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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云边囫囵 十 ...


  •   “阿争,唔——”一股热血喷出,慕沐额头津出冷汗,手捂着腹部,血从指缝泻出。他视线模糊,强行吐出一口气说道,“阿争!”

      “慕沐,我的好慕哥哥,你走得安心些吧。”杜时争将那柄血雾缠绕的弯刀狠狠一送,刀刃贯穿了慕沐的身体。

      慕沐神情复杂地看着一起长大的兄弟,犹是不死心道:“为什么……阿争?”

      “为什么?!”杜时争重复咀嚼这两个字,被杀意灌满的眼底闪过一丝迷茫,他不由忽地冷嘲一声,眸光一凌,一字一句钻心刻骨,狠狠道出。

      “你居然问我为什么!慕子杨!少在这儿假惺惺的装,我为什么要杀你,你心里比我清楚!”

      “哼哼哈哈!这么些年你不仅处处压我一头,我技不如人,这些都忍了。可你竟然连我爹的疼爱也要从我身边夺走!你让我如何不恨你,不恨他?!凭什么,明明我才是他的亲儿子,可他待我犹如世仇,不是苛责就是冷眼相看!我想啊想,要怎么才能让他满意……”

      话到嘴边,杜时争阴鸷愤恨的双眼眼角流下一滴泪,他将满腔不满脱口道出,从少时的自弃自责,到后来的嫉恶与妒恨,说得语无伦次,情绪失控到极点。

      “……后来我就不想了,一个厌恶自己的人是怎么也不会讨得喜欢的。但是我狭隘看不得别人好过,所以……”杜时争俯身贴近他耳边,极尽轻缓癫狂,一字一句轻得如同鸿毛,“我要杀了你们。一路走好……慕哥。”

      “不……不是的阿争,你父亲他…不…”

      “不”字后面的话最终还是未能说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暇甚至是不屑知晓,慕沐气息越来越微弱,最后一刻,整个人再无声息地栽倒在地。

      杜时争松开刀柄,乌瞳幽深黑暗,如聚风暴,漠然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慕沐。

      在别人不能发现的角落,他双满染血的手颤了两下,随即冷笑,又感应到什么,眼梢往某处一瞥。

      目光所及之处,血煞雾气骤聚,虚虚掩映间,一道秀颀的身影映入眼帘。

      纪茯苓蓦然拧眉,脑海里浮现出那位黑袍魔修面容难辨的脸,以及邪魅上扬的笑。

      原来是他!在暗室劫走杜为商尸体的黑袍人!

      蚀骨寒意从心底侵散开,窜入她的四肢百骸,原来魔修已经跟杜时争串通一气,谋划多年。

      “怎么?你莫不是后悔了吧。”铜制的面具在烛光下映射出鎏金光色,来者唇边含笑,语气不明。

      纪茯苓闻之,却是心里不明缘由生出一股膈应。

      定是深受之前那番话的影响。

      杜时争很明显不被他的揶揄触动,不愿理睬,转而冷冷问起:“要你办的事如何了?”

      “当然。”黑袍面具下露出的一双湛蓝如天色的眸子,含着醉人的笑意,淡淡答着。

      话音落下,杜时争有片刻惶然,这种感觉只是很快从他心底划过。

      “走,我们去看看他。”

      黑袍笑着加重语气:“当然,可以。”

      烈火自二人身后燎起,背后一片火海,将杜时争所有的无数恶恨一同湮灭,烧成灰烬散在空中。

      慕沐的尸体被火光群围,很快焰火冲天,眼前画面终归纳入黑暗的怀抱。

      后面的事也一如纪茯苓所料,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发生了,云边城一切罪孽苦难的根源。

      杜时争毒杀了他的父亲,那位骁勇善战立功无数的将军,最后惨死于亲儿子之手。

      杜时争存了十几年的恶气终于得报,那夜他高兴极了,杀了杜府所有当夜的知情人。

      黑云压城,空气也仿若格外凝重,埋在一片杀气腾腾的氛围里。整个杜府上下血流成河,充斥着浓重刺鼻的铁腥味。

      “你猜猜我发现了什么?”黑袍魔修再次出现在他身边,笑盈盈道。

      杜时争不递一个眼神,道:“说。”

      黑袍魔修见此唇边笑意更深,手掌在他面前摊开,一封略显陈旧的信函落进眼底。

      杜时争拧眉:“这是何物?”

      “你看上几眼,我觉得你会感到很惊喜呢。”黑袍温润的语调上扬,蓝眸大睁,眼中散布着某种疯狂的兴奋。

      杜时争读不懂这个疯子,依言照做,他一脸百无聊赖,却是在看到里面的内容后,身子踉跄一步,手中的信飘然落地。

      “哈哈哈哈哈哈!”落针可闻的杜府内被一阵狞笑打破。

      黑袍人看着杜时争复杂可怖的脸色,越发觉得有趣极了。

      “不可能!他!这不可能是他写的!”杜时争突然青筋爆起,宽大有力的手一把揪住黑袍。

      力道愈来愈收紧,黑袍裸露的半截脖颈被勒得涨红,然而他却笑意未止,一遍遍犹如诡异湿冷的魔咒回荡在偌大的府里。

      杜时争疯魔一般,双眼发红,失去理智。

      “你告诉我,这些都不是真的!他就是自小都看不起我,贬低!他配当父亲,配当丈夫吗?!”

      “母亲病死垂危那年他又在何处?哈哈哈……无论是我,还是母亲,在他心里都不值一提……”杜时争一时语噎,咽喉一哽,自幼高傲挺直的背脊却在此刻折下,他痛得无法呼吸,眼中溢出的泪湿了衣襟,嘴里一遍又遍否定,“不值一提啊,多么高尚的大夏将军……”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一道极小的泣音从喉间溢出来,嘶哑难听,又可怜像只伶仃无依的幼兽。他身子战栗着,将脸埋进双掌间。

      纪茯苓看着这场闹剧收尾,她此刻的心情如坠谷底,朝地上的泛黄的信看了一眼:

      “吾儿时争,亲启。又是一年春日,我于听轩阁闻剑鸣,欣然往之。见你剑势大成,倍感欣慰……算了,你爹我不同你搬弄文墨。一晃十几年光阴已逝,老夫年近入土,心底却总是有块落不下的石头,一是放不下大夏岌岌可危的疆土,二是放不下你和你娘。”

      纸上晕开一大片墨迹,纪茯苓瞧着下文,脑海里印出杜将军绷直的脊骨后,沧郁落寞的神色。

      “呵呵,臭小子,恨老夫吧。也对,其实我也恨自己。这么多年来,我对你多有苛待,你一定很恨我,犹是记得某日夜,细雨打湿窗外的桃花,我在染宣院书房外头听你哭了一夜。或许那日起,你就开始怨我,往后处处躲着,父子冷眼相对多年。也是那日起,老夫才终得知,自己对你太过严厉。云边城是人族与妖族边陲,这些年人族式微,是我思虑太重,操之过急,罔顾了你的想法。”

      “慕沐资质过人,心怀苍生,老夫见他有志,竭力培养,想着日后定会是你的一大助力。老夫死后你二人携手并进,我也死而无憾了。”

      “可天不遂人愿,老夫深觉应当与你好好相谈一番,却收到妖族来犯的消息。老夫身为臣子,为君主分忧是本分,最后与你相谈之事只能作罢。待慧州安定,你想做什么便安心去做吧。至于你娘的事……”

      后面的字迹被殷红的血遮盖,纪茯苓略过,只读到后半段:

      “吾此生战功累累不负天下,唯负她淮西叶惜娘……”

      “对不起……”

      ……纪茯苓半蹲在地,长吁一声,又抬头看到发疯的杜时争。

      “他以为光靠三言两语就能打动我?妄想求得我和我娘的原谅,我告诉你,那不可能!死了还真是便宜他了,我不会让他如愿,哈哈哈我要让他深悟我的痛处,看他在悔恨中度过一生!”

      重重戾气缠在杜时争身上,他已然被侵染过深,内心种下恨果。

      四周突然弥漫出层层白雾,杜时争声嘶力竭的绝望与痛恨随之隐入雾内。

      所有的一切渐渐在她眼底消散,所有的人和事都被一片纯白覆盖。

      “咚——”一颗饱满浓黑的墨珠滴落下来,登时漫开的墨汁千变万化,拔地而起,一栋栋亭台楼阁在眼帘里林立。

      纪茯苓暗叹新奇万千,虽是由墨点染成画,看着可是栩栩如生。行为举止皆与凡人无异。

      “纪姑娘!”身后传来澈亮的少年叫唤。

      纪茯苓差点以为自己又出现幻觉,迟疑地往身后瞧去。

      “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来的是三位少年,淮南剑宗清一色的银丝卷云纹一晃而过。

      “我等救出府中被困女子后,许久未见姑娘放出信号……又见魔气熏天忧心你出事……”说着杨长风拿出约定好的通灵符,符箓上还裹着一层精纯的绿光。

      通灵符是道门惯用的通信术法,使用者只需注入一丝自身灵力于符中,二者即使相隔数千万里也能取得联系,被中断或阻隔的概率微乎其微。

      此符在道门中一炮而红,成为仙家入世历练必备神器。

      当然,纪茯苓一个死了百年的人对这些全然不知。

      至于没有放出信号这件事,她心底一虚,自然是忘了。

      纪茯苓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咳咳……”

      “亏得余知节此前在姑娘身上施用过灵力,我们三人利用追踪术才寻得踪迹。来找你时,我们已经将此事上报剑宗,相信尊者和濯尘君很快就会知晓。纪姑娘宽心,濯尘君回来之前,我等定会护姑娘无恙。”钱佑笑道,星眸微闪。

      一旁的余知节双手环胸抱剑,神色冷傲,并不多言。

      纪茯苓闻之,感激涕零,恨不得立即感动地五体投地。

      濯尘君,徐千鹤。

      如今她唤出赤骨鞭,惹得轰然动荡,身份怕是早已败露无疑。他们又告知了剑宗……算了无非就是死得快不快些,无妨的,无妨……

      纪茯苓胸中一阵抽痛,喷出一口老血。

      “咳咳!”

      就近的杨长风一把劫住向前倾倒的她,焦心问道:“纪姑娘!你怎么了?”

      纪茯苓惨笑一下,心叹:还能怎么,被你们气得。

      钱佑想到什么,两掌一拍,灵台顿时清明:“哦!我知道!”

      此话即出,三双眼睛齐刷刷聚在他身上。

      钱佑拔高音量,道:“纪姑娘定是太感动,一时气急攻心!”

      余知节嘴角一抽:“……白痴就是白痴。”

      纪茯苓觉得胸又开始发闷了。

      杨长风扶额,他定力非比寻常,忍了两下,似乎还是觉得丢人,持扇的手指尖一动,开扇遮住自己一言难尽的表情。

      “难道……不是吗?”钱佑眨巴眨巴圆溜溜的眼睛,眸光一派天真无邪。

      “傻子。”余知节推搡一把,钱佑后退半步,觉得他莫名其妙,怒火欲燃,又见余知节去探纪茯苓气脉,于是又咽了回去。

      “灵海亏损太多,你还真是不怕死。”

      纪茯苓敛眸。果然,从阿舒那儿借来的灵力,光是在这个梦魇内护身就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余知节冷道,用一种半嘲不嘲的眼神看着她,复又眉头上挑,那抹不甚和善的意味被他很好地隐藏起来。

      纪茯苓仿佛抓住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抓住,头疼糊弄道:“为苍生……为云边百姓,自要拼尽全力,本人……”

      “纵使万死,也无憾。”

      余知节笑问:“是吗?”

      纪茯苓:“那是自然。”

      余知节又笑,默然不说话。

      一股舒缓的灵流顺着筋脉,缓缓注入干涸的灵海,纪茯苓感受到心里升起丝丝爽凉,仿若春风将胸腔的焦痛一抚而平。

      看余知节并未再多问,她长呼一气,心底悬空的巨石也才稍稍落地。

      可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等纪茯苓开口相谢,只听到钱佑发出一声惊呼,随即神色剧变,一指遥遥指她身后,“那些东西……散开了。”

      再又看杨长风,也是一派惶然惊愕之色。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度传来,四人脚下猛然摇晃崩裂,墨染的景物开始散成流沙状。

      他们被困在杜时争的回忆里,所见所闻皆随他内心所化。

      眼见梦魇渐渐不稳,很明显是……

      一种不详的猜想腾升而起,纪茯苓面色沉重。

      不好,杜时争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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