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本佳人》月下箫声

32、第四章 少年女帝（四）

　　这一天晚上，流云再不肯留在宏政殿，该分拣的奏折都分拣出来之后，他早早的回了清河宫。
　　昨天睡得晚，永宁今天也觉得额外的困倦，紧要的折子和流云商量过之后，他一告退，她也早早的睡下了。
　　只是和平时不一样，今天她几乎刚一闭上眼睛，迷迷蒙蒙的梦境就找了上来。梦中，好像还是她几岁大的光景，在清河宫里跟着唐念之、刘浩聪、沈清南几个捉迷藏，她躲到了书桌底下，等人来找。负责找人的沈清南，还是矮矮胖胖的身子明明在她面前匆匆走过几趟，却仿佛她是透明的一样，根本没看到她。她开始还能耐心的等，但是后来就觉得无聊了，只是还记挂着游戏规则，不肯出来，再然后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那一觉就睡了很久，睁开眼睛的时候，天都黑了，书房里暗沉沉的，一点光线都没有，她忽然就觉得有些害怕了，仿佛黑暗中，潜伏着什么可怕的怪兽一样，于是到底趴了出来，颤颤抖抖的想离开这里。
　　结果黑夜仿佛把一切都吞噬了，她无论怎么走，也走不出这黑暗，后来她更害怕了，大声的喊人，清河宫里明明有那么多宫女和太监，但是无论她怎么喊，也没有人应答她一声。
　　怕极了，她开始拔足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周围的场景忽的一下就变了，幔帐低垂，铜胎掐丝珐琅蕃莲纹的六角座鎏金铜瑞兽香炉里，吐着飘渺清淡的龙脑香的味道，幔帐内，有人影在闪动。
　　一阵不该出现在这幽深宫殿中的大风，便在此时吹散了那层层轻纱制成的幔帐，她抬头看时，竟是安平王。
　　冷汗唰的冒了满头，她愤恨得浑身都在颤抖，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杀了安平王，她是皇上了，她要杀了他！
　　“陛下，陛下——”眼角余光，她已经看见了寝殿一壁墙上，父王的宝剑高高的悬挂，她冲上去要去拔剑，却在这一瞬间被人自梦中唤醒。
　　“陛下——”守夜的照旧是绿娥，此时一脸紧张的跪在她的床边。
　　“到了早朝的时辰了吗？”永宁有一瞬间的恍惚，四周的黄色提醒了她，让她回过神来。
　　“还有两个时辰呢，陛下做噩梦了吗？”绿娥轻声问她，一边用微热的帕子，轻轻替她擦着鬓角。永宁这才觉出，自己竟是满身大汗，原来竟是做梦了，可惜，既然是做梦，那么再晚一点点，她或许就能杀了安平王了，哪怕是在梦中，可惜了。
　　“陛下要喝点水吗？”绿娥小心的看了眼永宁有些阴晴不定的脸，她服侍这位年轻的女帝也有几年了，从她还是公主的时候开始，这还是第一次，她在自己的主子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愤恨。
　　“嗯，也好。”永宁点点头，绿娥去倒茶，她也自己翻身坐起，然后，觉得身体很不对劲，小腹竟在绞痛，她下意识的揭开被子，然后惊愕的尖叫出声。

　　“陛下——”这次不止是绿娥飞奔过来，殿外执夜的太监和几个宫女，甚至连同殿外巡逻的侍卫同禁军，都听到了她的尖叫声，齐齐的冲进殿内。
　　“都出去，给我守着殿外，绿娥，你去请流云来，去请流云来。”永宁猛的又盖紧被子，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要见到流云，她就要死了，在死之前，一定要看到流云。
　　流云被人自梦中惊醒的时候，三更刚过，来的人他很熟悉，是永宁身边的一个宫女绿玉，原来是绿娥不放心，虽然永宁让她去找流云，可是她到底没敢走远，只让绿玉带人开了宫门，匆匆赶去清河宫。
　　“出了什么事了？”路上绿玉也匆匆和流云说了永宁的情形，他们知道的也有限，直说刚刚还是好好的，绿娥倒茶的功夫，就听见陛下尖叫，然后也不让人靠近，就说要见流云公子。
　　流云不免也有些慌了，几乎是一路跑着冲进了宏政殿后面的帝王寝宫。绿娥早上前掀开了纱帐，永宁一脸苍白的拥被而坐，看到流云的时候，眼泪唰的流了下来。
　　“怎么了，永宁，你怎么了？”流云被她的反应吓到了，也顾不上君臣之礼了，赶紧冲到床边，将她扶住，“告诉流云哥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流云哥哥，”看到流云，永宁觉得自己撑不住了，肚子好痛，她呜呜的哭着说，“我要死了，流云哥哥！”
　　“出去，”流云怎么也没想到，永宁开口竟说了这么一句话，他眼风一寒，扫了绿娥并绿玉一眼，又说，“听到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你们知道？”
　　“是，奴婢知道。”两个宫女都吓坏了，赶紧垂头退出。
　　“到底怎么了？”流云这才抱紧永宁，然后觉得，这寝帐之内，味道不对，除了永宁日常用的沉水香之外，竟然还有淡淡的血腥味道。
　　“好像有刺客，”永宁觉得自己浑身都没有力气，但还是掀开被子的一角，“我一觉醒来，就觉得肚子很疼，起来的时候，发现床上好多血，呜呜，流云，我要死了——”
　　有刺客的话，彻底吓了流云，他忙乱的扶着永宁躺下，也顾不得别的，连忙吩咐外面的人去太医院传顾澄英过来。
　　永宁还在等待，见流云移开了视线，只看向殿外，就以为自己身上必然有很大的伤口，顿时又哭了，“流云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别乱说，你不会死。”流云深深的吸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路，永宁身上并没有任何伤口，可是她说自己流血不止，那惟一的可能就是，他脸颊更红，好半天才艰难的想到，那必然是女子的天葵到了，可是，这话他要怎么说呢？
　　“那我为什么流血了？”永宁果然不依不饶的问了。
　　“这个——臣让绿娥来说好吗？”流云尴尬的想了想，提议。
　　“不要，就要你说。”永宁不干，她不敢扭动身子，可是却更用力的捉紧了流云的袖子。
　　“陛下不会死，这血，是陛下的天葵。”躲不过，流云只能说，“女子都会这样，这证明，陛下长大了。”
　　“我长大了？”永宁有些不解，没有人和她说过天葵是什么，可是她现在很不舒服是真的，于是她说，“我真的不会死吗？可是我肚子很疼。”
　　“嗯，不会，以后每个月，陛下都会有几天这样，一会让顾太医开个方子，喝了药就不会疼了。”流云说着，一边叫了绿娥进来，尽量平淡的吩咐她说，“今夜的事别让人知道，陛下是——天葵到了。”
　　绿娥愣了一下，两颊也是微红，倒是含笑在永宁面前福了福说，“恭喜陛下了，奴婢这就去准备。”
　　“有什么好恭喜的。”永宁没好气，流云这么尴尬，绿娥又偷笑，不用说她也知道自己摆了个大乌龙，可是，她又很不舒服，而且这不舒服还要每月一次，只要一想到，她就闹心的想砸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