珠钗？”

　　皇后冷笑一声，抬脚走到木箱边，瞥了眼里面探头探脑的兔子，“找珠钗找到兔子窝里来了？昭华，你当本宫是傻子不成？”

　　昭华公主的脸白了白，没敢再说话。
　　皇后的目光又落到我身上：“叶枳，你倒是说说，这箱子里的兔子，是你带来的？”

　　“不是的！”我急忙摆手，声音都带了点颤，“是...是我们路过这儿，看见它们可怜，就喂了点菜叶......”

　　“可怜？”

　　皇后挑眉，抬脚往木箱边凑了凑。
　　躲躲大概是被她的气势吓着了，突然从箱子里蹦了出来，直往我脚边钻。

　　皇后被这突然窜出来的小东西惊了下，后退半步，眉头拧得更紧：“宫规里写得明明白白，不许私养禽畜，你们倒好，敢在这杂院里藏兔子！叶枳，看来前日的告诫，你全当耳旁风了！”

　　“母后，不怪阿枳，是儿臣的主意。”昭华公主往前站了半步，把我挡在身后，“是儿臣把兔子抱来的，阿枳只是陪我来看它们......”

　　“你也跑不了。”皇后瞪了她一眼，“身为公主，不知自重，竟学这些小家子气的把戏！来人，把这些兔子扔去御膳房，给御厨炖汤！”

　　“不要！”我和昭华公主竟然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放肆！”

　　皇后猛地提高了声音。

　　“叶枳，你给本宫罚抄三十遍《女诫》，连同昭华，一起抄！明日晌午前，本宫要在坤宁宫看到你们的功课，少一个字，都别想吃饭！”

　　说完，她甩甩袖子，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明明兔子那么可爱，怎么就成“私养禽畜”了？将军府的后院还养着鸡鸭呢，怎么到了宫里，连喂只兔子都要挨骂？这宫里，规矩是真的多啊。

　　“兔子......兔子要被炖汤了......”我抽抽噎噎地说，眼泪把帕子都浸湿了，“它们那么小，还没长大呢......”

　　回到东宫偏殿，春桃已经把晚膳摆上了桌，还是我爱吃的糖醋排骨，可是我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昭华公主也没心思吃，让宫女把笔墨纸砚都摆上。

　　“三十遍......”我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字，头都大了，我认识的字都没三十个，怎么抄啊？

　　昭华公主咬着唇，从袖袋里摸出个小盒子，打开来，里面是几块杏仁酥：“先吃点东西垫垫，有力气才好抄。我让小福子来帮忙，他写字快，能替我们分担些。”

　　小福子是昭华公主宫里的小太监，一手字写得顶好，平时总帮公主抄书。没过多久，他就抱着笔墨来了，也没多问，乖乖地铺好纸，蘸了墨就开始抄。

　　我捏着笔，对着“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八个字发呆。这字看着都长得差不多，怎么写都别扭。昭华公主比我强点，能慢慢写几个。

　　小福子偷偷抬眼看了看我们，小声说：
　　“公主，叶小姐，要不......奴婢多抄点？”

　　“你一个人哪抄得完三十遍？”昭华公主叹了口气，“皇后还说要核对字数，少一个字都不让吃饭......”

　　我看着桌上的纸，忽然想起了谢宴。他写字那么好看，肯定认识这些字。要是他肯帮忙，说不定......

　　“你去找他？”她愣了愣，“他那么爱讲规矩，肯定会说我们的。”

　　“不管了！”
　　我攥紧了拳头，“总比抄不完被饿肚子强！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我揣着抄了没几行的纸，一路小跑往书房去。远远就看见书房的灯亮着，谢宴肯定还在看书。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口，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太子殿下，臣女有事求您。”

　　里面没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谢宴的声音：“进。”

　　我推门进去，他正坐在书案后看奏折，手里的笔悬在纸上，眉头微微皱着。烛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看着有点严肃。

　　“有事？”

　　他抬眼看我，目光落在我手里的纸上，“皇后罚你们抄《女诫》了？”

　　“嗯。”

　　我点点头，把纸递过去，声音有点小，“三十遍......我和昭华公主都抄不完，小福子一个人也抄不完......殿下，您能不能......能不能帮我们抄几篇？”

　　谢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叶枳，抄书是罚诫，哪有找人代笔的道理？”

　　“可我们真的抄不完啊！”我急了，声音都带了点颤，“那些字我都不认识，写一篇要半个时辰呢！”

　　谢宴看着我，眼神暗了暗，没再说话，拿起我递过去的纸，翻了翻。

　　“这字......”他的嘴角抽了抽，“叶枳，这是你写的字？”

　　我弱弱的嗯了一声。

　　“真丑。”

　　“我本来就不会写嘛！”我委屈地说，“要是会写，也不用来求你了。殿下，你就帮帮我们吧，就几篇，没人会发现的！”

　　谢宴沉默了半天，笔在指间转了转，忽然把我的纸放在一边，从书案上抽出几张空白的纸：“哪几篇？”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是答应了，顿时喜出望外：“都......都要抄！三十遍！”

　　“你当是我被罚？”他瞪了我一眼，拿起笔蘸了墨，“十遍，不能再多了。剩下的你们自己想办法。”

　　“好好好！十遍也行！”我赶紧点头，生怕他反悔，“谢谢太子殿下！您真是好人！大好人！”

　　他没理我，低头开始写。他我蹲在书案边，托着下巴看他写字，他字还是那么好看。

　　“殿下，你认识御膳房的师傅吗？”我忽然想起什么，小声问他。

　　谢宴的笔顿了顿：“认识。怎么了？”

　　“皇后......皇后让他把兔子炖汤了......”我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你能不能......能不能让他别炖？就说......就说兔子跑了？”

　　谢宴抬头看了我一眼，没理我了。

　　我的心沉了沉，低下头没再说话。

　　那天晚上，我和昭华公主抄到后半夜，手指都酸得握不住笔。谢宴果然帮我们抄了十遍，字写得又快又好，比小福子的还好看。
　　昭华公主看着那些字，眼睛都亮了：“大哥果然厉害！”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带着抄好的女戒去了坤宁宫。
　　其实我还是有点担心的，不知道她会不会核对笔迹。

　　她先是翻了翻昭华公主抄的，没说话，又翻了翻小福子抄的，眉头也没皱。我的心刚放下一半，她就翻到了谢宴抄的那十遍。

　　“这是谁写的？”

　　皇后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把那几张纸抽出来。

　　完了，皇后娘娘发现了。

　　我和昭华公主的脸“唰”地一下白了。昭华公主强撑着笑：“母后，是......是儿臣用心写的，可能是......是昨晚抄得太认真，忽然开窍了......”

　　“开窍？”皇后冷笑一声，把纸往桌上一拍，“你当本宫瞎吗？说，是不是找别人代笔了？”

　　“我......”昭华公主被问住了。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太监的通报：“陛下驾到——”

　　我和昭华公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喜。皇帝陛下怎么来了？

　　皇帝大步大步地走进来，穿着明黄色的龙袍，脸上带着笑，看见我们就招手：“叶枳，昭华，你们怎么在这儿？朕刚从宸妃宫里过来，她说昭华一早就没去请安，原来是跑到坤宁宫来了。”

　　大概是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太对劲,皇上就问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的脸色有点不好看：“陛下，这两个丫头目无宫规，私养兔子不说，还找人代笔抄书，实在该罚！”

　　皇帝目光落在桌上的纸上，拿起谢宴抄的那几张看了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这字……是谢宴写的吧？朕认得。”

　　我心里咯噔一下。

　　“罢了罢了，谢宴帮妹妹抄书，也是应当的嘛。小孩子家，抄三十遍《女诫》确实太多了，不过...叶枳和昭华下次不能这样了啊。”

　　“至于兔子...”皇上笑了笑，“兔子有什么不好的？朕小时候在潜邸，还养过山羊呢！毛茸茸的，多可爱。”

　　皇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皇帝打断了：“皇后啊，你就是太较真了。阿枳和昭华都是好孩子，活泼点才好，总比闷葫芦似的强。再说了，她们能把三十遍抄完，也算是用心了，就别再罚了。”

　　皇帝的语气很温和，可皇后却不敢再反驳，只能点了点头：“陛下说的是。”

　　“这就对了嘛。”皇帝拍了拍手，“走，朕带你们去御花园玩，听说那里的芍药开得正好。”
　　我和昭华公主跟着皇帝往外走，路过皇后身边时，她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吓得我赶紧低下头。昭华公主却不怕，拉着我快步跟上了皇帝。

　　御花园的芍药果然开得好，红的、粉的、白的，一大片一大片，皇帝心情很好，给我们讲他小时候的“英勇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