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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饱餐 ...

  •   竹海翻涌,绿浪映辉。
      王玚还在琢磨如何从京中运送更多粮草物什到西都,浑然不知天色已暗。忽然飘来一股馋人的香气,勾起食欲,不用想,多半是许明霁又去后山竹林觅食了。
      也到了用膳的时辰,王玚打算去凑凑热闹。
      “公子!来的正好,就快熟了。”
      许明霁言笑晏晏,他个高且宽肩窄腰,愣是把女钗裙撑出了几分英气。
      “咳。”王玚的瞳孔微微放大,有些不自在,“不必时刻如此装扮,我亦非折辱阿明,只是权宜之计。”
      许明霁歪头,学着春怡教的礼数款款福身,眼含秋波说:“君可怜我?”
      戳着土包的乐安和几个侍女小厮对上眼,都没忍住,互相闹作一团。显然在竹院上山抓鸡下河摸鱼这些日子,许明霁已经和他们混熟了。
      “胡闹!”王玚拉住了上扬的嘴角,随意叱责一声。
      许明霁这般招蜂引蝶,王玚暗忖或许自己不应该让阿明穿成如此招摇过市。
      山上的野鸡已经练就了新本领,远远见到许明霁一伙人就四下逃窜,这些掉毛猴子胃口大得很!
      这次能捕到三只,还是许明霁请五乙提前布下陷阱抓到的。
      乐安看顾的土包里是荷叶裹着煨烤的山鸡,外层糊着的黄泥已经烤干到一敲就成片脱落,便可以拆吃了。许明霁并不擅长烹饪,调味都是交给正经厨子,他只负责描述味道。
      “我还给公子蒸了蛋羹,还望公子赏脸。”
      “阿明一片心意,我当然不会辜负。”
      蛋羹嫩滑,加了鲜虾和一早就泡发的干贝和海参,鲜香可口,营养又足。许明霁觉得王玚抱起来太骨感,人还是吃胖点才健康,他又给王玚拆了只鸡翅。
      “每日给公子炖上一盅羹汤,益气强身才好。蛋羹好吃吗?这可是我最拿手的菜色。”许明霁想起今早王玚的介怀,又道:“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昨晚抱着公子入睡,硌我。”
      “……”
      房中之事,许明霁倒是坦荡,如同真的颠鸾倒凤了一般。王玚笑哼一声,不与他计较。
      “常言道君子远厨疱,阿明倒是喜欢钻研吃食,次次野猎烹饪都新鲜。”
      “我爸……我爹爱给我娘做饭,有次我娘的胃出了些毛病,他就天天变着花样做蛋羹做稀饭。家中经商忙得很,我爹来不及做饭就赶我去干活,说是家里做的爱心餐不一样。”想到家里人,许明霁的笑都更柔和,“明明家里请了厨子,又有营养师,我爹偏要折腾。”
      “令尊与令堂和如琴瑟。”
      “说起来除了我爹娘,公子还是第一个让我费心吃食的人。”
      王玚敛下神情,“阿明不曾有过心仪之人?”
      许明霁想起了自己扔掉的捧花,和那幅泛黄的画卷,有些落寞,他耸耸肩说:“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夕阳拉长着影子,云淡风乱。王玚握紧了调羹,一时无话,他心里有些发闷。
      这晚王玚做了个梦。
      梦里人来人往如潮水般起落,自己却茕茕一人站在原地,直到周遭什么人都不在了。一切变得很安静,哪里都看不到尽头,他愤懑,难过,痛苦,最后麻木。什么都没有,只有不时飘来的灰烬似乎带着些眷恋,萦绕着,飞舞着,然后消失,重归寂静。
      正是心慌,王玚忽然听见许明霁的声音,许明霁在屋外问。
      “公子可醒了?”
      王玚回神宁心,才应声,许明霁就推门而入。夜未央日未升,屋子里光线不够,烛火还在摇摇晃晃,许明霁一身青色钗裙竟有些雌雄莫辨,很是惹眼。
      进京需要一个时辰余,为了赶上京中大集,下人早早做好准备,车马已在门前备着。
      轮椅上轿总是不如跨步方便,许明霁候在一旁,直勾勾的看着王玚。
      “今日多在外人面前做戏,有劳阿明。”
      “乐意之至。”
      许明霁开心了,又扶又抱带着王玚上轿。周围人都习惯了这两人卿卿我我,五乙边折叠轮椅边想公子的这出戏演得可真好,公子似是真的找到了意中人。
      沿途毫无开发的痕迹,到处是葱葱郁郁,迎着清早未散尽的雾气和朝阳,许明霁半倚着想要执鞭赶马,晃晃悠悠的看什么都新鲜。
      王玚拿过一顶帷帽,扣在了许明霁脑袋上,他不想让许明霁被太多无关人等觊觎。
      许明霁转头看他,偏偏帽纱垂落遮住眉眼,添了几分欲说还休的风情。王玚喉结微动,移开视线看向车窗外草木,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这野菜清甜,下次……”
      或是想和许明霁说说话,王玚见道旁几丛野菜青绿,便随口聊起,可话未半,许明霁就摇头。
      “不不不,公子我不爱吃。”
      仿佛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许明霁目光灼灼的让王玚记住他不喜欢这种野菜,还强调哪怕切碎了掺进粥里也不吃。
      “好,我记住了,定不亏待阿明的吃食。”
      马车行至官道,渐渐有了人声,各家车马都在往城门去。许明霁还没看见古时京城的繁华与人间烟火,先看见了成群嗫嚅乞讨的失乡人。
      他们大多面痩肌黄,衣着乍一看还算整洁,可细看就不难发现补丁和污渍随处可见。车马经过时他们连目光都不敢看过来,只是跪着念叨着些行行好之类的词。若是挡了路或者有人不喜,车夫不会出言提醒只会挥鞭就打。
      长久的贫穷和饥饿几乎掏空了他们身心,也只有个别孩童睁着过分大的眼睛,无声透露出浓浓的渴求。
      许明霁此前生长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一个和平的社会,哪里见过这么多衣衫褴褛的可怜人。他不自觉直起身,看着一个牢牢抱紧婴儿襁褓的妇女。
      “这几里路是流民聚集的地方,阿明想如何?”王玚看到了许明霁黯然的神情,示意车轿缓行。
      徒手拦不住洪水,许明霁深知自己不该多管闲事,若非被王玚护着,他一个突然出现在古代的人或许不比这些人好到哪去,但他也做不到视而不见。
      “虽用过早膳,但我记得还备了些干粮,我可以拿走我的那份吗?”
      “阿明愿意去,便去。”
      许明霁谢过王玚,转身跨下车把白面饼递了出去。
      那妇女眼里有了光亮,还没来得及接过后千恩万谢,一转眼,饼子就被旁边的半大小子冲出来抢走了。
      半大小子溜进人群里飞快地跑,他不敢回头,他害怕被抓住。
      但他又是那么的高兴,是白面饼子!给阿爸吃了,阿爸的病一定能好起来!妹妹死了,阿妈早就不见了,他和阿爸谁都不能再消失了,他们只有彼此了,今天还多了一个白面饼子!那么大一个白面饼子!
      “天杀的!下贱的东西!为什么抢我的饼子!给我的!那是我孩子的!……”
      妇人顿时声泪俱下,仿佛那小子抢了她孩子的命,她怀里越勒勒紧的襁褓却没有一声哭喊,那里是空的。
      有些人听见了便想去追,那是痨病鬼的儿子,与其浪费在他们身上,还是能抢来喂饱自己家的康健小孩好。
      许明霁看到了那个抢东西的小孩,不及他腰高,瘦骨嶙峋,居然也能跑这么快,他哪里来的力气啊,要是他能长大,一定能为他自己谋条出路。
      妇人忽然哄起了孩子,轻轻摇晃空落落的襁褓,见身前衣着华贵的许明霁还呆站着,又连忙磕头。
      “谢谢善心的小姐!你是菩萨降世呐!求求你给我孩子一口吃的,以后菩萨必定保佑你平平安安,平平安安……”
      许明霁避开了妇人的跪拜,旁的人却也纷纷跟着求施舍,磕头能换来粮食的话磕多少次都行。
      “菩萨小姐!我家那口子刚生完,和孩子连床都不曾下过……”
      “菩萨再发发善心,我老母连日未曾吃过东西……”
      “我弟弟病了,他没有……求你……”
      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哀求,像张密不透风网罩住了无能为力的许明霁,他无能为力,张了张嘴一个音都发不出。
      “阿明,回来。”
      王玚见流民似有一拥而上的姿态,让骑马开路的五甲上前扬鞭示警,护着自己人要紧。
      这里的骚乱没有引来官道上各家车马的关注,各家车夫视若无睹,甚至赶着牲畜走快些,可别让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冲撞了自家主子。
      许明霁默默坐上车,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如今他只能做到这地步,要是他还像现实一样家财万贯,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带在车上的干粮,王玚让下人全分给了路旁的百姓。这几里路没走多久,流民慢慢淡出了视野。
      许明霁像被打蔫的野草一样,把脸藏在帷帽下,闷闷不乐。
      “我阿姐心善,总是拿出体己钱让我替她去郊外布施,下次带上阿明一起去。”
      “好多没有家的人,好多。”
      一国之都,流离失所的百姓竟然这么多。越想越无力,许明霁嘟嘟囔囔着,干脆摘下帷帽靠在王玚肩上,心情不好他就想要和亲近之人抱抱,就像是在无线充电。
      “阿明只是长在室内的娇花,现下雨打风吹歪了。公子怜我,就让我倚靠会吧。”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王玚今日算是懂得了这句话,明明应该推开这许明霁的,可这手却怎么都举不起来。罢了,且当做在外人面前亲热做戏罢了。
      可车轿里,谁是观众呢。
      “阿明心善,才能感同身受。”
      “公子心善,那些吃食都是公子给的。”
      前路更多车马汇集,愈发整洁有序,远远地能看见到城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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