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灯》生还

3、第 3 章

　　河沟就在学校墙下。
　　孩子们听着奶狗奶猫的嘤嘤啼叫，十分不忍心，于是一窝一窝带回校园。本村的孩子偷偷带食物，寄宿的外村孩子负责照顾，到如今，校园里积累了五只狗，十一只猫。
　　“我们也能”帐号有一类内容就是猫咪乐园设计，最出圈的一条视频，是给一个女孩子在单身公寓的客厅和阳台做了贯通的活动空间。立柱上做了几个PVC管的猫抓筒，猫抓筒上面钉了个跳板，旁边是几个型号各异的猫咪秋千。顶上是透明管做的回字型通道，几个出口钉了高低参差的航空仓，高大的绿植掩映着麻绳做的猫咪吊床。这么多丰容设施也没觉得杂乱，毫不影响视觉上的简洁温馨。
　　视频里三猫一人在这二十几平的小空间里各得其所，悠然自在，评论区都炸开了。
　　拆了吧，这么搞对人太不友好，是的，主要对我不友好，我没有。
　　缺猫吗？能自己打工挣猫粮的那种，缺的话我今晚就住过去。
　　如此种种。
　　后来陈与洪找邱悦白给陈建立它们几个规划院子，也是看了这条视频按图索骥，甚至于，“我们也能”实际上有一个小小的工厂，就是根据一般客厅的规格，做可以DIY的宠物装备标准件生产。
　　歇马营小学建起的时候村里孩子还多，所以空间很充裕。只是教室规格与城市住宅楼差异蛮大，“我们也能”的标准件用不了，还是得重新规划设计。恰好省会一家企业捐了几千册旧书过来，校长便打算辟出操场和教学楼之间的一处房子，专门做宠物与图书的共生空间。
　　这处房子和普通教室规范有点出入，进深得有12米，开间得有8米，加上层高也高，看着格外空旷。
　　和他们对接的是歇马营小学副校长，名叫郭永，大学毕业才7、8年。此人个子比章顺还高了半头，长着一张跟身高不适配的娃娃脸，头发却白了近一半。性格爽朗，跟王熙凤一样未语先笑，但眉间的川字纹却始终舒展不开。
　　李宇萍悄悄跟邱悦白说：“你看这郭校长，长得人山人海的，看着又老又小又苦又甜的，真难为他。”
　　邱悦白笑了笑。
　　郭永说：“感谢啊，感谢大家来指导工作。陈教授说下次来带几株月季，很快咱们这儿就是个繁花小院儿了。这空间怎么规划怎么装修，就要麻烦李总和邱总了。我们没有其它要求，一个是要保证安全，一个呢，还是得请两位考虑一下经费限制——咱们山区小学，确实手头比较紧张。”
　　“郭校长放心，我们账号主要面对的群体是初阶白领，主打一个简单、实用且好看；我们邱邱手最快了，晚上就能给您发初稿。”李宇萍和邱悦白对视一眼，补充：“郭校长，您知道我们有个帐号，咱们这儿施工的过程和后续效果方便给我们拍摄吗？这个类型的内容我们第一次做，我觉得还蛮有价值。”
　　郭永欣然同意。李宇萍很开心：“这个系列算咱们共创，后续的收益，我们捐一些给咱们学校，给孩子们改善伙食或者住宿条件。”
　　郭永赶忙道谢。
　　章顺跟着郭永去搬书。
　　趁李宇萍拍素材，陈与洪悄悄跟邱悦白商量：“你看章顺这孩子怎么样？”
　　邱悦白被问得一愣。
　　陈与洪说：“下午我们单位没开会，就是因为几个学生遭遇了网络诈骗，学校在研究应对方案。这里面就有章顺。”
　　原来就在一个月前，林大几个学生都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操着一口标准且柔和的普通话，自称电信局工作人员，查出学生的电话卡涉嫌洗钱，需要他们配合警方展开调查。
　　好巧不巧，前一段时间林大查出一起学生涉嫌两卡诈骗案，的确有学生利用自己的银行卡，以及收买来的同学的银行卡，供犯罪分子洗钱使用。一名大三的学生被追究刑责，判了实刑。各班安全教育班会上应该都讲到了这件事，然而现在的大学生开班会，没几个认真的。基本上都是一边刷手机，一边有的没的随便听一耳朵，一知半解之下，只接收到有人的卡被拿去洗钱并涉嫌犯罪这个信息。
　　几个大一的孩子就这么落入圈套。
　　之后电话转接到一个“本省公安厅直属刑侦支队警员”那里，对方通过视频提供了人民警察证、立案告知书、逮捕证，然后，几个刚从半封闭的高中生活中走出来的孩子就傻眼了。乖乖接受了对方对自己账户的“资金优先清查”。对方发了一个app，几个孩子在app上输了卡号、密码，把所有的钱转到了“警方”指定的银行卡上。
　　有个孩子为了凑足“优先清查额”，甚至借了网贷。
　　章顺情况更糟。他来自一个单亲家庭，除母亲外再无亲友。据辅导员说他是老来子，父亲很早去世，母亲年近六十，一直疾病缠身。大学开学章顺是一个人背着行李到校，报到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美食街找兼职，挣自己的生活费。
　　他损失的，除了自己兼职大半年攒下的钱，还有几万块是母亲的医药费。
　　陈与洪给他们上了一门公选课，课上看他状态不太对，跟班主任一打听，才知道是这么回事儿。这回带他来歇马营小学，一是给他找点事儿做散散心，再者也是想问“我们也能”帐号需不需要兼职。
　　陈与洪说：“是我冒昧了哈，你们这个帐号定位可能不太适合男性出现，只是我自己想着你们砌墙啊组装啊，也有一些搬搬抬抬的重活儿，章顺呢，能用就用，不能用就算，我再看看其它机会，你别为难。”
　　邱悦白抬头看着他微笑，陈与洪揉揉她的脑袋，问：“笑什么？”
　　邱悦白偏着头贴贴他的手臂，微笑说：“就觉得你很有爱，对公共课上的学生都这么好。”
　　陈与洪揽了一下她，笑着说：“也不是对谁都这么好，这孩子合眼缘吧，有那么一两分面熟，总感觉在哪儿见过。”
　　邱悦白沉吟：“也许是你老乡？”
　　陈与洪摇头：“不是，他是吉林考过来的。这就是缘分，你不也在千万人中就看上了我嘛。”
　　这话倒是很受用。邱悦白在他手上轻轻一拍，嗔道：“不是你看上的我么？”
　　陈与洪说：“我哪有资格‘看上’你，我只有和人间美好并陈于前，等待公子挑选的份儿，公子慧眼识珠选了我，是我的荣幸。”
　　他们俩初初恋爱，陈与洪叫她“小白”，邱悦白说小白这个名字听起来像陈建立的兄弟，还是气场很弱智商也不足的小兄弟，一只除了可爱一无所有的狗狗；陈与洪说那哪能呢，你看公子小白多霸气。于是就叫她公子小白，后来开玩笑就简称公子。
　　邱悦白笑着斜了他一眼：“哟，我们家陈老师也是世间美好呀——不过别说选这个字，成年人不做选择，成年人都要。”
　　陈与洪笑笑，不说话。
　　邱悦白自己反应过来，一下连耳朵都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