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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受惊 ...

  •   礼盒散了一地,新衣从锦盒中甩出,马蹄从粉红的锦缎上毫不留情地踩过,马上的主人高高扬鞭,朝摔倒在地静婉甩来。

      泊君反应快,急急护着她,那鞭子便落在了小郎君身上,疼得教他咬牙不敢出声。

      静婉还有些发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泊君按着她的背,教她和自己一样跪倒,头埋在地上。

      只听得泊君慌忙道:“不知是左军中尉,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未得来人发话,他一直按着静婉的背,不准她抬起头来。

      街市的闹剧惊到了铺子里的人,高芸出来时,先看到的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欢欢喜喜跑过去。

      虽不能见高芸此时的表情,可静婉听得这甜腻的声音,便已能想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姑娘此时有多娇憨了。

      高芸与其套着近乎,那马上的人也缓了些惊马的怒气,不再看跪在地上的两人,与高芸说了两句客套话后又骑着马狂奔离开。

      静婉听着那声音,却觉得对男子来说实在过于阴柔了。

      待再也听不到马蹄声响,泊君才松开手,看着静婉因为叩首而发红的额头,他只感觉过意不去,赶忙掏出手绢替她把上头的小石子轻轻擦干净。

      “静婉,真是对不住了。“

      泊君很少露出这样难堪的表情,静婉装作不觉,忙谢他救命之恩。

      马儿从未停下疾行的步伐,若不是泊君来得及时,抱她朝路边滚去,她今日恐要伤于马蹄之下。

      高芸回头看他二人委屈的模样,当即冷哼一声,甩了一个白眼后提着裙子又进了店铺。

      原本在门口站着的诗君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让她先进。

      国公府最尊贵的嫡姑娘,此时竟似乎矮了她一头。

      兄妹互相看了一眼后,诗君才跟着进去。

      泊君收回眼神,落寞说道:“方才那人……”,话说到一半他就停了下来,只摇摇头,既像是对静婉说,又像是劝自己:“该是没有让他记住你我二人,总归,以后是不会见到了。”

      他似还在惊吓中,静婉看到长袖中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想,既是高芸熟识的,那该是有些关系在,怎么泊君这样害怕。

      许是觉得自己刚才实在有些没出息,泊君勉强笑道:“可要回去了?还是再同诗君一起逛逛?”

      才出来便遇着这种事,她哪还能继续玩下去,点点头,说想回去了。

      泊君应该很满意这答案,吩咐自己的小厮送静婉回府。

      众人在店铺门口散开,却不知闹市的一幕早被人纳入眼帘。

      街道左侧便是有名的醉仙楼,楼高三层,卢昶正站于三层窗边,一语不发。

      任谁站在他旁边,都要被这十二月的冰块冻着。

      包厢里还有一男子,约莫二十余岁,已完完全全褪去少年的青涩,面容坚毅,不是当下所推崇的面红齿白,倒多了些男儿气概。

      也是一身青袍,腰间青玉佩,富贵人家出来的。

      他乃清河郡王李徵,乃李家旁系,其父安王死后,他便被接来王都,养于宫妃之手,不过是一闲散的王爷罢了。

      李徵终有些坐不住了,倒满酒后便抬着酒杯站到卢昶旁边,端给了他。

      “有什么好生气的,如今阉宦当道,便是那马撞着你我,也要学着你家弟弟,利索地爬起来磕个响头,求左军中尉原谅。”

      卢昶久久不言,心中几番激荡也只有他知道。

      本只是与友人来酒楼说话,待往窗下随意一看,便见路上有个熟悉的小人儿。

      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等着多看几眼,便确定就是她无疑。

      不等他为遇着静婉而高兴,便听得马蹄声越来越响,再看马上的人还在扬鞭疾行,不见有停下的样子,眼看就要撞到那憨傻的姑娘了……

      卢昶心里一急,欲要从楼上翻下救人,却被好友拉住:“不可!”

      李徵少有厉色:“可是要把自己会武的事抖落出来!”

      卢昶一愣,两手紧握栏杆,却没有再动。

      再往下看,片刻间功夫,又见一人冲来,抱着静婉朝滚去,这才避过马蹄。

      卢昶高高悬着的心重重落下。

      他缓缓闭上眼睛,平息心里那抹许多年没有出现的惊慌。

      再睁眼时,便见表弟拉着那小人儿跪在地上,似是犯了滔天大罪一样等着他人处刑。

      对,他们确实犯了滔天大罪,竟敢在街头惊扰那位左军中尉的马,莫说一鞭子,便是一刀砍头也不算事。

      死在这位左军中尉刀下的高贵亡魂还少吗?

      表弟做得很对,这是得罪杨氏唯一一个正确的做法,跪下,磕头,认错。

      正如李徵所言,便是他这样的皇族子弟得罪了杨家人,也要先认错再说。

      可是……可是怎么就让他这样难过!这样悲愤!

      他突然想起往事,那时还在西北军中,父亲当着众将士的面下令,将一个监军斩首,高悬头颅于城门三日。

      那监军便和如今这位左军中尉一样,虽是阉人,却手执军权,不敢叫人对这些无根之人有半点轻视。

      可父亲不一样,一个阉人借着天子的威风在他面前指手画脚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把手伸进他的军队里。

      他岂能忍?便是一刀斩下头颅来。

      后来,天子陆续派来三任监军,再无一人敢在父亲面前抖威风。

      那时他只有九岁,早见过战场生杀,自是亲眼看着士兵砍下监军头颅,看着满场将士鼓着眼睛,如沙场杀敌一样以刀剑击盾,一声声喊着杀!杀!杀!声声助威。

      黄沙飞扬,不曾迷他眼。

      唯有自豪!

      那时他和父亲一样,只想着只要有一番忠心自不惧流言碎语,天子也会明白卢家军的可贵忠诚的。

      如今再看,实在天真呢。

      店铺里的人买足了东西便出来了,泊君跟在两个妹妹后面,似乎有些不耐烦。

      卢昶又想起方才那幕。

      十五岁的少年,有世子加封,父亲虽过世,却是国公爵位,却被一个阉宦吓得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他却是一点讥讽之意也没有。

      他问过自己无数次,若有一日他与这些阉宦两相对立,他该如何自处?

      不想折节便要落个砍头的下场,或许还要牵连高家。

      若是也利索地跪下请罪,或许卢家后人这样尽失先父尊严的做法倒还能给阉人取乐,为自己赚些苟活的机会。

      李徵不知道卢昶在想什么,只是瞧他神色凝重,该是还在为方才的事耿耿于怀。

      他默自回到座位,独自喝起酒来。

      好!还能生气便好!就怕他无动于衷。

      静婉回了自己的小院便关上房门,在床上紧紧抱着自己。

      她胆子小,禁不得吓,现在平静下来,待把街上的事细细想来,便猜自己该是得罪个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了,以至于让泊君都害怕得一起跪在地上。

      若不是为了救她,这事怎么又牵扯得到泊君身上?

      静婉越想越害怕,忍不住一下一下地咬着被子。

      早知道就不出门了。

      这事果然没完,街市上的事传到国公夫人耳中,她当即把爱子叫进大厅,让泊君躺在长椅上,两个小厮轮流换着杖责。

      泊君受刑时,高家众人都在场,

      小厮换了一轮,国公夫人却不叫停,咬紧了牙,硬着心肠看儿子早失了血色的脸。

      泊君旁边跪着静婉,她恐一生都没有像今日一样磕过这样多的头,头撞击到地上的声音也响,不多时,额头一片全红了,隐约间还有血液从肉里渗出。

      再看泊君,已快要晕倒,静婉再忍不住,要替泊君挡下来,却被国公夫人叫人拉开。

      卢昶还未进大厅,就听得静婉的哭声,他疾步进去,便见她拼命叩首,长椅上的人咬牙忍着,一声不吭。

      板子再下来时,卢昶一手接住,从奴仆手里提来,重重扔在地上。

      他看了一眼泊君,淡淡道:“便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也自有官府来罚,今日到此为止!”

      虽是对着国公夫人说的,却是看向了王氏。

      王氏闲闲地放下茶盏,这才悠悠道:“毕竟是小辈,大嫂确实是责罚严重了。还是赶紧给泊君找个大夫看看吧!”

      她既已发话,国公夫人没有再说什么,等目送王氏离开后,才叫人抬着泊君回房。

      众人散去。

      诗君走前,红着眼睛恨恨对静婉道:“害人精!”

      空旷的大厅里,静婉捂着脸,半个身子跪倒在地,眼泪从指缝里聚滴成流。

      还好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大夫来看后,开了几盒药膏,吩咐每日抹上三次便好。

      卢昶进来后,亲自给表弟上药,泊君已疼得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内室只有他二人,十分安静,倒也让外厅的声音传来。

      没有外人在,国公夫人难掩伤心,泣涕涟涟,她这样难过,老太君实在不好过于指责,却也心疼自己的孙子无辜受累。

      “便是打上几杖就好,何苦要让他受这样的罪。”

      国公夫人也哭道:“她不说话,我哪里敢叫他们停下。就怕她不高兴,以后要连累了我们泊君。”

      老太君重重叹息,却是一个责怪的字也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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