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金园 ...
-
——
雪，是这里唯一的主宰
黑金色的私人飞机，如同一只矜贵的暗夜巨鸟，沉稳地掠过连绵无际的雪峰，平稳地降落在群山环抱中一处度假村的私人停机坪上。
夏悠扒拉着窗子，几乎将整张脸贴在舷窗窗外的美景让她的两只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
这是常年生活在钢筋水泥城市的她从未见过的景色。
绵延的雪山银装素裹，湛蓝的天空仿佛触手可得。
群山环绕的S区所见之处都是极具当地特色的红顶小木屋，远远望去，木屋星罗棋布，是一片接着一片的传统村落，这里像是与世隔绝的伊甸园一般安静祥和。
“赫斯珀里得斯金园，”楚生低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资料，语气平缓地叙述着，“开发于联邦2365年。开业初期，凭借独特的雪景和温泉资源，曾是联邦上流社会的度假首选，可惜，2372年那场百年不遇的特大雪崩，近百名游客在滑雪场罹难……自此，金园声誉一落千丈，游客数量锐减，连年亏损。”
夏悠收回游离于美景之间的目光，微微蹙眉，小声问道：“既然每年都在亏损，盛天集团为什么还要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那场震惊全联邦的灾难，她虽未亲历，却也听闻过其惨烈，当时联邦无数志愿者奔赴灾区参与救援。
楚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投向机舱门口：“金园最初的投资者是本地富商李斯特家族……雪崩之后，这里一蹶不振，如今老李斯特急于将这个包袱脱手，毕竟每年的亏损就要将这个家族掏空。”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盛天对这块地，本身或许并无意于短期盈利……”
他的话语未尽，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停顿，夏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楚子因正从飞机上缓步走下。一件深黑色的羊毛斗篷随意披在肩头，衬得他本就冷白的肌肤几乎透明。
身旁高大的保镖为他撑起一柄黑伞，挡住了零星飘落的雪花。他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眉眼深邃，唇色浅淡，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沉睡初醒般的疏离感，像传说中来自东方的、神秘而古老的吸血鬼伯爵，与这银白世界形成了极致而诡异的反差。
“欢迎小楚总来到赫斯珀里得斯金园，我是奥威斯.李斯特的儿子杰克.李斯特，小楚总，久仰大名！这次我们特意为您准备了赫斯珀里得斯金园的豪华套房！”
一个略显谄媚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和美好。
迎上前来的中年男人身材矮胖，油光满面，稀疏的金发紧贴着头皮，远远望去，几乎与光头无异。
“你好，李斯特先生。”
楚子因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疏离而无可挑剔。
“初次见面，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夏悠立刻上前一步，将手中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递过去，这是楚生登机前交给她的，据说是楚家祖传的珍稀药材，价值不菲。
“哎呀，这太客气了！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
杰克嘴上推辞，动作却快得惊人，几乎是直接从夏悠手中将礼盒夺了过去，迅速掂量了一下，眼中闪过贪婪的光，“天呐！这难道就是传闻中楚家祖传的……那个？太贵重了！真是太客气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客气地将礼盒塞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女佣，脸上笑容愈发油腻。
“听闻现在金园的业务都由您在打理。”
楚子因语气不变，对杰克这番毫不掩饰的失礼行为视若无睹。
“没错没错，小楚总，现在金园的业务都是我在负责，我父亲年事已高，身体状态一天不如一天，现在已经不便接客。”
说到这杰克挺起了他本不存在的胸膛，言语中颇有些得意的味道。
“不瞒小楚总说，对金园感兴趣的可不止盛天一家公司。”
不知道是不是夏悠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杰克愚蠢之中透露着几分明显的狡诈。
楚子因并不意外，他听闻后依旧平淡。
“是吗？看来这块地很抢手，是块风水宝地。”
“那是自然！”
杰克见楚子因并不急切，自己也放缓了语速，故作深沉：“所以，这块地最终花落谁家，就看各位买家的‘诚意’到底有多足了！”他刻意加重了“诚意”二字，试图营造出竞争激烈的假象，趁机抬高筹码。
“既然如此，先安排我的人入住金园，至于买卖的事，还需观察几日再议。”
这番话让杰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他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楚家三少爷如此沉得住气，甚至带着一种审视的姿态。
但他很快调整过来，干笑两声：“哈哈，应该的，应该的！管家！快，带贵客去房间！”
跟在杰克身后的老管家连忙躬身应下。
——
夏悠能够感受到这个度假村扑面而来的年代感，走进主楼，这里的地毯上总有些黑乎乎黏腻腻的污渍，墙壁上的挂画也是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复古陈旧的电梯运作起来带着嘎吱嘎吱的响声。
“楚总，”楚生压低声音，在楚子因身边请示，“是否需要我去查探一下，所谓的对手究竟是哪一方？”
“不必。”楚子因目光平静地扫过略显破败的走廊，“有些人，很快会自己按捺不住。”
夏悠站在两人身后，她紧紧握住掌心，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加入商业竞争了，此刻她颇有些刺激感。
“夏助理。”
头顶传来冰冷清脆的声音。
“楚总，有什么吩咐吗？”
“杰克.李斯特并非正派，在这里保护好自己。”
楚子因的话让她一头雾水，正想开口问些什么，只听“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迎接他们的是杰克和金园的老管家。
“小楚总，您带来的几位保镖，我已经妥善安排到隔壁的副楼了，那里条件同样很好。”
杰克笑眯眯地说着，目光却像滑腻的蛇，悄然滑到楚子因身后的夏悠身上，“这位就是您的助理夏女士吧？我们金园的雪山景观房可是一绝，尤其受女士青睐。如果夏女士有兴趣，我可以立刻让人将您的行李搬过去。”
夏悠背脊瞬间窜过一丝寒意，楚子因的警告言犹在耳。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拒绝：“谢谢您的好意，不必麻烦了。我的房间离楚总近一些，更方便处理工作。”
杰克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好吧。”
楚子因：“李斯特先生，不知是否方便劳烦您，带我们游览一下金园？”
“当然！我的荣幸。”
赫斯珀里得斯金园占地面积广阔，俨然一个功能齐全的小型城镇。
尽管内部的装修普遍显得陈旧，但作为一个度假村，该有的设施一应俱全，夏悠看见了规模宏大的滑雪场、氤氲着热气的天然温泉、各式各样的娱乐场所以及汇聚了各地风味的高级餐厅。
但从这些设施的规模和残留的精致细节，不难想象它昔日的辉煌与繁华。
然而，如今园区内大约只有一半的区域仍在开放，游客寥寥，大部分设施都处于闲置状态，透着一股瘆人的萧瑟。
仅有的些许人气，似乎都集中在仍在运营的滑雪场区域。
但如今园内只有一半功能区域开放，现在的游客过来也只不过是为了体验一下滑雪场。
“您看，金园的这些设施，其实底子非常好！”
杰克卖力地吹嘘着，对略显斑驳的墙壁和坑坑洼洼的路面视若无睹，“只是稍微有些落后于时代，外观旧了点。只要小楚总愿意投入一些资金进行翻新，我相信，游客一定会重新络绎不绝！”
他言语轻松，仿佛金园的萧条仅仅是缺一笔装修款而已。
楚生毫不客气地戳破了他的粉饰：“赫斯珀里得斯金园的问题，恐怕不仅仅是设施老旧吧？”
“是啊，”夏悠也忍不住小声附和吐槽，“而且这些设施的落后程度，恐怕也不是一点点……”
杰克的脸色“唰”地一下变绿，他尴尬地干咳两声。
“咳咳咳……看来还是楚家财大气粗，小楚总怕是金汤匙的生活过够了才觉得这里破旧，对于普通人来说，这里已经是度假天堂了，尤其是眼前这几座巍峨的雪山，在联邦没有哪个区能有这样的景色。”
楚子因似乎并未将他们的争论放在心上，他的目光越过杰克，凝注在园区西北角一处被划为关闭区域的地方。
那里矗立着一座半圆形的穹顶建筑。建筑通体呈冷白色，线条简洁流畅，乍一看，几乎与背后连绵的雪山融为一体，若不仔细分辨，极易被忽略。
“那个穹顶建筑，是做什么的？”
杰克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眼中迅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诈，但他并未隐瞒，反而带着点炫耀的语气说：“不愧是小楚总，好眼力！那个啊，以前是室内滑冰场，后面嘛……租给企业做实验室了。”
“是吗？滑冰场改为实验室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嗨，小楚总您有所不知。”
杰克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却恰好能让周围几人听见，“我们S区冬季漫长，气候寒冷干燥，拥有进行某些实验的先天优越条件，不少高科技企业都在我们这边设立了实验室。”
“那个滑冰场，场地宽敞，位置僻静，无人打扰，租用它的那家企业，每年支付的租金可是这个数！”
他比画了一个手势，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所以说，赫斯珀里得斯金园，依然是一块宝地啊！”
“看来赫斯珀里得斯金园依旧炙手可热。”
“那是当然。”
楚子因的视线在那座穹顶建筑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收回。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礼貌微笑，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打算深究。
“确实，独特的资源总是吸引人的。”
杰克见他似乎没有深究的意思，暗暗松了口气，又热情地介绍起其他设施，试图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回那些尚在运营的区域。
夏悠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白色穹顶，它肃穆地立在那里，像是隆起的墓堆，仅仅是看着，便让她寒毛直立，一股说不清楚的诡异感和割裂感涌上心头。
“时间不早了，金园特意为您准备了特色晚餐，不知小楚总能否赏个脸？”
再往前走就是白色穹顶建筑实验室的地方了，杰克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时间，油腻的脸上依旧挂着虚伪的假笑。
而楚子因神色夏悠却捉摸不透，像是冷笑，将一切看透，似乎又有一些期待。
“好啊，劳烦李斯特先生带路。”
--
S区的特色美食以牛羊肉为主，选用当地放养的优质食材，配以独特的香辛料烹制，香气浓郁，风味十足。
夏悠忙碌了一天早就肚子饿了，面前香味扑鼻的牛排羊排无时无刻不散发着香气引诱着她。
但她的身边坐着楚子因，她的顶头上司，老板还没动筷，她只吞吞分泌的口水，眼巴巴地看着美食望梅止渴。
“这是我们当地特色冰瀑酒，此酒大部分时间都埋在雪中，一年只有雪化时的短短数月才进行发酵。”
杰克介绍着冰瀑酒，并吩咐下人给他们倒酒。
这酒晶莹剔透，像冰雪消融的水，刚落在玻璃杯中，杯壁便梦幻般结上一层冰霜。
夏悠并不擅长喝酒，她的酒量甚至要以口为单位，通常五口以上就脸红心跳了。
但现在的局面她难以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喝几口。
“早就听闻冰瀑酒一杯即醉，所以不必给我的助理倒酒了。”
一旁的楚子因像是有读心术一般，像救世主降临到夏悠身边，他修长漂亮的手挡住了女佣手中的酒壶。
夏悠用感激的眼神看向他。
杰克哈哈两声干笑：“原来小楚总也会怜香惜玉，那给这位夏助理端上我们本地特色浆果汁。”
“谢谢，我确实不能喝酒。”
“怜香惜玉”这四个字对于夏悠来说有些尴尬，与其说楚子因是怜香惜玉，倒不如说他只是关心下属。
“李斯特先生，不如今天我和楚总陪您一起品尝这冰瀑酒。”
楚生优雅地端着酒杯，眼镜片后面的双眼笑眯眯的，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
“当然，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几人边吃边聊，夏悠身边楚子因的酒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几杯酒下肚，他和楚生的脸色依旧呈冷白色，脸上话音中没有丝毫醉意。
这难道是他们楚家遗传的天赋吗？
夏悠暗中佩服，对于冰瀑酒，她有所耳闻，就算是酒量再厉害的人，也喝不了几杯。
餐桌上，杰克的脸色有些又黑又红，他本想把几人灌醉，但不曾想楚子因和他秘书的酒量深不可测。
他放下酒杯，决定不能这样下去了，谁知酒杯刚落在桌子上，坐在对面那个深沉冷冽的男人冷不丁地提醒他。
“李斯特先生，你的酒杯里没有酒了。”
杰克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干笑两声：“哈哈，没想到小楚总不仅年轻有为，就连酒量也如此优秀。”
身边的女佣上前一步，又给他斟满了一杯冰瀑酒，楚子因和楚生配合极为默契，不着痕迹地，一杯接着一杯，硬生生地给杰克灌醉，直到他站起来时双腿已不利索，这场酒局才算结束。
午夜已过，宴席散场。
几人各自回到客房，走廊重新归于沉寂。夏悠却未立刻休息，她思忖片刻，转身走向后厨。
楚子因和楚生饮下的冰瀑酒不是一般的酒水，即便他们面上没有任何表现，但胃一定不舒服。
她想去后厨要些温热的牛奶与蜂蜜，为他们调些简单的醒酒饮。
半夜十二点，楼内清冷寂静，除了零散的几位女佣，夏悠没有看到其他人，她迅速穿过走廊来到后厨，顺利地拿到了牛奶和蜂蜜，准备回到自己的客房。
她的房间在楚生的旁边，在楚子因的对面，只要将蜂蜜牛奶放在两人的门口再发条消息就好了。
也许是没有多少客人入住的原因，走廊的暖气供应并不足，寒风不知从条缝隙里钻来进来，吹得她汗毛直立。
就在拐弯处，一阵极轻微的“咯吱……咯吱……”声，突兀地刺破了寂静。
夏悠猛地顿住脚步，屏息聆听。
那声音缓慢、粘滞，像是陈腐的木质地板在被什么重物反复碾压，又像是……某种钝器在耐心地磨着什么。
一瞬间脑子里涌现一堆八百年前看的鬼片和恐怖小说的画面。
走廊的灯光昏暗，复古的墙壁壁纸上花纹模糊不清，接近地面的地方总是有莫名其妙的污渍，乍一看很像是一团干涸的血迹。
越看越可怕，越想越恐惧。
夏悠加快步伐，她不敢回头看，只想着赶紧将牛奶蜂蜜放在楚总门口，自己赶紧进屋将头闷进被子里睡觉。
“咚咚——楚总，解酒的牛奶我给您放在门口了。”
门内没有人回应。
也许他是在洗澡。
夏悠这么想着，便将牛奶蜂蜜放好，准备赶紧回自己的房间。
正当她要转身离开时，面前门门迅速打开，还不等她反应，一只成年男性的手从门里伸出来覆在她的手腕上。
手腕上传来冰冷的触觉，她的心跳加速，那只手的力气极大，将她整个人拉进了门里。
“等等——”
夏悠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只听见耳边传来“砰”的关门声。
她整个人背靠着门，被楚子因紧紧禁锢在怀中。
他个子高挺，刚洗完澡，身上披着一件浴袍，浴袍的领子微微敞开，里面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她闻到了来自他身上若有若无熟悉的雪松味。
霎时间，她的脸色憋得通红。
“楚——”
冰冷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楚子因逆光而立，侧脸轮廓被阴影勾勒得愈发锐利。他俯身靠近，微凉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声音压得极低：
“嘘——别出声，门外有人？”
有人？
她刚刚来的时候除了女佣谁也没见到，而且就算是人，也没必要这么这样大动干戈。
夏悠朝着他眨巴眨巴双眼，她有些不解。
“准确的来说，外面不是人。”
？
夏悠困惑，一时间她忘记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转过身，趴在门上的猫眼窥探外面。
她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门外的走廊，正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道黑色的身影，明明刚才的走廊只有她一个人！
夏悠再凝神一看，她屏住了呼吸，知道楚子因为什么说外面的不是“人”了。
几道黑影在走廊里缓慢移动，它们头部呈不自然的三角形，金属外壳在昏暗灯光下泛着冷光。仔细看去，整个头颅竟被钢铁包裹，无数钢钉深深嵌入，如同某种残酷的刑具。
这些“怪物”行走的姿态异常僵硬，关节转动时发出细微的机械摩擦声。它们没有五官，没有表情，只有钢铁覆盖的三角形头部在空气中机械地转动，像是在扫描着什么。
夏悠猛地后退半步，后背撞上楚子因的胸膛，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战，却也让她意识到——刚才在走廊里，就是这些东西在暗处窥视着她。
她深吸一口冷气，看着眼前的景象，还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这还是现实世界吗？
猫眼里的那几个黑影在走廊徘徊着，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没有目的。
“他们是……怪物吗？”
她压低声音，有些难以置信。
“人造的怪物罢了。”
“人造的怪物？”
夏悠不解，但是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那群“人”的大脑像是被改造过，在他们改造过的大脑外层加上了一层坚固的外壳。
“他们……是智脑实验品？”
楚子因点点头，夏悠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你很聪明，他们是智脑的产物。”
他没想到楚子因直接肯定她的答案，他的语气就像知道一切一般让夏悠感到疑惑。
还来不及仔细思考，门外有了动静。
楚子因重新贴近猫眼，冷静地注视着门外。
一名被动静惊扰的女佣提着裙摆上楼查看，当她看清走廊里的存在时，惊恐的尖叫卡在喉咙里——
下一秒，那些原本迟缓的三角头怪物骤然暴起，如同嗅到血腥的猎犬般猛扑过去。金属肢体撕裂空气，一道血柱从女佣脖颈间喷涌而出，她甚至来不及呼救，便软软地倒在猩红的地毯上。
楚子因的指节在门板上微微发白。
而那些怪物正扑在她的身上玩弄她的四肢。
“有人在外面，我们是不是要救她……”
那一声尖叫听得夏悠浑身一颤，她想透过猫眼去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但脑袋刚贴在门上，就被身后的楚子因捂住了眼睛。
他不想让她看见外面血腥残酷，宛如人间炼狱的景象。
“别看，那个人已经没救了。”
他冰冷的声音宣判了外面女佣的死亡。
“没救了……怎么会……”
夏悠滑落到地上，她无法相信，仅仅是一门之隔，一个鲜活的生命消逝在自己的眼前，此刻，她无法镇静，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楚子因转身走向套房深处的复古客厅，巨大的水晶吊灯在他身后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在丝绒沙发上坐下，指尖轻轻按了按眉心，声音里难得透出一丝疲惫的温和。
“夏悠，过来。”
夏悠仍僵立在门边，指尖深深陷进掌心。方才那血腥的一幕在脑海中不断闪回，令她浑身发冷。
“楚总……我们……”她的声音止不住地发颤，“现在该怎么办？那些怪物会不会进来……我们要不要报警……”
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想法，逃走、求救、躲避……
楚子因抬眸看她，目光如淬火的寒冰：“要活下去，首先得学会与恐惧共存。”
是啊，她还什么都不清楚，不明白为什么在度假村会有这种智脑试验品的存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攻击别人。
智脑实验品……
她反复地咀嚼这几个字，她想起在白天同样听过类似几个字。
滑冰场改成的实验室……
死寂在房间里蔓延了漫长的半分钟。
夏悠扶着门板缓缓站直，混沌的思绪逐渐沉淀。
她忽然意识到——从走廊异响到怪物现形，楚子因的反应太过镇定，太过熟练，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意外，只有洞悉一切的冷冽。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她转过身，目光如刀锋般直直刺向沙发上的男人，声音又因克制而微微发颤：“这一切……楚总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楚子因没有回避她的视线，坦然迎上那道掺杂着恐惧与质问的目光。
“是。”
他承认得干脆利落，嗓音低沉，似乎并不打算对她有所隐瞒。
他有的只有将她卷入这场未知危险的内疚。
“今天白天见到的白色穹顶实验室，那里应该是一些人研究智脑的地方。”
“那些门外的怪物，就是实验室的失败品。”
楚子因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有人故意把它们放了出来。”
夏悠的指尖深深陷进掌心，没想到这里居然是传闻中进行智脑实验的地方，她似乎无意中撞见了可怕的事实。
“他们的目标是什么？”
“或许是我。”
这四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在夏悠心头激起千层浪。
楚家三少爷，这个身份既是荣耀也是诅咒，家族内部的权力倾轧，四大世家之间的明争暗斗，要比电视剧里演得还要可怕。
这些斗争离她太遥远，此刻却近在咫尺。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背后有多少阴谋，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视线扫过紧闭的房门，她声音微颤：“我们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白天跟随他们一起来的保镖都被杰克安排到了副楼，看来这样的安排别有深意，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楚子因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西装内袋取出一把紧凑型手枪，轻轻放在茶几上。
枪身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每一个线条都透着杀伐之气。
“会用枪吗？”
他抬眸，目光如炬。
夏悠的呼吸一滞，以为他们要用这把枪杀出去。
“今晚你留在这里，那边有一间次卧。”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拿着它，关键时候能保命。”
“那你呢？”夏悠脱口而出。
“我守夜，如果门外有动静，我会提前叫醒你。”
“不行！”
夏悠闻言一屁股坐在楚子因旁边的沙发上。
“屋外的那群怪物，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似乎听到了楚子因轻声叹气的声音。
“有我在这里守着，他们不会折腾太久。”
“那也不行。”
他看着她的双眸，清透而坚定，似乎是下定决心要和自己守到天亮。
“好。”
楚子因起身朝着卧室走去，不一会儿他抱着一条毛毯走出来，将毛毯递给她。
“这里暖气不足，不要着凉了。”
“谢谢……”
她接过毯子蜷进沙发角落，浓郁的消毒水气味萦绕在鼻尖。两人一时无话，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风雪声填满寂静。
沉默了半晌，夏悠缓缓开口。
“要报警吗？”
“报警没有用，能在这里进行智脑实验的，说明已经向上打点好了一切。”
“他们……是谁？”
除了四大家族，夏悠想不到还能一手遮天的人了。
或许真的如外界所说……是棱镜背后的韦斯特家族也不一定。
“一群异想天开的疯子罢了。”
疯子……
夏悠紧紧盯着门外，此时门外没了动静，那群人想做这些实验是为了什么呢？
改造人脑又有什么显而易见的好处，外面的试验品可不聪明，只像一群嗷嗷待哺的野兽。
她想着想着脑子有些昏沉，忙碌了一天，在这个时候眼皮子有些撑不住了，开始疯狂地点头。
楚子因察觉到了她的困意。
“实在困的话，不用勉强自己。”
夏悠立马用手拍拍脸，打起十二分精神，
“我不困。”
但是说完这句话没多久，一股浓烈的睡意席卷着她。
夏悠是被噩梦拽醒的。
梦里，那些三角铁头的怪物迈着僵硬的步伐，从走廊的阴影里不断涌出。
她拼命奔跑，双腿却像陷在雪泥里，喉咙像是被冰封，发不出半点声音。
最绝望的是，她清楚地知道这是梦境，意识在疯狂叫嚣，身体却动弹不得。
冰冷的手指触到她的后颈——
她像从万丈悬崖坠落。
“不要——”
夏悠猛地从沙发上弹坐起来，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的衣料。
她单手撑住额头，胸腔剧烈起伏，梦里那种失重感还残留在四肢百骸。
昏暗的客厅里，只有壁灯投下温暖的光晕。
她在哪？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噩梦？
意识像破碎的镜片，在现实与梦境间剧烈晃动。
梦中画面疯狂闪回，黑金色私人飞机掠过雪峰，白色穹顶实验室静默矗立，还有那些三角铁头的怪物在昏暗走廊里游荡……
“原来是梦……”
她长舒一口气，抬手抹去额角的冷汗，果然，现实中怎么可能存在那样荒谬可怖的事。
直到她抬起眼帘。
楚子因就坐在身侧的扶手椅上，修长的手指悬在半空，离她滑落的毛毯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暖黄壁灯在他冷白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那双深邃的眼眸正静静注视着她。
空气中还残留着消毒水与雪松交织的气息。
这一刻，她的噩梦与现实轰然重叠。
眼前复古豪华的总统套房和板着一张冷脸的楚子因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梦中发生的事是真的。
楚子因见她神情恐慌便收回了手。
“你做噩梦了吗？”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夹杂着丝丝疲倦感。
夏悠缓了几秒，她想起了昨晚的事，只是自己本来说好要跟他一起守在客厅，但不知怎么却睡着了。
“嗯……抱歉楚总，我似乎是睡着了……”
他确认她的状态还可以后心里松了口气。
“嗯，昨晚什么也没发生。”
夏悠盯着茶几上的手枪，它依旧在那里，似乎在提醒她，那不是梦。
“门外的——”
“咚——咚——”
夏悠的话还没说完，门外有规律的敲门声打断了她。
“楚总，是我，楚生。”
楚子因起身，他依旧穿的是昨天那件黑色的浴袍。
现在光线充足，夏悠的心情缓了过来，这时她才留意到单薄浴袍下楚子因挺拔的身姿和清晰的身材轮廓。
她唰的一下脸红得像苹果。
楚子因拉开门，晨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棂斜射进来，在他脚边投下一道狭长的影子。
他微眯起眼，细致地扫过每一寸地毯、每一片墙纸。
走廊洁净如新，连壁灯边缘的雕花都一尘不染。昨夜那场血腥的猎杀，连同飞溅的血迹与怪物的足迹，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总早安。”
楚生立在门外，镜片后的目光沉静：“李斯特先生邀请您共进早餐。”
“稍后便去。”楚子因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
楚生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再次确认道：“是否需要安排今日的专机？”
楚子因平静地答复：“通知盛天，行程延期。”
“好的。”
楚生鞠躬离开。
夏悠在沙发上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待楚生走后她立即起身来到走廊处。
她无法相信，走廊依旧是破旧的模样，上面没有尸体，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智脑的试验品。
“这……这里有人处理过了？”
“嗯，看来对方并没有什么胆量。”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他们只是想让我知难而退，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夏悠思考着，让楚子因离开这，意味着让盛天放弃收购金园，那么最有可能做这些事的人就是另一个想收购这儿的公司。
也就是那个白色穹顶实验室背后的操纵者。
“是他们！”
“嗯。”
“太危险了，楚总，为什么我们不今天离开这里？”
楚子因墨色的双眸淡淡地与她清澈的双眸对视。
她一定怕极了。
“今天我会让楚生安排专机，你先回A区。”
夏悠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一定是认为自己害怕了。
她挺直脊背，反驳道：“我们要走一起走。”
“你不害怕吗？”
“怕。”她诚实回答，指尖却在身侧悄悄握紧，“但我更想知道真相。”
她的内心深处有一股莫名的力量驱逐她的恐惧。
她得知道真相，必须知道真相。
夏悠摇头坚定道：“楚总，这是我的工作，我要跟你一起回A区。”
楚子因静默地注视着她。
晨光里，少女的睫毛还在微微颤抖，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不容动摇。
他最终轻轻颔首：“随你。”
“咕噜咕噜——”
夏悠的肚子发出不合时宜的响声，她尴尬地看向别处，想找个话题忽略此事。
楚子因察觉到了她的饥饿，率先开口：“先去吃早餐吧。”
“额，好。”
——
杰克早就在餐厅恭候多时，他笑眯眯地朝他们投来目光，脸上的横肉都能挤死一排蚊子。
“小楚总昨天休息得如何？”
他的话中有话，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还不错。”
楚子因坦然对答，像是昨晚的一切不曾发生一样，淡定地坐在杰克的对面。
金园准备的早餐还算丰富，该有的种类都有。
夏悠坐在楚子因的旁边，对着面前丰富的餐食踌躇不决。
这些菜会不会有毒？
她用余光瞄了一眼对面的杰克，他正吃得油光满面，再看一眼身旁的楚子因，他正在给吐司面包片上均匀涂抹花生酱。
怀着忐忑的心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勉强吃下一片吐司。
“不错就好，昨夜四楼的水管爆裂，半夜工人维修，生怕吵到小楚总了。”
“是吗？也许我的睡眠质量太好了。”
他拿起手边的餐刀，开始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中的香肠。
杰克在楚子因的脸上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表情，他语气开始变得有些急促。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这几天是S区的雪女节，镇子上有不少特色活动，小楚总要不要带着两位助理去看看，顺便考察考察S区的风土人情？”
“不必了，当下我只关心你出手赫斯珀里得斯金园的价格。”
“价格？小楚总何必着急？那家公司的负责人还没赶来呢。”
“盛天并非对金园势在必得，如果还要拖延，我想我们没必要再继续谈下去了。”
杰克闻言眯着他本就狭小的双眼。
“如果是这样，那真是有些遗憾。”
“能欣赏到S区独特的风景，那么就不算遗憾，倒是你，确定要拿这座破败的金园，来赌李斯特家族最后的气运？”
杰克脸色瞬间沉下，原先的笑容凝固成了冰块，他们李斯特家族在当地小有名气，但放到整个联邦却又无人问津。
不少第一次听闻的人都认为他们李斯特家族是韦斯特家族的盗版。
现在又要被眼前这个四大家族的人嘲笑自己家族的命运，此刻他努力克制着自己情绪。
“身为商人，赌，可是我们的天性，这座金园就是我父亲赌来的。”
“一场注定输的斗争，那不叫赌。”
楚子因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叮嘱一旁的楚生：“楚秘书，你可以让人准备准备了，通知大家明天我要回盛天开会。”
夏悠闻言睁大眼睛看着他，刚刚他还说要弄清真相，现在就要回去了。
这时，他正好转过头，深潭般的双眸与她瞪大的双眼对视，微笑着问道：“夏助理，听说你很喜欢S区文化，今天下午我们就去体验一下雪女节。”
她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喜欢S区的文化了？
夏悠一头雾水，但她聪明地知道自己要配合领导。
于是她也用一个甜甜的笑容回应他：“好的。”
——
S区的雪女节是联邦最神秘的节日。
夏悠也只是从课本上了解一点关于这个节日的故事。
在S区最北方有一个小镇，名为永雪镇，这里的冰雪永不消融，是联邦最寒冷的地方。
在传说中，很久很久以前，这里的人们没有火种，许多人都会冻死在漫长的冬季，直到镇子里来了一位陌生面孔的少女。
她的毛发、肌肤、双瞳都如雪般洁白无瑕，她赤裸着肌肤，像是雪的孩子不怕冷一般。
镇上的人将她视为怪胎与不祥，称她为雪女，并纷纷拿起武器驱赶她，在无数的谩骂与攻击下，雪女被打死了。
她的尸体横在永雪镇的大街上，因为这里的低温，很快尸体覆上一层薄冰，此刻的她像一座雪雕，无人敢碰触，也没人愿意将她的尸体埋葬。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行者路过这里，当他看见雪女的尸体时莫名地流下泪水。
“可怜的孩子，愿你于此地长眠——”
行者脱下他唯一一件御寒的冬衣，并将它覆在了雪女的尸体上。
第二天镇上的人新奇地发现——雪女的尸体消失不见，留下来的是一团永不会熄灭的火焰。
从那以后，永雪镇拥有了火种来对抗严寒漫长的冬季，为了纪念这一天，镇子上的人称这天为雪女节。
在雪女节的这一天，人们会在家门口雕刻雪女的冰雕，祈求雪女能保佑他们平安顺遂，午夜时分，全镇居民身着白衣，手持冰灯，无声地列队走向雪山深处的“雪女洞”，队伍最前方由三位被视为“雪女之嗣”的苍白少女引领，她们将一尊用新雪与黑冰雕成的雪女像送入洞穴深处。
夏悠一口气讲完了这个故事，她向楚生和楚子因诉说了她所知道关于雪女节的全部。
楚生：“像许多其他节日一样，都只是人们口口相传夸张的传说故事罢了。”
“是的，但是网上不少人说雪女夜巡是全联邦最震撼的游行。”
“想去看吗？”
楚子因问道。
她点了点头：“想看，只不过……午夜时分会不会太晚了……”
夜晚是最容易发生混乱的时候。
“来都来了，既然接下来没有其他工作，体验一下雪女节也不错。”
楚生微微诧异，但很快镇定了自己的神色：“好的，那我去安排保镖，镇上人多眼杂，行动还需谨慎。”
说话间，车子已驶入雪山脚下的小镇——永雪镇，这几年镇子被打造成旅游小镇，但因基础设施跟不上，来这里的游客并不算多。
接连不断的红色屋顶富有当地特色的木屋映入眼帘，雪山下的永雪镇静谧安详，远处的炊烟袅袅，路两旁的松竹挂着松软的雪，几人像是误闯入了童话世界。
夏悠打开车窗，冰冷的风扑面而来，夹杂着雪的清香，这里的空气是在A区永远闻不到的透彻心扉的清新。
“吹太久的冷风会感冒。”
她正欣赏着窗外的美景大口大口吸着新鲜空气，坐在商务车对面的楚子因一边看着报纸一边不忘提醒她。
“哦，好的。”
夏悠关上车窗，以为他在提醒自己窗外的冷风会吹到他。
“夏助理这个给你。”
一旁的楚生不知道从哪套出了三顶毛线帽子。
“这是？”
“永雪镇的特色帽子——雪帽，听说永雪镇的人都有这顶帽子，雪帽用当地的绵羊毛手工钩织而成，每一顶帽子的图案各不相同，保暖功能还是不错的。”
“谢谢！”
夏悠开心地道谢，这顶雪帽十分特别，帽子整体呈长方形，顶部有个凹槽，两边的尖角像小猫的耳朵，十分可爱，帽子的边缘还有毛茸茸手感舒适的兔毛。
她手中的雪帽用红白蓝三色编织的当地特色图文，戴在头上又暖和又好看。
一顶毛茸茸的雪帽下，忽地探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眸，那瞳仁清亮得像镶嵌上去的琉璃，她的脸颊被暖气蒸出两团红晕，白里透粉，像圆鼓鼓地嵌在小小的脸蛋上。
“很暖和呢！”
夏悠感叹道。
“楚总，这顶雪帽是您的。”
楚生一脸正经地给他递去一顶藏青色图纹雪帽。
他放下手中的报纸，那顶有些萌又有些民族特色的帽子实在与他气质不搭，正要拒绝楚生时，他看见了夏悠双眸中的期待。
她微微仰着头，杏仁一般的双眼盯着他，似乎极其期待他戴上雪帽的样子。
“谢谢。”
拿到雪帽后他反手扣在了自己的头顶上，身上的黑色大衣、黑色西装、黑色皮靴配上极具民族风情的雪帽，他不知道这样的自己会不会有些滑稽。
帽檐落下的阴影柔和了他锋利的眉眼，那格格不入的装饰，竟奇异地淡化了他周身疏离的气场，显出一种别样的……温柔。
她看着看着，一时竟忘了挪开眼。
直到车子停到路边，她才察觉到刚刚那番失礼，她摸摸发烫的脸颊，将头低下。
“楚总，到了斯诺广场附近。”
“嗯。”
斯诺广场是永雪镇跳动的心脏，终年萦绕着游客的欢声与商贩的吆喝。
广场中央，一座巨大的雪女雕塑静静矗立，与周遭的热闹形成无声的对峙。
她通体由玄冰雕琢，线条凛冽，赤裸的身躯被一袭仿佛永远迎风的斗篷半裹。神女微微垂首，有眼无珠，纤长的指尖捧着一簇被冰封的、跃动的火焰，姿态神圣而又脆弱，仿佛过了这个严寒的冬季她便将不复存在。
在网上有这样的评论，这里当游人走到她的正下方，鼓起勇气仰视时，便会惊奇地发现，雪女低垂的眉眼所凝视的，从来不是掌心的火种，而是正在仰望她的游人。
那一刻，仿佛不是人在瞻仰神，而是神，在寂静无声地，眷顾着人。
此时正是正午，游客最多的时候，广场内人群熙攘。
楚生见状扶了一下眼镜：“楚总，我们要过去吗？”
他的言外之意便是这里人多眼杂，负责盯梢的保镖不易保护他们，很容易出现什么意外。
楚子因下车时戴上了一副墨镜，只露出了流畅锋利的下颌线条。
“来都来了，先逛一逛。”
夏悠暗喜，虽然不知道老板来这里的目的，但是能出差时领略当地特色，她还是很高兴的。
几人走近斯诺广场，夏悠立马被面前的雪女雕塑所吸引，这是这个小镇最高的建筑，在冬日的暖光下，雪女手中的火种生生不息地燃烧着，她就这么静静地、肃穆地立在这座小镇，但却不融于这座小镇，像是特别地存在。
身边最近的导游带领着队伍，拿着喇叭在那滔滔不绝地讲解着这座雕塑的由来。
“大家知道这座雕塑是谁投资打造的吗？那个人可是四大家族里的大人物，一百年前，韦斯特家族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当时家族里出现了一位疯狂的科学家，名为塞特.韦斯特，他既是科学家也是位商人，有一年他出差路过这座小镇，听闻了雪女和永雪镇的故事，他深受触动，于是大手一挥，投巨资打造了这座雪女塑……如今韦斯特家族已发展庞大，这件轶事渐渐被人遗忘……”
韦斯特？雪女塑？
这是夏悠从未听闻的故事。
再次仰起头，她仰望着雪女那双眸子，也许是因为传说中的雪女是白瞳的原因，雕塑上的雪女有眼无珠，但却能看出她的眼神。
是哀叹。
她的脑子里莫名蹦出这两个字。
“楚秘书，能给我和雪女塑拍一张照片吗？谢谢。”
“可以。”
楚生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从她的手中接过手机，并指出了一个拍照的最佳位置。
夏悠害怕耽误两人的时间便小跑过去，刚摆好祖传的剪刀手和标准微笑，就看见一旁的楚子因跟楚生说了什么，然后楚生将手机交给他。
他的手纤长宽大，夏悠的手机在他手掌中像是玩具一般。
劳烦老板给自己拍照，这是夏悠不敢想也不敢做的事，她的神情开始有些别扭和慌张，刚刚舒展的姿势也变得有些僵硬。
“等等——”
“看镜头。”
楚子因的话打断了她，她立马噤声再次摆好姿势。
“一二——”
也许是雪帽的保暖功能太好了，她总觉得自己的耳尖热热的，看着楚子因还要给自己拍，便连忙跑了过去。
“一张足够了，谢谢楚总！”
她红着脸要拿回手机，奈何他个子太高，这个动作实在是不顺手。
“不看看拍得怎么样了吗？”
“看！”
楚子因将手机递给她，夏悠瞄了一眼也没看清。
“楚总拍照技术特别好，拍得我很喜欢。”
她正要关掉手机，结束这个话题时，一位穿着本地特色服饰的大叔忽然插进两人中间。
“这对小情侣，需不需要我帮你们拍照？”
情侣？拍照？夏悠脸色瞬间通红，立马解释道。
“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情侣……”
“那麻烦您了。”
楚子因面色波澜不惊，他既不解释，也没有拒绝，只是将自己的手机给那位大叔，转头看向她。
“拍张照片可以留作纪念。”
“那楚秘书和我们一起拍吧，欸，楚秘书呢？”
夏悠左望右望，没有瞅见楚生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人就不见了。
“我让他去买特产了，不用管他。”
“好吧……”
只是自己和楚子因拍照，多少有点奇怪……但是见他轻松不在乎的样子，自己那点奇怪疑虑也消失不见。
一旁的大叔神秘地笑笑，一副自己什么都懂的样子。
“哎呀，你们站这里吧……这位先生和女士离近一些，你们这太远啦，像是隔了一道银河……”
夏悠尴尬地挪动着小碎步，一厘米地一厘米地靠近他。
她再次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雪松味，与永雪镇的雪味不同，他身上的气味像是初晨松柏枝头的积雪。
“在离近一些嘛！别像陌生人一样。”
大叔拍了许多张照片，似乎不太满意，就当夏悠在纠结是不是可以不拍了的时候，她的肩膀处多了一只手。
楚子倚揽着她的肩膀，但没有直接与她的身体接触，而是非常标准的绅士手。
她的耳尖再次红热。
“非常好非常好，这张照片拍得非常不错！”
大叔终于拍完了，她有些好奇拍得怎么样，正要凑过去看，大叔把手机收了起来，拿手比画了一个五。
“拍一次照片五联邦币——”
？
“你不是说帮我们拍照吗？”
夏悠皱起眉头质问道。
大叔摸着自己的小胡子，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块牌子。
——有偿拍照，一次五联邦币。
“你这强买强卖！那我们把照片删掉不要了可以吧？”
她差点气得气都喘不上来，这种发生在新闻的事居然被自己碰见了。
“这位先生穿的衣服一看就不便宜，要不您把钱付了吧，才五联邦币而已，对于你们这些外来游客而言就是喝口水的钱。”
小胡子大叔的模样愈发变得无赖，已然换了衣服贪婪狡猾的嘴脸，他最清楚这帮体面的外地人了，为了少一些争执和多一些旅游的体验，他们一般都会给自己这五联邦币。
事实也是如此，楚子因从一开始就已经看穿他这些小伎俩了，至于为什么不拆穿，他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从他的角度出发，五联邦币对他造成不了任何损失。
正当他要付这五联邦币时，夏悠抓住了他的胳膊。
“楚总，你不要付钱！不要纵容他！”
她此时全然忘记刚刚拍照的尴尬，叉着腰，怒气冲冲地伸出手跟小胡子大叔讨要楚子因地手机。
“先把手机还给我们，你这是侵占他人财物！”
“小姑娘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有谁能证明这个手机是你们的？一部手机和五联邦币孰轻孰重，这你还是分得清的吧？”
他愈发变得无赖，自己本来要到手的五联邦币就这么被眼前这个小姑娘搅黄了。
“那我们要报警了！”
“报呗，我还告你诬陷呢！”
“你这个无赖！”
“是又怎样。”
“我要报警！”
……
一旁的楚子因看着眼前的夏悠，她身形小小的，但是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底气十足，似乎体内蕴含无数力量，刚刚本想付钱息事宁人的想法此刻烟消云散。
他想着“把事情闹大”也未尝不可。
正当两人争执激烈之时，夏悠要上手去他的兜里夺回手机，小胡子大叔立马提高警觉，伸出手推了她一把。
中年男人的手劲可不小，尤其是当地的游牧民族，从小干活一身蛮力，加上夏悠本身就瘦弱，她一个重心不稳要倾倒过去。
楚子因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你怎么还动手打人！”
“谁打你了……”
小胡子大叔正要无赖般地辩解，他原本凶恶的表情与面前这个男人冰冷的眼神对上，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眼神锋利得像薄冰，随时都会碎掉化成玻璃扎进血肉之中。
这让他想起了小时候曾经见过的雪狼，它们的眼神表面看着波澜不惊，但下一秒也可以面无表情地杀掉自己。
“这是一百联邦币，赶紧滚。”
多年的经验告诉小胡子大叔，面前的这个男人不好惹，于是他赶紧交出手机，拿着一百联邦币，跟一阵烟似的溜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