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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不辞而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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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尚未破晓,东边的云层微微泛白。整个桃源还沉在夜的寂静里,只听得虫鸣偶尔从草丛深处传来。
卿桃夭早早已经起身洗漱,她轻轻提起昨夜打包好的包袱,里面只有两身换洗衣裳与几方画卷。她知道,这一走,也许很久很久都无法再提笔描摹桃源四季。
推门时,木门发出极轻的“吱呀”,她立刻停住,心口怦怦直跳。良久,屋里依旧安静。卿桃夭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下了一个再也无法回头的决定。
院子里,昨夜未收的竹篓还斜靠在井边。她望了一眼,忽而想起自己这些年在此挑水、晾衣的身影,竟生出几分酸涩。可她不敢停留,生怕多一瞬,便会被这熟悉的温情困住。
走到门槛前,她回头望了一眼母亲的房门。屋内没任何异样的动静,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她快步踏出巷口,天边微微泛白。晨雾中,郑和铭正负手站在小桥边,时不时低头摆弄着那个发光的手机,似在等她。卿桃夭深吸一口气,攥紧手中的包袱。
郑和铭见她来了,并没有过多惊讶。“你……真的决定好了?”他低声问。
卿桃夭点点头,声音轻却不容置疑:“是的,我要出去看看。”说着,故作轻松露出一个微笑,“没事。书中常说,多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出去看看,就像是先人圣贤游历那样……”
郑和铭注视着她半晌,似乎还有犹豫。可当看到她双手紧紧攥着包袱时,他终究叹了口气,伸手接过她的行囊,转身说道:“那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踏上小桥,脚步在湿润的木板上发出轻响。桥下溪水潺潺,携着山间雾气流淌而去,像是催促他们的脚步。走出桃源的石门时,卿桃夭忍不住回头。村子仍沉睡在淡淡的晨雾里,青瓦白墙若隐若现,如同一幅静止的画卷。
卿桃夭随着郑和铭走下山口,山路渐渐开阔。雾气散去的地方,一条笔直平坦的公路突兀地横亘在眼前。她愣在原地,眼神里写满了惊讶——那光滑的黑色地面、雪白的分道线,完全不同于桃源的青石小径。
忽然,一阵低沉的轰鸣由远及近,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驶来,车灯刺破晨雾,直直照在他们身上。卿桃夭吓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心口剧烈跳动。
车停下,驾驶座走下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快步来到郑和铭身前,恭敬道:“郑少,您总算回来了。我们一直担心您。”
“刘叔,我没事。”郑和铭点点头,语气冷静,像是早已习惯。
卿桃夭站在一旁,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辆车。她第一次见到这种“铁制的马车”,流线般的外形,闪亮的金属,甚至连玻璃反光都让她心生畏惧。可在那畏惧里,又有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郑和铭看了她一眼,伸手示意:“上车吧。”
“上……车?”卿桃夭轻声重复,眼神却没有挪开。她僵硬地走近,用手指轻触车门的把手,冰凉光滑的质感让她心里一颤。
司机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但没多说,替她拉开车门。卿桃夭几乎是屏着呼吸坐进去的。厚实的皮椅、陌生的香气、头顶的灯光——每一样都与她熟知的桃源格格不入。
车门“咔哒”关上,外面的山林声顿时被隔绝。卿桃夭感觉自己仿佛一下被吞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既惶惑,又充满期待。
车身平稳驶动,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声透过座椅传来。卿桃夭坐在车里,指尖紧紧抓着包袱,眼睛却一刻也停不下来,四处张望。
“这……这东西没有马,却能自己跑?”她忍不住低声问,语气里既有惶恐,又带着孩子般的好奇。
郑和铭看着她微微发白的脸色,笑了笑,说:“这叫汽车。靠的不是马,而是里面的发动机。它会烧油,把油变成力量,让车轮转动,所以能跑得比马更快,更远。”
“烧油?”卿桃夭歪着头,眼神迷惑,“就像灶里点火?可是……火不是会把木头烧尽吗?它为什么能一直跑?”
郑和铭耐心解释:“是有一种特别提炼过的油,叫汽油。只要加进车里,就能不断产生力量。车子比马车安全、舒适,还能带人去任何地方。”
卿桃夭眨了眨眼,伸手轻轻触碰车窗:“所以这是……铁做的马车?”
“也可以这么理解。”郑和铭笑意更深,“不过它比你想象的厉害得多。世界上还有飞机,可以飞上天;还有火车,能拉上百人一路奔驰。”
她低声喃喃:“原来桃源之外……真有这样奇异的天地。”
车窗外的山景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笔直的高速公路。卿桃夭仍旧怔怔地望着窗外,像是要把一切新奇的景象牢牢记在眼底。
郑和铭沉默片刻,忽然开口:“桃夭,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她转过头来,眼神里还带着没散去的光亮:“什么?”
郑和铭盯着她,语气比刚才要郑重许多:“你口中那个‘桃源’,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里的人都像你一样,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吗?”
卿桃夭怔住了。她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地问。指尖紧紧攥住包袱,半晌才轻声道:“桃源……是我们世代居住的地方。村子被群山环绕,几乎没有人走出去,也没有人进来。大人们说,桃源之外并没有什么好的地方,只有战乱和苦难。”
车厢里安静了一阵,郑和铭盯着她,神情认真:“桃夭,你们的桃源……真的是与外面隔绝了很多年?那,你们祖辈为什么要躲进山里?”
卿桃夭迟疑片刻,才轻声开口,“娘说过,我们的祖辈原本住在外面。那时……好像天下很乱。官府搜刮得厉害,朝廷里的人一个比一个昏聩,百姓都活不下去,才有人带着家眷躲进山里。”
她低下头,像是回忆母亲讲过的故事:“有人说外头一直打仗,也有人说朝廷已经烂到根子里了,再没有人能救得了。可这些,我都没见过。娘只告诉我,桃源里虽然清苦,但不用被兵丁欺辱,也不用被贪官逼死。”
郑和铭仿佛是在思考着这些复杂而破碎的信息,沉默良久,只是轻声道:“你放心,外面的世界比你想的更大,更复杂。既然你走出来了,我会带你见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