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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一阵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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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海当真借他四百块,怕南图不会坐车,还把自己的手机一并借给他。
手机里存了女老师的电话,薛海说有事就给他哥们打电话,南图深表谢意,给薛海立字据,被薛海撕了,凶巴巴道“没用的废纸别往我这扔。”
南图惊愕:“你就不怕我赖账不还?”
“不还就不还,四百块钱,又不是四百万。”薛海说“你是我弟弟,一家人分这么清楚干什么。”
说完他挥挥手道“哥上学去了,晚上回家给你带好吃的,再送你去车站。”
“好。”
南图捏着钱,手中沉甸甸的,他揉揉大黄的狗脑袋,觉得心里也沉甸甸的,不知道压着什么,叫人喘不过气,他又很想笑,像疯了一样。
南图走出院子,大黄追了出来,摇着尾巴跟他回家。
他前脚刚到家,后脚就撞上醉醺醺的南翔林。
南图下意识护住口袋,找机会往外逃,跑出门去才想起大黄还在里面,他猛地一拍大腿,又折返回去。
刚进屋就看见南翔林抽出皮带朝板凳抽去,大黄躲在沙发底下吓得汪汪大叫。
南图心慌意乱,顺手抄起鸡毛掸子就扑了上去,吼道“王八蛋!有本事冲我来!”
南翔林被他当头一棒,一个踉跄摔在沙发上,南图趁机唤出大黄,抱起它往门外跑,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
南翔林狠狠揪住他的头发,拽着他拖进厨房,将他甩进角落后扬起皮带就朝他抽来!
“啪!”
南图将大黄护在怀里,凌厉的鞭声掩住哭嚎。
不知过了多久,南翔林满头大汗,扔掉皮带后习惯性蹲下去搜南图的身子。
南图疼得大脑空白,酒气喷在他的脸上,千百双大手在身上游离,一双手摸向口袋时,他猛地回过神,拼尽全力攥住口袋。
南翔林见他抗拒酒醒了一半,就知里面是钱,他恶狠狠道“老子就知道你藏钱了!跟你妈那个贱蹄子一模一样!给老子松手!”
“闭嘴!”南图嘶吼,“你没资格提我妈!”
“啪!”地一声,南翔林将他一巴掌掀翻,南图的后脑勺磕到柜门,瞬间失去所有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四百块钱落入他手。
“不要!不要拿走我的钱!”南图苦苦央求道“爸!我求求你!这笔钱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爸!我求求你了!爸!!”
“我去你妈的!钱对谁来说不重要!”南翔林揣起钱,踹了他一脚辱骂道:“什么你的钱!这特么是老子的钱!早你不拿出来!找死呢!下次再踏马藏钱试试看!老子弄死你!”
大黄对着他狂吠,扑到南翔林腿上咬了一口,南翔林吃痛,拽起它后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举起大黄朝地板砸去。
大黄惨叫一声,窜出去跑了。
南翔林暴跳如雷:“贱狗!你们这两条贱狗!看我不打死你们!”
拳打脚踢应声落下,南图抱着脑袋,渐渐失去意识。
等再醒来时,厨房一地狼藉,他试着动了一下,身子撕心裂肺般的灼痛。
南图哆哆嗦嗦的去摸口袋,只摸到一个空荡荡的破布。
钱没了……
……
他爬起来,又跌下去,浑身不可遏制的颤抖着,仿佛到了世界末日。
对他而言,夜晚跟末日没有差别。
薛海不知道他家在哪儿,借来狗友的手机打电话,界面震动半天,显示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怎么没人接?难道睡觉了?”薛海嘀咕道。
狗友打趣:“唷~爷儿,咋回事?情人不接电话啊?”
“滚。”薛海挂断重打,仍旧无人接通,他的脑海里浮出南图发抖的模样,霎时慌了神,满大街漫无目的寻去。
狗友跟在身后骂街:“我草我手机!”
薛海找了很久,最终停在一间老旧的房子前。
狗友扶着门框气喘吁吁,捶他一拳道“你妈的,把老子的手机还回来。”
薛海随手一甩,吓得狗友心悸,赶紧抱着手机揣进怀里,瞪着他敢怒不敢言,甩甩手愤然离去。
薛海提步上前,发现房门虚掩,他附身透过裂隙往里望去,屋内无灯,泠月泄了一地,衬得屋子阴森诡谲。
他试着喊了一声,屋内没有人回应,心里七上八下慌作一团,生怕南图出事。
薛海又找了很久,急得快哭了,南图像人间蒸发般怎么找都找不到。
他失魂落魄回了家,薛母轮晚班,得早上才能回来。
他推开院门,大黄窜出来绕着他的腿转圈。
薛海抱起狗,一抬头,就看见紧锁的房门下缩着一个伤痕累累的人。
他愣在原地,大黄从手中跳下去,朝房门跑去。
薛海望着他,眼底的南图,仰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起来可怜极了,攥着衣角喊他道:“哥。”
“……”
薛海的心脏瞬间被撕成碎片。
南图挣扎着站起来,蹲久了,一时头晕,他来不及反应就跌进一个宽厚的胸膛里。
薛海搂着他,顾不上生气,掏出钥匙开门后将他拦腰抱起,轻轻地放在床上,他转身翻出医药箱,看见南图缩在地板上说“过来,坐床上。”
南图摇摇头说“我脏。”
薛海蹙眉不语,拽起南图摁上床,三两下扒了他的衣服。
衣服一扒,就露出满身血痕。
南图吃痛,却说“哥,我不疼。”
薛海掰起他的下巴,南图的眼睛本就好看得要命,他又早早哭过,泪水蓄满眼眶,胀得眼尾艳红。
见过了他,才知道什么叫我见犹怜。
薛海蹲下去,握上他的手道“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我都快要疯了。”
南图落下一滴泪,解释道“手机没电了,对不起。”
……他要是像之前那样张牙舞爪倒还好了,薛海最怕他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
“没事。”薛海抚去他脸颊上滴落的泪水,取出纱布和药酒帮他包扎,低声道“疼的话就喊出来,别抓手,也别抓床。”
南图点点头,当真听话,既不抓手,也不抓床,而是咬嘴唇。
薛海无奈叹气,钳住他的下颌骨道“不准咬。”
药酒沾上肿胀的肌肤,南图本能的叫出声,薛海松开他,摸摸他的头道“喊出来是不是没有那么疼了?”
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南图“嗯。”了一声。
……
上过药后,他坐在床边发呆,忽然嗅到一股焦香,这焦香越闻越甜。
南图抬头看去,看见一根冒着热气的烤红薯从门口走来,说“饿了吧?垫垫肚子。”
薛海掰开烤红薯,撕掉烤焦的脆皮,递到他的嘴边。
南图张开嘴咬了一口,心底像蜜一样甜,眼里却溢出酸涩的泪水。
薛海吓一跳,慌道“你怎么哭了?”
南图闻言哭得更厉害,就差跪下去,他悲泣道“哥,对不起,我把你借给我的四百块钱弄丢了。”
“丢了?”薛海挑眉。
南图“嗯。”了一声,真的跪了下去,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一根鸡毛掸子,双手奉上道“对不起,我一定会还你的,如果你生气了,可以打我。”
“……”
屋子静了静,吧嗒摔下两瓣泪珠,炸得世界风雨欲来。
南图垂眸等薛海泄火,等了许久,只等来一句:“是丢了还是被你爸抢走了?”
南图抬起头,薛海的脸躲在灯光下,瞧不清表情。
他被戳中心思,又垂眸不语。
薛海扶起他,凶巴巴的神情掺杂着难以忽视的痛惜,抓过鸡毛掸子道“钱借给你了,我管它是丢了还是花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南图望着他发愣。
“你自己的钱丢了,为什么要跑到我这里来讨打?”薛海附身平视他说“你就那么喜欢挨打?那么喜欢下跪?四百块钱而已,丢了就丢了,干嘛把自己搞得那么卑微?”
“……”
“南图。”薛海替他擦掉眼泪,说“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打人,你要试着去反抗,而不是下跪。”
“记着,没人会喜欢弱者。”
南图望着他不说话,感觉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崩塌。
“把烤红薯吃了,然后上床睡觉。”薛海说。
南图躺在床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应该坐在火车上,如果靠窗,他的眼前会爬过一盏盏星火,或是黑漆漆的大山。
他会数着星星,等第一缕太阳刺破云层。
可是,可是。
薛海替他盖好被子,摸摸他的头桌“睡吧。”
南图闭上眼,又睁开,觉得一切都不该如此,当初他反抗,南翔林以掘坟威胁,说要把妈妈的棺材版撬开,让她死也不能安生。
南图这才一再忍让,现在看来,是他太天真了。
南图爬起床,凌晨的街寒风凛冽,偌大街巷寂静苍凉,只有这个时候,月光才会那么晃眼,几乎要吞噬大地。
当第一缕朝霞撕破夜空时,床头吹落一张便利贴,柳体写着:
-你说得对,所以我得趁他喝醉把钱抢回来。
-我猜你看见便签的时候我肯定坐在火车上看日出,你都不知道日出有多美。
-谢谢你,哥。
哥字写了又划掉,最后还是写了。
便利贴被指尖捏住,迎着冷风猎猎作响,温暖的霞光穿透枝丫,站在天台上的人笑道“臭小子,你哥知道。”
……
三日后,南图从桂林回来,当天便收拾包袱搬去薛海家。
多日不见,大黄胖了一圈,围着他叫个不停。
他东西不多,就是吃得多,瞅着瘦小,却能吃下一头猪。
薛海望着满桌子空碗瞪目结舌:“我草?”
南图打了个饱嗝,笑嘻嘻道“没吃饱。”
“??!”什么!薛海简直难以置信:“你没吃饱?!”
南图戳手指头,可怜巴巴道“之前总是饥一顿饱一顿,一直都没吃饱过。”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说“哥哥是后悔当我哥哥了吗?”
“……”
这谁受得了?
薛海起身道“你别这么看我,我去给你买吃的。”
南图立马乖乖坐好:“谢谢哥。”
薛海买来一堆小吃,还有两大袋零食,说“我去上课的时候你别乱跑,无聊就待在家里吃零食,或者跟大黄玩,等我下课回来带你去吃好的。”
“好。”
薛海掐掐他的脸,只掐到一张皮,看来养秋膘一事任重而道远。
南图坐在小板凳上端着炒饭狼吞虎咽,薛海给大黄带了火腿肠。
南图想起去桂林时,在巷口遇到过几条小狗,似乎黄的狗都叫大黄。
万一哪天大黄出门玩,被别人喊走了怎么办?
南图问“大黄是你起的名字?”
薛海道“是啊。”
南图问“他为什么叫大黄。”
“黄色的狗,不叫大黄叫什么?”薛海“说叫小黄也不好听啊。”
南图就知道,他咽下饭道“每条小狗都叫大黄,我们不懵,狗都要懵了,我们给大黄重新起一个名字吧。”
薛海扔下火腿肠道“你想起什么名字?”
南图道“狗是你捡到的,你来起。”
薛海就不信他是随口一提,既然提出改名,肯定早就想好起什么名字了,偏要扭捏一下,便说“我要是起,就叫大黄,想不出其他。你提的,你来起。”
南图听完后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高兴着呢,他托腮铺垫道“我记得我们相遇那天,就像现在这样,太阳还没有落山,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大黄是一条黄色的小狗,就取黄姓,叫它黄昏吧。”
“黄昏?”薛海哑然失笑,不甚理解:“哪有狗叫黄昏的。”
“我们的狗就叫黄昏啊。”南图说。
薛海背对夕阳,透过南图的瞳孔,窥见了身后连片的火烧云。
南图的眉眼灿灿,胜过满天彩霞。
薛海招架不住,盯着他直勾勾道“你再这样冲我笑,信不信我把你绑回家关起来。”
南图闻言怔在原地:“……”
薛海瞧他木愣愣的信了,没忍住笑出声说“逗你的,傻子,怎么什么都信啊?放心吧,你哥是良民,违法乱纪的事咱可不干。”
南图继续扒饭。
薛海说“我去上学了。”
南图:“好。”
薛海走出去又折回来,探头探脑道“南图。”
南图:“嗯?”
薛海道“你想读书吗?”
“……”
南图当然想,他以前赚来的钱都被南翔林夺去,压根没机会读书,从现在开始,他要重新攒钱。
还了学海四百后,他把多余的钱存在薛海家里,这样一来,南翔林想抢也没办法。
南翔林应当不知道他在哪,毕竟除了要钱,他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只要到了要钱的日子,他就成了全天下最亲的儿子。
南翔林为了找到他不惜报警,在警局里哭得声泪俱下,说他是怎么疼爱南图的,还说什么:“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当父母的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啊。我求求你们一定要帮我找到他,他妈死的早,我没有他我活不下去的……”
南图冷笑道:“真是恶心。”
前几次南翔林找他都会被薛海截胡,这次南翔林寻亲寻得是真巧,刚过新年,他晓得南图跟薛海去拜年存下不少钱,又是学校开学的大日子,薛海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分身乏术,顾不得他。
南图无人撑腰,自己又演这么一出好戏,血缘关系摆在那,警局如何不放人?
南图告他,他又哭上,一个三十好几的大男人,学小孩子赖在地上哭。
他有脸哭,南图都没脸丢,无奈跟他回了家。
南图前脚刚进屋,屁股还没坐热,南翔林就原形毕露,说“几月不见,你踏马活得够好的,是不是忘了家里还有一个老汉儿要养。”
“你自己有手有脚还要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养,真是好大一张脸。”南图说。
“少踏马废话。”南翔林伸手,恬不知耻道“老子生了你,你就得养老子,否则老子就告你。赶紧拿钱,老子要喝酒。”
“你告我?”南图气笑了,简直闻所未闻,“你有什么资格告我?你养过我吗?就要我养你。”
南翔林一愣,一般这个时候南图都乖乖拿钱了,今天竟然敢跟他顶嘴,才离家几天就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我草你个小兔崽子。”南翔林说“才几天不打你就敢顶嘴了?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南图浑身一抖,退进厨房抓起菜刀,怒目圆睁道“你敢打我我就去警局告你虐待儿童!”
南翔林仰天狂笑,不屑道“虐待儿童?我就算虐待你又怎样?你告到天王老子那里也是我的儿子。”
“你别忘了,全世界只有我知道你妈埋在哪儿,把我惹急了,明天我就找一个大师做法,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南图呼吸一窒,心脏犹如万马奔腾,一瞬痛彻心扉,恨不得将他撕碎,道“你这个人渣。”
“我是人渣又怎样?”南翔林不以为然道“你身上还不是流着人渣的血。”
他竖起手指:“两个选择,一拿钱,二我去找大师,然后打死你,你自己选。”
南图攥紧拳头,满身青筋暴起,看似两个选择,其实别无他法。
他呼出一口浊气,妥协道“你要钱是吧?好,我给你钱。”
南翔林哈哈大笑,贱兮兮道“早这样不就得了,赶紧拿钱,晚了我可要后悔的。”
南图心生一计:“钱不在我这,我去给你拿。”
南翔林拧眉,堵在门口威胁:“你踏马最好别给老子耍花招。”
南图冷脸瞪他,南翔林让出一条缝,跟着他走到门口。
忽地,南图急匆匆锁上门,转身抡了他一拳。
这一拳打得南翔林鼻血横流,眼冒金星,一个趔趄跌在地上。
他爬起身,抹去血后暴跳如雷,骂道“草泥马敢打老子!我看你是活腻了!”
南图抄起门口的扫把扑了上去。
屋子传出爆响,玻璃像是碎在耳边,薛海猛烈拍门,咆哮道“南翔林!你再动南图试试!给老子把门打开!”
南翔林一脚将南图踹开,巨大冲击震落一墙书籍,哗啦啦的书全往他身上砸来。
情急之下,南图护住脑袋,半指厚的书脊不必石子杀伤力小,尖锐的角如利剑般,几乎穿透他的肋骨。
南图来不及惨叫,就听见“啪嗒!”一声,破开应声大门。
南翔林瞧清薛海后暴怒道“又是你个毛没长齐的龟娃子!今天老子就新仇旧账一起算!”
薛海先发制人,掏出小刀不顾一切往里横扫,吓得南翔林东逃西窜,他朝厨房狂奔而去,提溜起一把杀猪刀出来。
薛海扶起南图,问“你没事吧?”
南图迅速推开他道“你怎么来了?找死吗?快走!”
南翔林扬起杀猪刀,阴森森道“想走?我呸!你们一个都走不了了。”
“是吗?”薛海张开双手立在南图身前,挑衅道“想拦我,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话音刚落,南翔林就举着杀猪刀砍来,南图心慌,想去抓薛海的手,却被他一脚踹进厨房。
慌乱间,南翔林锁上屋门,手中的杀猪刀被薛海踢进沙发底,他没有武器,就抽出皮带朝薛海狠狠甩去!
厨房是滚轮门,薛海跪在门前扣着把手,结结实实挨了一鞭。
顷刻,羽绒服发出闷响,南翔林往死里抽,鞭子催命般袭来,羽绒服估计支撑不了多久。
南图捂着胸脯坐起,脑子还发蒙,身体已本能的爬过去。
薛海这个老王八蛋,竟然还有闲心咧开嘴嬉笑。
南图很想告诉他,他笑得特别难看。
薛海身上的蓝色羽绒服裂开一道口子,白花花的绒毛烟花大爆炸,纷纷扬扬落下来,有一片正好落在他扣紧的指节上。
南图知道皮带抽在身上有多疼,他不需要薛海替他疼。
南图抓着把手势要将门扒开,谁知道他越用力,薛海就扣得越紧。
南图心里染起一团火,觉得薛海蠢透了!
他喝道“放手!!!”
薛海扣紧把手犟道“我不!!!”
“……”
南图瞪着他,薛海平时应该极少挨打,呐喊时嘴角已经染血,皮带发狠般甩在他的脊背上。
忽地,薛海咳嗽一声,南图的眼眸里就溅入一抹红,这血渗过玻璃直直挖穿他的心脉!
咳嗽声惊天动地,咳得南图方寸大乱,他放弃扒门,连滚带爬去摸厨台,理智在逐渐崩盘。
南图抄起一把菜刀吼道“够了!你再打他我就砍死你!!!”
语罢,一把菜刀朝着南翔林直冲冲斩去,劈开玻璃后惊起巨响,玻璃像鹅毛一样爆炸了。
菜刀贴着南翔林的耳朵呼啸而过,如果再偏一毫米,他就会命丧当场!
世界一瞬间化作一团废墟。
南图右手颤抖不止。
薛海反应过来,推开破烂的玻璃门握上他的右手道“走。”
南图踏过玻璃碎渣,越过断成两半的菜刀,久久无法回神。
南翔林迟钝的怒骂早已远逝,天台的花棉被还搭在老位置,他知晓他是回神了的,并感到一阵后怕。
这股后怕没持续多久,就被一阵强烈的灼痛打散。
天台风大,南图打了个冷战,气恼道“你想疼死我啊。”
薛海手抓三四根棉签,往淤青上涂药道“胡说什么呢,我可舍不得。”
南图道“那你还不轻点。”
“哦。”薛海笑道“抱歉,我以为你不会疼呢。”
南图愣了一下,总觉得话里有话:“你什么意思?”
“你爸打你打得那么狠。”薛海说,“我想不明白,你也不是不能打,为什么忍他?”
南图注视他:“所以你刚才是在逼我?”
薛海轻轻上药,说“我只是不想让你受伤。”
南图没说话。
风一阵强过一阵,幸好有花棉被挡风,否则天台就会多出两根冰棍。
薛海专心擦药,听见他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我被打?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薛海,他眼皮跳了一天,生怕南图出事,宁愿多跑一趟也要回来确认他是否安全。
薛海到家找了一圈,听巷子里的嬢嬢说南图被警察带走了,就马不停蹄赶去警局,问了一遍,南翔林这个名字一出,准没好事。
他刚冲到家门口,门便“嘭!”地一声关了。
薛海道“这天下还没有你哥我不知道的事。”
吹牛皮。
南图说“我今天的反应,你还满意吗?”
今天也就他在那儿,南图没办法,如果他不在,少不了挨一顿打,说不定还得赔一大笔钱。
薛海道“我不满意。”
他捏着南图的肩膀弯腰,算账道“其实你看见我了吧?为什么要锁门?你想干什么?屈服?求饶?还是就这么忍着?你要是被打出好歹让我怎么办。”
南图暗吃一惊,避开目光道“什么怎么办,你还有叔叔阿姨,还有黄昏——”
“所以你觉得你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是吗?!!”薛海吼道。
两人对视,南图愕然,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薛海眼中浮着莹莹星火,望得久了,像漂在水面上的碎钻,他忍着哭腔道“南图,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把我当哥哥?”
南图逃避道“…不是,我只是不习惯。”
薛海跪在地上凝视他,瞧了许久,苦笑道“不习惯?那你为什么要粘着我?你明明很需要我,为什么一到这种时候就要推开我?”
“……”
薛海知道南图又哑了。
他身后的伤隐隐作痛,只是挨了几鞭,便觉痛入骨髓,一刻都忍不下去。
南图常年挨打,每日睁眼闭眼都离不开南翔林那个恶魔,他该有多绝望?
难怪晚上会做噩梦。
想到这,后背上裂开的伤远不及心口半分痛,薛海浑身堵着一团火,却不敢冲他发脾气,近乎哀求道“我不管你怎么想你自己的,也不管你怎么想我。反正从现在开始,我拜托你试着去依赖我、麻烦我,让我成为你的家人吧,好吗?”
“……”
南图垂眸,看见裂隙中长出一株杂草,很矮,并不明显。
春天来了,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那些本该死绝的东西,也会迎来新生。
南图看着他,点点头道“好。”
薛海不放心道“你这次点了头,就不准再把我往外推。”说着他威胁道“你要是再敢把我往外推,我真的会把你绑回家关起来。”
南图才不信,勾唇道“好啊,不过你不能打我。”
“我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舍得打你。”薛海站起来取出棉签,重新蘸药酒,消毒后伸手道“疼就咬我的手,别忍着,我给你上药。”
南图瞧瞧手,又瞧瞧他,倒真不客气。只有薛海弄疼他,他就咬薛海的手,好悬没把骨头咬断。
等药上完,他松开嘴,薛海的手指上犁出两道极深的牙印。
要是换了别人,估计早嚎开了,薛海愣是一声不吭,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摸摸他的头道“做得好。”
南图牙齿苦苦的,充斥着一股药味,薛海忽然问:“你不敢反抗,是因为你妈妈吗?”
“是啊。”南图说。
随风飘扬的发丝轻抚薛海的指尖,顺着轻飘飘的嗓音混入耳畔:
“我反抗的话,我爸就会带道长到坟头去闹我妈,只有他知道我妈的坟埋在哪儿。”
“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家里的亲戚都说我妈是被我克死的,说我不吉利,我爸也这样觉得,连我也这样觉得。”
薛海的手僵在半空,南图继续道“可我妈不这样觉得,你知道吗?有一次,我在老房子里翻出我妈的日记本,里面写着我出生前的事。”
“我妈说我今天踢她了,她说我是一个调皮的娃儿,说没出生就闹着她要出去耍。”
“她给我织衣服,但不知道我是男娃儿还是女娃儿,所以织了两件,一件蓝的,一件粉的。”
“我爸找大师算过,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准是个男娃儿,她知道后,就一个人翻字典要给我起名字。”
“其实,在我妈心底里还是希望能有个女娃儿,所以她也给女娃儿起了个名字,说女娃儿就叫南虞。”
“南虞南虞,平安无虞,男娃儿就叫南图,没有别的意思,这辈子就图个顺遂如意。”
“可是女娃儿的名字被人划掉了,我妈说这个家不应该有孩子,更不应该有女娃儿。”
“我不知道为什么,也想不明白。”南图说“我忍我爸,只是不想我妈死了还不得安宁,她是我害死的,我得赎罪。”
“……”
薛海心里塞着一团湿哒哒的棉花,堵得喘不过气。
许久,他开口道“我不知道你妈妈怎么想的,但如果我有孩子,并得知有人用我威胁我孩子的话,我会很难过。”
“比起赎罪,我更希望我的孩子去为自己活。”
南图眼眸一亮,他没有看薛海,而是盯着那簇不断翻涌的小草。
它随时都会死,可依然奋力去活,在这这个吃人的世界里,扎下最坚韧的根。
成为小草的时候,只是小草。
薛海偷偷摸摸看他,被南图抓包,四目相对间,薛海眼珠里闪烁着一轮细小的光点。
他有些尴尬,脱下卫衣扔进南图怀里道“把衣服穿上,给我上药。”
“好。”南图忍着疼套上卫衣,起身取出棉签,伸进熟褐色的液体里,棉签刚摁上红肿的伤痕就听薛海惨叫道“痛死了!”
“……”鬼动静吓死个人。
南图懵道“我还没开始呢。”
薛海道“轻点轻点。”
南图无语:“怕疼你还装逼。”
薛海道“那我怎么知道皮带抽在身上会这么痛!”
南图动作小心,嘴上损道“痛点好呀,让你长长记性,看你下次还装不装逼。”
薛海不满:“救你还被你数落,白疼你了。”
南图道“是是是,对不起,我谢谢您。”
薛海龇牙咧嘴:“客气客气……嗷!痛痛痛痛痛!痛死了!你要谋杀啊?!”
……
南图上完药把掉毛的羽绒服丢给他,正儿八经道“怕痛就躲远点,等我跑出来找你。”
“我不。”薛海说。
南图噎了一下:“……你是不是有病?”
“是。”
“……”还挺有自知之明。
南图气紧:“你神经啊,明知道会失败还来干什么?你皮痒?擦好药赶紧回家。”
薛海道“我不要。”
“啧。”南图说“你要干什么?”
“我要跟你在一块。”薛海看着他,“刚才是你自己答应不推开我,现在这是几个意思?”
南图也看着他道“我会自己反抗,你不要替我挨打。”
薛海道“知道了,等你学会反抗再说。”
“……”嘿?
南图道“那现在怎么说?”
“你觉得呢?”薛海坏笑。
南图往后一仰,躺在床上听他被薛母絮叨,大概就是痛批他:“三更半夜不睡觉,一天天就晓得灯儿晃,作业不写,功课不看,读个牛百叶读…”
薛海敢怒不敢言,甩上门气呼呼,瞥了他一眼,瞧他悠然自得,惬意得很,更生气了。
南图不理他,他就自己坐在床边撅起嘴发呆,半响后越噘越高,还一个劲儿偷瞄。
真是幼稚。
南图翻了个白眼,无奈搭戏:“是谁被骂了呀?哎唷~小可怜了,过来让我哄哄。”
薛海变脸,笑嘻嘻窜上床挤他,南图被挤进墙壁,挤得伤口痛苦不堪。
他还没怎么着,薛海倒先苦着脸,扯开嗓子喊:“疼死了。”
南图不客气:“疼死你得了。”
薛海骇然:“你这么不心疼我?亏得我那么心疼你。”
“……”南图有理难言:“我说大哥,是你紧岛起挤我好嘛。”
薛海道“那你不能哄哄我嘛?”
南图道“我哄你了呀。”
薛海道“你哪儿就哄了?”
南图道“我还不够哄?”
“……”
门口“砰砰砰”骂道:“几点了还不睡?要做鬼唷!明天不用上课了?!给老子闭嘴!”
世界陷入空前绝后的死寂。
屋子黑漆漆,约摸映出一道轮廓,南图眼皮沉重,昏昏欲睡,马上就要进入温柔乡时枕边人咬耳朵道“上次问那个,你想读书吗?”
南图猛地睁开眼睛,想起李老师了,现在他已入土为安。
他当时没去上学,现在攒够钱了,还来得及吗?
南图自嘲道“我一大把年纪了还读什么书?”
薛海轻声道“你别打岔,我认真的。”
南图不逗他了,正色道“我想读书啊。”严肃半秒又恬不知耻:“万一我是旷世奇才呢。”
“你就是。”薛海说“你是个天才,不读书可惜了。”
南图欣慰:“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薛海纳闷:“你这臭不要脸的劲儿到底跟谁学的?”
南图道“你呀。”
薛海:“滚。”
回归正题,南图问“我读书要走什么流程?”
薛海帮他盖被子道“等我好消息。”
“啊?”
好消息来的那天,风特别大,像在世界门口放了一把强力风扇。
南图的围巾被风吹走,挂在香樟上,红色的围巾迎在风中,打远瞧去,树杈上好似系着一条红绳。
薛海递来一个蓝色书包,链子上别着奥特曼。他站在围巾下,咧开嘴道“走,跟哥哥去上学。”
南图不知道他怎么说服校长的,也不知道他怎么说服南翔林的,更不知道他怎么说服薛父薛母的。
总之,他这次可以光明正大的走进曾经那座翻了无数次墙的学校。
学校极大,小、初、高三体并联,可以保送,也可报考其他高校,大部分人都选择留在本校。
毕竟报考其他高校需要重新适应,朋友也不在身旁,怎么想都不划算。
小学地处西南区,初中在北区,高中在东南一带,各区设备齐全,食堂饭菜丰富,小初高之间相处融洽,共同成长,不存在偏心现象。
校内配备自行车,也可自带,方便学生上下学。
薛海先带他去东区认教室,指着其中一栋教学楼道“我在那上课,你有什么事就去找我,或者去广播室喊我,知道了吗?”
南图点点头。
正是下课时间,教学楼长廊探出一排脑袋,薛海教室在二楼,离得不远,眼尖的狗友一眼瞧出他,忙吹口哨道“唷!海哥!这谁呀?新收的小弟?长得可真白净!怎么也不给哥几个介绍介绍!!”
南图抬头望去,眼前人个个人高马大,薛海掰过他的脑袋说“他们是我同学,改天介绍你们认识,不是好人,你别跟他们掺和在一起。”
南图道“为什么?”
薛海莫名不爽:“他们就是看你好看,想逗你玩。”
南图闻言低低笑开,露出洁白的牙齿说“我知道了,我不跟他们掺和在一起,只跟哥哥掺和在一起。”
薛海瞬间被哄好,呲个大牙傻乐:“我先送你回去。”
“好。”
楼上的人眼看他们坐上后座要走,狗友闹开:“诶!怎么走了?!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吃糖吗?!”
南图抓着薛海的棉衣,瞳孔里映出一张笑脸,薛海怒骂道“张一豪!老子给你脸了!吓着我弟弟我抽死你!”
唤作张一豪的道“哦~弟弟呀!什么时候生的?!叫什么名字?!”
薛海道“滚蛋!”
有风吹来,围在薛海脖子上的围巾抚过南图的脸颊,痒痒的。
他挠了挠,却缓解不了,总觉得不是脸颊痒。
薛海的嗓音混进风里,说“你来上学,要是有人欺负你,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千万别装乖,我不需要你忍气吞声。要真出了什么事,还有我呢,别怕。”
南图伸手抓住围巾,免得它一直蹭过来,说“知道了哥。”
薛海道“我专门给你找了间里广播站近的教室,真打起来,你就往广播室跑,嚎一嗓子,我立马到。”
“好,知道啦。”南图说。
最近修路,路道铺着碎石子,有些颠簸,薛海怕把他颠下去,扭头道“南图,抱紧我。”
南图松开围巾,环上他的腰,就这么靠在他的背上,像枕着一片松软的云。
薛海把他的手塞进温暖的棉衣口袋里。
他很高兴,仿佛有了依靠。
今天天气真好。
薛海零花钱稳定,一个月就四百块钱,虽然南图已经还清借来的四百块,但他得知后心里不是滋味。
四百块养一个人绰绰有余,养两个人就有点紧张。
他想重操旧业去捡垃圾,被薛海得知后明令禁止,塞来两百块钱道“我又不是没钱,不准去。”
南图瞅瞅钱,再瞅瞅他,困惑道:“你哪儿来的钱?”
薛海臭屁:“你哥我赚钱的门路多了去,区区几百块,小意思啦~”
“……”
南图后来才知道薛海赚钱的门路,就是去大饭店给人当洗碗工。
难怪大半夜睡醒身旁无人。
南图蹲在饭店门口堵人,肉眼可见的委屈,问“这就是你说的门路?”
薛海晓得总有一天会被他抓包,倒是不躲不闪,自然道“昂……你不睡觉跑这来干嘛?”
南图瘪嘴:“你还说我?你不也是。”
小表情给薛海心疼坏了,捏捏他的脸道“我跟你能一样吗?赶紧回家睡觉,来接我还穿这么点儿,明天不给你带红烧肉。”
南图甩开他的手,赌气道:“谁稀罕你的红烧肉。”
薛海怔愣,追上去笑嘻嘻道“干嘛?生气了?”
南图瞅他嬉皮笑脸气不打一处来,恼道“你白天上课,晚上打工,你以为你是机器人吗?你要是这么养我,那我宁愿不认识你。”
薛海:“……”
完蛋!这是真生气了!
“南图,南图你等一下。”薛海手脚并用上前抓他,解释道“我这么做不全是为了你。”
南图抬眼,薛海道“我来这里工作是为了攒钱。”
南图道“攒钱干嘛?”
薛海道“娶媳妇啊。”
“……”
薛海握住他的手,垂眸凝视他,纠正道“好吧,一方面是为了娶媳妇,一方面是不想让我妈妈那么辛苦。”
“我长大了,能多赚点就多赚点,攒够了钱,也好让她歇歇。”
原来是这样。
“南图。”薛海唤他。
“嗯?”
“没有遇见你之前,我就这么做了。”薛海说“遇见你之后,我更需要这么做。”
南图一顿,薛海捏捏他的脸,笑吟吟道“你看,你的脸长肉了,捏起来软软的,跟以前一点都不一样。每次捏起来,都让我觉得特别值得。”
南图鼻子一酸,有东西卡在喉咙里涨得难受,他望着薛海抿唇道“哥~”
“诶~”薛海张开双手,宠溺道“来,哥哥抱抱。”
“谁要抱?矫情死了。”南图槽完后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薛海调笑道“哎唷~长大了,劲也变大了,差点撞死我。”
南图气得捶了他一拳。
薛海拍拍他的肩说“放心吧,哥有钱,以后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嗯。”南图搂紧他,耳边传来慷锵有力的心跳,他以前从来没想过会有人对他这么好,忍不住道“哥,你别对我这么好,我会离不开你的。”
“那样最好了。”薛海说“一辈子陪在我身边吧。”
一辈子吗?
听着就虚无缥缈,哪有现在实实在在。
南图忽然忧心道“万一哪天你嫌我烦了怎么办?”
薛海道“我怎么可能会嫌你烦呢?”
南图道“我是说万一嘛。”
薛海道“不会有万一的。”
“……”
没有一万,才有万一。
南图约了薛海这个暑假一起复习,薛海却要提前赶回老家,薛父薛母已先行出发,只给他买了一张票。
期末结束的日子,大家都在收拾,教室烟尘满天,纷扬的粉末浮在空中,想要去抓,却怎么都抓不住,只是自以为抓住了。
高三毕业那天,东区下了一场雪,飘扬的青春随白雪埋入地底。
南图也被拉去凑热闹,他踩在试卷上,沙沙的,像踩在雪地上。
夕阳将背影拉长,一些人走了很远,影子还留在原地。
薛海站在金黄的地板上,转身朝他挥挥手,说了声:“回见。”
“嗯。”南图同样朝他挥挥手,说“拜拜。”
火车开走了,天边刮起长风,一路袭来,不知道吹向何处。
南图摸摸黄昏的头,它胖了好几圈,已经抱不起来。
红日落山,人间失色,黄昏伏在手上,正酣然入睡。
那一年,发生一件大事,这件事大到薛海不再需要攒钱,因为他成了千万富翁。
“我知道这很突然。”薛海说“但是是真的。”
南图真心为他高兴,说“那你现在是富二代了?”
“是我们。”薛海说。
南图暗自欢喜,嘴上却道“我可担不起。”
“怎么担不起。”薛海搭上他的肩道“我说是就是。”
“这钱怎么来的?”南图问。
“这个嘛……”
薛海家拆迁,分到一大笔钱,薛父打算把钱全存银行吃利息,就算什么都不干,也足够吃上一辈子。
南图听完之后建议薛父带着一笔钱去搞房地产开发,或者进军餐饮和物流。
薛父没听,薛海听了,他带着钱买了好几栋楼,不出两个月就翻了三倍。
薛父这才信了,就带着钱去上海,走时一并带上薛母,他本来想让薛海去上海读书,但被薛海拒绝了。
薛海要留在这,发展自己的产业。
谁敢相信,就一个暑假而已,老破小摇身一变,成了顶级大别墅。
薛海说他要开公司,南图就自学金融,帮他投资控股,搞房地产开发。
短短一年,海诚集团拔地而起,成了商界的龙头老大,一时风光无量。
南图连跳三级上高一,那年他满身金牌,意气风发,报纸说他是天之骄子,少年天才。
多少企业为了跟他吃一顿饭争得头破血流,多少高校为他研发的一套笔记吵得不可开交。
谁能想到,两年前,他还只是一个枯瘦如柴的小乞丐?
“今时不同往日了。”南图手握棒球棍,拽回正在逃跑的人,笑道“想跑?你当初羞辱我的时候,让我跑了吗?”
高中生双手合十,央求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饶了你?好啊。”南图莞尔一笑,打了个响指说“我记得哥哥最爱吃鸡腿,来人,去买十公斤鸡腿回来,今天我让哥哥吃个够。”
“是。”
十公斤鸡腿摆在桌前,小弟识趣的架起高中生,将他的头摁进刚出炉的鸡腿里,霎那,棒球室惨叫连连。
南图把玩着棒球棍。
大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个人,他穿着一身高定西装,身姿挺拔,英俊潇洒。
站在边上的小弟见了他,纷纷弯腰喊:“海爷。”
薛海摆摆手,扫了眼哀嚎的人,他停在南图身边,抓走棒球棍说“你怎么还亲自动手?”
“我自己的仇,当然得自己报。”南图说,“你开完会了?”
“是啊。”薛海挽上他的肩诉苦道“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人机,早知道跟他们沟通这么费劲,我当初就不开这么大的公司了。”
“都说海诚太子爷行事狠辣,杀人如麻,没想到也会卖惨?”南图调侃,“哥,传出去你人设该崩了。”
“崩就崩吧,反正我又不在乎。”薛海揉揉他的耳垂说“这里好吵啊,我们回家吃饭吧。”
“好。”
薛海挽着他往外走,挽上肩膀才发现南图已经长这么高了,他心道:“你小子都快赶上我了。”
两个人坐电梯下楼。
薛海打量他,南图原本就白,瘦弱时就出类拔萃,长开后更是貌比天仙,让人移不开眼。
薛海想:他一个男的,怎么这么勾人?
南图觉察到他的目光,扭头问“看什么?”
“你什么时候长这么好看了?”薛海说。
南图暗爽,懒洋洋道“迷死你了?”
“何止是迷死,三魂七魄都快被你勾去了”薛海目不转睛道“过来,让我稀罕稀罕。”
南图笑着凑过去,被他搂进怀里东摸摸西摸摸,薛海咂舌道“皮肤白就算了,腰也这么软,你踏马还是男的吗?”
“呵。”南图笑嘻嘻道“嫉妒了?”
“嫉妒得发狂好嘛。”薛海搂着他的腰咧开嘴笑。
南图狷邪道“我这么优秀,你嫉妒我也是正常的。”
薛海咬牙“我草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我实话实说好吧。”南图挣脱道“我说你摸摸得了,没完没了还——”
话音未落,一只大手将他圈了回去。
南图步履不稳,差点亲上他的唇。
薛海贴近道“你是我弟弟,我摸摸你怎么了?”
南图愣了一下。
“滴。”地一声,电梯门开,南图猛地推开他。
好在门外没人,不然被别人看见两个男的在电梯里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南图回头看去,薛海直勾勾盯着他发笑,那笑容怪瘆人的,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蹙眉道“你神经病啊。”
说完他大步走出去,保镖拉开车门道:“南图少爷。”
南图点点头,坐上车正打算休息,边上一沉,他刚睁开眼就被人拉了过去,力道稍大,导致他直接摔在薛海的腿面上。
“跑那么快,也不知道等等我。”薛海抓着他的手腕。
南图调整位置,推推他道“你坐出去点,我这边挤得慌。”
薛海往外挪道“我以前也坐这个位置,那时你怎么不说挤?”
“废话。”南图说,“我都多大了。”
薛海扫他一眼道“哪大了?”随后他解开西装扣子,开始脱衣服。
南图愣道“你脱衣服干什么?”
薛海说“空调冷,我怕你感冒。”
“那你关掉不就好了。”南图说。
“我热啊。”薛海将外套披到他身上。
“……”南图怼道“你这个人怎么事那么多。”
薛海闻言瞪大双眼:“我事多?!”
南图“嗯。”了一声。
薛海被呛得说不话,他冷笑一声,憋半响道“好啊,这才几年啊,你就开始嫌弃我了。”
“我可不敢。”南图嘻嘻笑。
“是吗?”薛海掐了掐他的脸,弯腰凑近说“我看你胆子大得很。”
车子拐了个弯,南图晕车劲涌上心头,就闭上了眼睛,他完全放松,枕着薛海的大腿说“哥。”
“嗯?”
“我晕。”
“现在就开始晕了?等会儿啊。”薛海朝司机说“把抽屉里的橙子递给我。”
司机立马拉开储物箱递来一个橙子和一把小刀。
薛海划开橙子皮,空中爆开一股浓烈的橙香,南图支起眼皮时,嘴边刚好抵着一瓣果肉。
薛海道“张嘴。”
南图张开嘴,果肉掉了进来。
非应季水果,薛海哪儿弄来的?他还没问呢,薛海就说“好点了吗?”
“……有一点。”
薛海:“那你多吃点。”
南图:“你哪儿买的?”
“妈送来的,我说你晕车,她说她也晕,还说让我多买点酸的东西备着,你晕车的时候吃点什么橙子话梅就没那么难受了。”
说着,薛海莫名吃醋:“妈对你真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亲儿子。”
南图:“……”
小气鬼。
南图喊他:“哥。”
“嗯?”
薛海“嗯”完等了半天,没等来下文,他看着南图,南图闭上眼睛鼓起腮帮子,嘴里还剩半片果肉没咽下。
他一愣,心道:合着是睡着了?
南图呼吸轻浅,可不就是睡着了。
薛海扶额一笑,捏捏他的脸道“你呀你~”
南图哼唧一声,翻身扑了空,他摸摸床榻,摸到一个小熊玩偶。
南图睁开眼睛看去,屋外遍地金黄,只透个虚影,有几只傻鸟呆头呆脑的站在窗台,瞧着像饿了。
他也饿了,就伸懒腰嚷道“哥~~”
“诶~~”
“哥啊~~~”
“诶~~~”
“哥!!”
“诶!!”
“哥!!!”
“叫叫叫叫叫!”薛海探头道“叫魂啊你,醒了?”
“嗯。”
“穿衣服出来吃饭。”
“嗯。”
薛海拐出去又进来,手里抓着两件外套,一红一白,他说“别人送的,本来就一件,我好不容易才找来第二件,咱俩一人一件。”
“你穿哪件?”
“我穿——”南图还没说完,薛海递来白衣服说“你穿白的吧,白的适合你,干干净净的。”
南图套上衣服,瞅瞅他,又瞅瞅自己,两个人差不多的体型、差不多的头发、差不多的身高……
薛海被他瞅出问号,问“怎么了?不喜欢啊?”
“不是。”南图说“咱俩跟双胞胎似的,穿出去都认不出谁是谁。”
“怎么会认不出?”薛海勾肩亲呢道“反光板挺好认的呀。”
“……”
“你给我滚嗷。”南图笑骂。
薛海嬉皮笑脸道“走了吃饭。”
“…昂。”
屋外满桌佳肴,不是大鱼就是大肉,黄昏伏在地上,比人吃的都好,南图刚坐下,它的狗尾巴就一个劲地蹭他的腿。
南图扔下一根鸭腿,揉了揉它的狗脑袋后端起碗大吃特吃。
吃着吃着,他感觉有人在盯着他,盯得他浑身不自在,南图瞅了他一眼,提醒他要知趣。
谁知道这目光是个没眼力见的,南图越是提醒,他越是得寸进尺。
就他那个眼神,说是变态都抬举变态,简直色心溢相。
南图皱眉道“有病就去治。”
薛海不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南图心底发毛,左瞟右瞟懵逼道“你什么意思?”
薛海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南图觉得有点诡异,放下碗道“你老看我干嘛?一脸色相,想谈恋爱找别人去。”
薛海终于开口:“找谁?”
“你爱找谁找谁。”南图说。
“找你行吗?”薛海还盯着。
“……”南图一口饭差点喷射而出。
薛海笑吟吟道:“你跟我谈啊。”
“……”
南图抽出纸巾擦嘴,翻白眼道“你鬼上身?能不能说人话。”
“我认真的。”薛海说。
南图:“……”
神经病。
“好不好?”薛海说。
“好你奶奶个腿。”南图被他盯得妥协道“我过几天去学校给你物色一个嫂子行吗?别打扰我吃饭,神经病一样。”
薛海笑而不语。
“别看我了。”南图被他盯得受不了。
“我没看你啊。”薛海托腮。
南图:“……”
@*#&**……
薛海舍不得打他,南图可没说舍不得打薛海,眼瞅劝说无果,他扬起拳头就抡了过去。
“真打啊?”薛海捂着胸口嬉皮笑脸。
“你再色眯眯的看我,我把你眼睛挖出来。”南图说。
薛海不怒反笑:“挖出来能放床头吗?”
南图没听说过:“你有病啊?放床头干嘛?”
“继续看你。”薛海说。
南图:“……”
我草。
南图怕了他了。
真不知道他最近是那根脑筋搭错了?还是想谈恋爱想疯了,才会变得这么猥琐。
看来有必要找一个嫂子来治治他,否则遭罪的就是自己。
这么想着,南图一下课就一个班一个班的溜达,开始给他物色嫂子。
不知道是考过太多次第一还是怎么着?好像全校没人不认识他,到哪儿都有人打招呼,冲上来问一句:“你认识我吗?”
南图:……
有毛病吧,我连人都不认识,怎么可能会认识你妈?
“额……”南图尬笑道“不好意思,你妈妈是?”
对方比他还懵。
眼看人越来越多,南图果断逃了。
他本来是来给薛海找嫂子,到了高三部却沦为移动答疑区,只是露了一个头,排山倒海般的试卷就向他席卷而来,一个个喊着:“南大学霸,帮我看看这道题!”
南图想跑都没机会。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重点班还不依不饶的拉着他进教室补课。
南图有苦难言,窗外闷雷滚滚,隐有大雨之势,他一拍脑袋道:坏了,阳台还晒着书呢。
他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就借口去上厕所,这才逃过一劫。
南图接通电话,薛海抱怨道:“瞧你被缠的,连条缝都不留给我。”
“我也不想啊哥。”南图哭丧着脸:“我阳台还晾着书,眼看就要下雨了。”
“这不有我呢嘛。”薛海说“放心吧傻弟弟,哥回去给你收起来,顺便给你买点吃的补充补充体力,辛苦我们家大学霸了。”
南图哼道“你就笑话我吧。”
“这哪里是笑话?”薛海说“我可心疼你了。”
“我信你个鬼。”南图说“我先挂了。”
“等一下。”
“怎么了?”南图问。
薛海笑眯眯道“不跟哥哥吻别吗?”
“……”
南图恼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丢出去。”
薛海道“好狠心啊,哥哥伤心了。”
南图:“滚。”
薛海:“好嘞~”
南图挂断电话,脸上残留着浅淡的笑意,他望着黑压压的人群,有点想临阵脱逃。
最后当然是没逃成功,被那些读书读疯了的人扣了一小时。
一小时后可算把题全讲完了,南图松了一口气,没当老师就深刻体会到当老师的艰辛,也算无偿玩了把角色扮演。
大家都往外走了。
刚才下过雨,路面湿滑,空气清新。
南图没叫司机来接,免得浪费这大好空气,他走出校门,伸了个懒腰,到路口买了根肉肠边啃边回家。
一路绕过巷口,南图遇到一桩恶事,青天白日,有人以多欺小,他瞧那个挨打的人满身是血,再打下去估计马上就要一命呜呼了。
南图原本已经绕出去,秉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原则,他又拐了回去,嚎了一嗓子道“喂!干什么呢!我报警了!”
众人转身回望,为首者认出他,立刻规规矩矩鞠了一躬,带着人马不停蹄跑了。
搞得南图莫名其妙。
那个满身是血的人缩在角落,不知是死是活。
就在这时,天不巧又落下濛濛细雨,缩在角落的血人掀开眼皮望去,他的眼里浸着血,瞳孔里映出一把红色的伞,伞面遮住人脸,他觉得衣服眼熟,认清是谁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南图吓了一跳,蹲下去拍拍他说:“喂?同学?醒醒!你不会死了吧?”
他抖着手去探鼻息,随后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死。”
南图拨通120,跟着医护人员把人抬上担架,他的衣服蹭上鲜血,被薛海知道又免不了一顿骂。
薛海赶来医院,看见他浑身是血吓得魂飞魄散,百米狂奔冲过来道“南图!你怎么了?谁打你了?没事吧?我看看!”
“我没事。”南图指指病房,把事情经过说了。
薛海压根没听进去,眼里全是他,大惊小怪道“太危险了,你要是被打了怎么办?怎么不叫我呢?我带你去做一个全身检查。”
“……”南图颇无语,“你至于吗?我又没事,再说了,这得有人看着。”
薛海急得面色煞白,拽着他就走,罗里吧嗦道“我管他呢,随便找个人看着得了,让你管这闲事,我说怎么半天不回家呢,给我吓的,幸好衣服上不是你的血,要是你流这么多血我一定把那些人全杀了……”
薛海牢牢攥紧他的手,还在絮絮叨叨,南图听得心里美滋滋,嘴上却道“哎唷得了得了,知道你很厉害了,法治社会,说话注意点。”
“我说真的。”薛海偏头道“保护好你自己,别让我担心。”
“知道了。”南图说。
他脱下衣服准备抽血,盯着脏兮兮的衣服叹气:“多好的衣服,才穿一天就被我弄脏了,可能我今天就不该穿白色的衣服。”
薛海抓过衣服随手扔进垃圾桶里,说“一件衣服而已,脏了就脏了,等我下次再给你买一件更好的。”
“你…”南图愣道“你不是说这是你好不容易才买到的吗?就这么扔了?”
“再不容易,脏衣服也配不上你。”薛海捏捏他的脸,笑眯眯说“只有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才勉强配得上你。”
南图闻言叉腰道“那是自然。”
“哎呦呦~”瞧他臭屁样,薛海咧开嘴,开始脱衣服。
南图制止道“你干嘛?”
薛海说“你都不穿这件衣服了,我还穿它干嘛。”
“不行。”南图道“衣服是你朋友送给你的,人家看你一直不穿会寒心的,你快穿上。”
“……好吧。”薛海不情不愿的穿上衣服。
广播在叫号,刚好轮到南图抽血,他坐在椅子上,护士开始扎针。
针尖插进血管时格外疼,血一直卡在软管里不动,护士应该是个实习生,眼看血不动,她羞愧道“不好意思,我再扎一次。”
南图摆摆手道“没关系。”
他还以为护士会直接拔出针头再扎进去,没想到她就这么捏着针头在皮肉里捅来捅去,企图找准血管。
南图疼得浑身发抖,轻声道:“护士,你可以拔出来重新扎的。”
实习护士有些慌了,又是解释又是对不起,最后她捏着针头扎了三次,终于对了。
再不对南图就要疼死了。
他看着被折磨多次的手臂,淤血堆在血管口散不去,润白的肌肤像中毒一般发黑发紫。
淤青渐渐向四周扩散,像罩着一张蜘蛛网,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万幸薛海没跟来,否则又得闹开。
抽血完毕。
南图摁着手臂走出去,没看见人,估计是买衣服去了。
他坐在蓝椅子上发呆,瞥到一位大爷端着茶壶走到垃圾桶旁,拧开杯子往里倒茶叶。
浑浊的茶水渗入那件白色外套,混在干涸的污血上。
不一会儿,又有人路过,往里扔了半截烟头,微弱的红光将布料烫出一个洞,衣服还没来得及冒烟,就被过往的人一口唾沫浇灭了。
南图望着那件衣服,它原本很干净,粘了血后就被人随意的丢进垃圾桶里,变得越来越脏。
也许它最后会跟着一大堆垃圾封进塑料袋里,被运到更远的地方重新挤压粉碎,化作一捧土灰。
……
南图没等来薛海,也不打算继续检查,就一个人走出医院。
天刚黑下,街道另一头飘来阵阵甜香,吆喝声传入耳畔,是烤红薯。
街道忽然起风了,香樟簌簌作响,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片洁白的花瓣,他下意识张开手去接。
花瓣悠悠落下,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里,南图不认得这是什么花,只觉得漂亮。
漂亮的不属于这个季节。
他将花瓣揣进口袋,迎着微风往前走。
夜已经很黑了,天上的月亮落了,地上的月亮正在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