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本佳人》月下箫声

48、第六章 东风破 旧梦寒（八）

　　“陛下？”唐念之一怔，想起来之前慕枫说的话，心中一瞬间，只觉得五味掺杂，竟半晌说不出话来。永宁允了慕枫所请，是——要下嫁慕枫吗？慕枫确实是惊才绝艳之人，他之前也曾经一力想要举荐，而他司长兵部，如今，东唐喜得一员大将，他该高兴才是，可是，为什么这一瞬间，他却笑不出来，心里只觉得苦，吃了黄连一样。
　　“六福！”永宁并没有再看唐念之，而是继续说，“你去钦天监传旨，让他们速速的选择良辰吉日，越快越好。”
　　“这——”六福也愣在原地，片刻之后才想起来什么一般，慌忙跪倒，应了声，“诺！”
　　看台上发生的一切，擂台上自然看得见听不到，永宁下了台阶，上了銮驾，周围守卫的禁卫军列队鱼贯而出，陈启源诧异的看了眼慕枫，不知道自己是该下台，还是继续等待，只是那慕枫的神情，也让他看不懂，那唇角上扬，明明是俊美得让人目眩神迷的微笑，却为什么噙着这样苦涩的味道？
　　东唐顺兴三年七月二十日，平京城内，皇城之中，几乎一夜间变成了一片最灿烂的红色的海洋，无数大红灯笼被高高悬挂，大红的地毯从宏政殿绵延而出只铺到金水桥上，所有的宫人们都换上了崭新的宫衣，忙着在各处张灯结彩。
　　东唐皇帝的大婚典礼，虽然因为前线的战事而被宣告从简，只是删减的是一些繁琐的仪式，而该有该用的东西和排场，却是一桩一件也不能少的。
　　黄金二百两、白银一万两，金茶器一具，银茶器二具，银盆二具，各色缎千匹、全副鞍辔文马二十匹。唐念之奉旨将这些提早一天送到了慕府，这是聘礼，本来该是男方送给女方的，不过因着婚礼上两个人悬殊的身份地位，一切略有改变而已。
　　七月二十日这天，永宁停了早朝，而是早早入太庙祭祖，然后以唐念之为正使，吏部尚书刘浩聪、户部尚书沈清南为副使，捧着皇夫婚仪上应该穿着的礼服，并册宝，代为迎接慕枫进宫。
　　这是东唐百年来，第二次为皇帝举办这样的大婚典礼，慕枫的辇车一路穿越前朝，来到后宫，最后停在了宏政殿后的坤宁宫门前。
　　坤宁宫曾经是薛后的寝宫，薛后大行后，这里一直空置，倒是前些日子，曾经为着永宁的大婚，而进行过重新的修整，如今，寝殿被布置成了女帝与皇夫的洞房。那龙凤大喜床前挂好了绣了100个神态各异小孩子的“百子帐”，铺上也早放好了“百子被” ，寓意自然是多子多福。喜床的四周还有层层的大红幔帐，幔帐轻盈，随着偶尔吹进来的微风，轻轻摇曳。
　　永宁在内命妇的引导下进到寝殿时，到底还是迟疑了，寝殿的墙壁早就都用红漆及银殊桐油髹饰过了。门前吊着一盏双喜字大宫灯，鎏金色的大红门上有粘金沥粉的双喜字，门旁墙上一长幅对联直落地面。从坤宁宫正门进入寝殿的门口，以及寝殿外东侧过道里各竖立一座大红镶金色木影壁，内命妇看永宁迟疑，悄声解释说，这是取女帝与皇夫合卺和“开门见喜”之意。
　　寝殿内这时自然也是堆满了金玉珍宝，富丽堂皇。摆设着象征“吉祥如意”的玉如意以及紫檀雕龙凤，炕几上有瓷瓶、宝器等陈设，此外还有多处陈设这成对的双喜桌灯。
　　其实不用内命妇解释，坤宁宫内的一切永宁其实都是熟悉的，百子帐是她亲手挑选的，玉如意和那些陈设的器物，也是她抽空到内务府亲自挑选的，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最喜欢、最满意的，她曾经那样日盼夜盼，盼着那远方的人能早日归来，来看她为他们的大婚所亲手准备的一切。
　　只是，她猜到了开头，却永远猜不到这结局，流云再也不会回来了，而她的婚礼反而提前举行了，流云没有试过的吉服最终穿到了另一个男人的身上，她到底看不到，他穿这样颜色的衣服会是什么样子，同样的，他也看不到，她如今的颜色。
　　洞房之内，永宁不知道她是怎么与慕枫相对着坐到西窗下的餐桌之上的，内命妇们念着一套又一套的吉祥话，一次呈上豆、笾、簋、篮、俎，她的脑子完全停下来了，人家让她做什么，她就只是照做。
　　交杯酒之后，内命妇们含笑退了出去，偌大的寝殿，终于只剩下她同慕枫两个人。
　　“陛下，时候不早了，早些安置吧。”永宁仍在发愣，慕枫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微微俯身，手掌搭在了她的肩头，“需要臣伺候陛下宽衣吗？”
　　“不必了！”永宁被他一碰，悚然惊醒，这四外红艳艳的一片，让她只觉得格外厌烦，她霍的站起身说，“既然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臣早些休息，那陛下呢？”慕枫似是轻笑出声，慢腾腾的说，“陛下别忘了，按照祖制，这一个月，陛下只能住在这里，除此之外，别无去处呢。”
　　“你别太过分！”永宁面色一沉，退开两步，与慕枫拉开了些距离才说，“朕已如你所愿，你也不要太咄咄逼人了！”
　　“陛下又弄错了，臣从来没有逼迫过陛下，”慕枫依旧拦在永宁身前，这时才淡淡的说，“前日是陛下亲口允婚，今日礼成，臣已经与陛下结为夫妻，东唐举国皆知。臣也是正常的男子，既然成婚，自然该享鱼水之欢，陛下不会以为，嫁给臣，只要走个过场，臣就会满意了吧？”
　　“你敢！”永宁火起，她自出生之日起，就从来没有人勉强她做过她不愿意做的事情，这时再忍无可忍，一甩衣袖，转身就想走开。
　　只是她也不过走了半步，身子就猛然被慕枫牢牢箍住，耳边只听他轻飘飘的声音说到，“我敢！”再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重重的仰面摔在龙凤喜床之上，而慕枫就站在床边，正一点一点，解着吉服上的暗扣。
　　“你不怕朕杀了你！”她再怎么也没想到，慕枫大胆妄为到了如斯地步，这也是她生平第一次被人扔到床上，只摔得浑身酸痛，半天才挣扎着坐起来。
　　“陛下虽然是九五之尊，可是杀人总要有理由，陛下的理由呢？因为皇夫要求和陛下在新婚之夜圆房？说出去，臣死不足惜，只怕陛下就成了整个天下的笑柄了！”摔掉吉服，慕枫说得依旧平淡。
　　“来人！”到这一刻，永宁才真正觉得害怕了，她不了解慕枫，从来不了解，可是她却在他的眼中读出了欲望，他什么都敢做的，她怎么忘了，竟让自己陷进了这样的险境当中，她下意识的向后挪动身子，同时高声喊人。
　　六福和绿娥，总是会有一个人守在在的寝账之外的，只是今天她喊得这样大声，却始终看不到有人掀开层层的帐幔，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越发害怕了，只是身后已经退无可退。
　　“今天陛下怎么叫，也不会有人敢闯进来！”慕枫坐到了喜床之上，大红的绸褥下，洒满了花生、桂圆、枣子之类的干果，他随手就摸出了一把，托在掌心上看了看，再次轻笑出声。然后猛然栖身靠近，在永宁缩身，吓得几乎惊叫出声的时候，快速抽出了绸褥，将上面的干果随手往地上一抖。
　　噼噼啪啪，雨点坠地的声音，无数干果滚落了一地。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