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境（GL）》沈孟

6、第六章 罗幕轻寒

　　天罗城的灵孔被盗案和天罗客人中毒案接连一出，各城各派各势力对天罗的愤怒有如火上浇油。不过星婴行事手段作风也是闻名遐迩，先是稳定了众势力的心绪，奋力彻查此案，再极其有条理的将事情之可能性细致分析了一番，该担之责亦丝毫不含糊的一臂担下，该给的交代也许诺在剑祭之前一并交代清楚。如此一来，虽然尚有不满，也倒是令部分势力倒戈赞许。在剑祭前让事件稍稍平息下来，星婴总算缓了口气，也幸亏当时女儿星华那十只火炼蟾蜍，是及时用在了刀刃上。
　　彻查之事让整个天罗城境内紧张气氛蔓延，却丝毫没影响到普通城民的起居，各势力看在眼里，本是以为如此一闹会给他天罗府一个不小的打击，不料惊讶起他星婴的治城手段。
　　天罗府，观星阁。
　　“你竟私招火凤出来？！你可知道这可以尽毁天罗府？！”一个身材魁梧的老者站起，灰白的须发因为怒气而抖动，他朝着跪在地上的白衣少女怒道。霎时，四周一片安静。衣饰华丽的星婴城主正端坐上位，年纪比枫灭小上个了二十来岁。他生的健壮，左边眼睛戴着丝绸的暗蓝色眼罩也不碍他面相斯文，黑色齐整细须及至胸口。而他的女儿星华府主，此时只能低头默默站在他身边。
　　整个观星阁内再无他人。
　　“枫主，你也不必责怪雪若，招出火凤无非也是为了夺回灵孔罢了。”星婴为枫雪若求情道。
　　“唉，星主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枫灭朝星婴一拱手，一团火焰剑形立时出现在他布满老茧的手里，正是枫火。火色剑光通红，让星婴仅剩的右眼一亮。他当年与雪若和月然的生父枫清夜是为好友，自清夜和花茗相继离世，也有六七个年头了，这枫火剑也承载了当时不少的记忆。
　　“我这孙女根本还未能对这家传枫火运用自如，而枫火剑也并未完全认她为主，我不让她随意使用，”枫灭又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说道，“哼，自是怕她因为驾驭不了枫火而自寻麻烦、多惹是非。此次明明追上了那盗贼，却又无任何使剑之力，白白让盗贼落跑！”
　　见到雪若右手的包扎，枫灭又将手里的枫火剑反复察看了一番，见到枫火剑环上的一点血迹，又道：“把握不住枫火，自己手上的伤口又被撕开，真是……唉！若不是你为长，博儿最小，唉！也罢！”
　　枫雪若依旧跪在地上聆听着训斥，低头并无任何言语。叔叔枫长夜家的弟弟枫博在爷爷奶奶眼里，天资最高，自己无论如何是比不上。这在他人面前的家训，也见怪不怪。
　　“枫主，当时情形……”星华知道枫灭言语间的意图，正欲替雪若辩解说那剑伤原因等，却被星婴打断：“剑祭之期就在眼下，枫庐这积聚数百年灵气的祭宝灵孔已失，力求剑祭之前寻回绝不是上策，为今之计……”星婴侧头对着星华冷冷说道，“只有待你师父的双镜了。”
　　星婴这两日已向现今天下第一的铸剑山庄天微庄的庄主万飞坤询问过此事，虽然天命所需的祭宝不一定是灵孔，但为保万一，还是再寻一块相近之宝。这宝物也就是暮苍山丘净手里的那块双镜。双镜虽存在百年，用途却不得而知。近年来，双镜在正午之时总是灵气围绕，颇像祭剑开封的宝物，是以天下人皆以为此。万飞坤认为，它的灵气与丢失的灵孔相近，可向丘净求借此宝。丘净早已前数日到达天罗，听说此事，便义不容辞的一口应承下来。立时传书回山，遣山中留守的三个入室徒弟快马将宝物护送过来，以求能在剑祭之前赶到。未免再有失，天罗府也派了人手前去半路接应。
　　夕阳已经落在天边，些许天前笼罩于城上空的云雾早已不见，一派祥和的气象。斜阳的光线撒满了整个天罗城。城的布局是前人已规划完整的，以天罗府为核心的天罗图并不是纯粹的呈放射性散布，而是整齐的罗列在星族的版图之中。夕照下，天罗的城民在来来往往中都各自往各自居所回去了。即使府内出了祭宝被盗之事，天罗城也还是一切有序如常。
　　一个身着月色衣裳的孤单女子出现在通向天罗府的曦和大街上，背上那张浅绛色的弓在知道剑祭将近的天罗城路人眼里，也并不觉得稀奇。
　　突然间，一个急促的马蹄之声迅驰而有力的踏地而来，由远及近。路上行人纷纷往路两旁避开，只剩那月衣少女恍若无事的继续行走着。骏马上前，马上的艳妆女子见竟有人还在路中，反而眉头一皱，快马加鞭。
　　月衣少女听得马声在后不但丝毫没有减慢之意，居然更是快马加鞭上前，不由得回头一瞧是何人如此大胆。骏马正要撞上那月衣少女之时，少女惊见了马上的艳妆女子，便要呵斥一番。可旁边一抹绿影一晃将她横抱到路旁，少女不禁哼道：“谁要你……”顿时停住，“多管闲事”四字还未出口，便惊讶转口：“是你！！”正是抢她一步买了冰璧、又害她在竹林里困了两日的那人！这回可将他近身瞧了个清清楚楚，只见他身裹着暗绿色的披风，脸庞白皙的有一种病态之感，右边脸还戴着仿若一块黑贴的丝绸面具。柔顺的一撮长刘海轻拂到月衣少女的面上，带着奇特的异草香扑鼻而来。绿衣人左耳后的另一撮长发，箍着一枚显眼的长形紫金云纹卷扣，薄片轻卷、细腻精致，有一种异域的贵气。
　　“还我冰璧！”枫月然皱眉道，想想自己还被人抱在怀里，脸上更是绯红一片。
　　那人一怔，眼神里透着挑逗意味的坏笑，放下了枫月然，随即退后反身，单脚迅速一点，起身离开了。速度之快，可见轻功高强。
　　枫月然心中怦怦直跳，正欲飞身上前追去，旁边那骑着马的邢艳轻突地在身边一晃眼，再抬眼时那人又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邢艳轻在认出枫月然之时，赶紧拉住了马，骏马来势迅猛，若是一般人，肯定命丧当场了。可她遇见的是枫月然，正是对她有些畏惧，走也怕，不走也怕。正好，驾着她的马挡了枫月然一下，月然气上心来，回身就找这个胆大妄为的罪魁祸首邢艳轻算账。肇事的邢艳轻还在一旁呆呆看着枫月然不知如何是好，见枫月然回过身来，才决定调马逃跑。
　　“刑艳轻！”枫月然飞身一跃踩上马头，伸手便要将那艳妆女子扯下马来。骏马一惊，转头要跑，刑艳轻生怕马要逃去，边跑去拉马边凶道：“你究竟想作甚？！”
　　“作甚？！”月然回问道。心想：师姐叫我少跟她说话，果真没错！她根本听不懂人言！
　　刑艳轻自知武功不如她，却不想自己理亏，又想星华和星辰哥又都宠她，当然不敢回答，抓了缰绳顺势就要逃走。
　　看完她上马狼狈的模样，枫月然才抬腿上前，一脚狠狠踢在马臀上，骏马惊吼一声，前肢一弓立起身，嘶嘶了几声向前疯狂的冲了去。刑艳轻上马还没坐稳，又被这一震给惊歪了，左脚踩在踏上，右脚挂着翻不上马背又不敢落地，双手紧抓着缰绳怀抱着马颈项，奔驰了一路只落下她“啊……啊……”的叫喊声。
　　“哼，看谁敢救你这种人！”枫月然拍拍玉手，自信一笑。又左右查看了那夺人所爱的绿衣人踪影，自是明白人家早已无影无踪。她认为绿衣人想借着救她一命，以化解夺去冰璧的矛盾。当然是一万个不愿意了，摇摇头，又在心下牢骚了几句，只好继续向天罗府走去。她刚出堑倾山竹海便遇上了星华派来的星衣和大队天罗府人马寻她，路上收到天罗府的信号，星衣不便久随，所有人马只一路送她至天罗外城就匆忙回府复命了。

　　天罗城，云升客栈的天字一品房。
　　一道绿影在门口停了下来，推门，却迟疑了一下。
　　“又有人给你占便宜了呵。”一个甜甜的女声字房中响起。
　　跨入房门，将外面的暗绿外套脱下，露出一身墨色的少年装束，在外间的一把红木椅坐下。
　　“阿爹要你赶紧找出天命，尽快回隐谷，你可真够悠哉游哉。”声音的主人缓步走了出来，后面还跟了两个清秀的女侍。这两个女侍一见便笑着低头道：“三少主。”
　　甜音少女的模样十分娇俏，杏眼一瞥，顾盼生姿。停在胸前的垂发上，也箍着一枚长形的紫金云纹卷扣，跟少年耳边的那枚倒是凑了一对。她带着与声线同样甜美的笑容看着眼前之人，嫣然感慨道：“啊……方才那女子，可真是漂亮。”
　　那少年并不答话，对着后面的两个侍女说道：“你们俩再去订个房间。”
　　“三少主，哪来的房间？”侍女凌儿道。为了明日的剑祭，多少房间也都早已订满了。
　　“客栈怎会没有房间？”
　　“阿离……”少女有些不满，声音百转千回。
　　“三少主，我们已经问过了，早没客房了。”凝儿道。
　　“嗯……”轻咳一声，摸了摸怀里的冰璧，面红道，“那你等先行下去。”
　　“阿离，我可带了好东西给你。”待二侍女应声退出，少女拿出了一个长形木盒来。
　　“你能有何好事？竟然能让爹爹放你出来。”阿离一脸坏笑，脑袋却立即遭了柔荑一指，歪了脸，乖乖伸手去抚那木盒，左手却停在了锁扣处。转头对少女满脸疑问：“小寒……”
　　“快打开。”小寒轻盈的转身，扒在阿离的背上催促。
　　手一碰触盒锁，就感觉到了寒意袭来。如此之寒的兵器，无须再问、无须再看、亦无须再多想，“寒晓。”主父离心道。盒盖一开，那泛着浅蓝色的冰冷气流从盒中四散出来，主父离已觉得鼻尖的气都要凝住。寒晓剑正透着寒光，被笼罩在气流中，静静躺在剑盒子里。
　　“这可是阿爹要我带给你的，快配上罢。”小寒伸出环绕在阿离腰间的手，侧起身五指扣住阿离的左手去触碰盒中的寒晓。
　　左手伸出剑指和拇指捏持着寒晓，冰蓝的剑身环绕着寒气，但执剑的手却并不觉得寒冷如冻。使了巧劲，剑身转淡，逐渐融进了阿离的手里。阿离放松一笑，侧头看了看身后的主父寒，双手覆盖在缠在自己腰间的玉手之上。
　　“好了，事情办完了。”小寒从阿离身上跳开，背起手转身，手腕上刻着奇异兽纹的一只铜色镯子露了出来。走了两步，又侧脸挑眉说道，“现下我要跟你算算！”
　　“主父离欠了主父寒一个大大的人情。”阿离笑着说，伸手就想去牵主父寒的手。
　　“这人情可是你一时半会还不清的，”主父寒轻巧地闪身，嘟嘴说道，“为何去救那个女子？她又不会有事。”
　　“一时半会不行，那就一年半载还罢。不闹了不闹了……”说着，主父离又突地将冰璧塞到主父寒手里，横抱起她。惊地那主父寒直直叫道：“讨厌！”话虽如此，说完却笑着双手搂住阿离的脖子，在阿离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
　　“主父二小姐这些日子来可轻了不少。”阿离一脸正经的掂量着手中的人儿。
　　“你可比我还闹！”主父寒安心地躺在主父离的怀中，将额头靠在阿离的颈窝，呼吸着二人间熟悉的气味，打量起手里半掌大的冰璧来，“这块冰璧玲珑剔透一尘不染，倒是上品。嗯，面上刻的这个‘寒’字写的也合我心意，想必这天下间，也就只此一块了？”
　　“呵，明知故问。”阿离抱着主父寒坐进了椅子里，双手搂着她。嘴角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用唇轻触着主父寒的光滑小巧的耳廓，压低了声音说道：“二姐姐为何都不先谢谢我？”语毕，咬了咬主父寒还戴着耳饰的耳垂。
　　“那，你要我如何谢你？”主父寒转过头，一双杏眼颇有挑逗意味的看着主父离。阿离抿嘴微笑，凑近了脸庞。主父寒也不躲避，就见两人的鼻尖来回轻碰，微翘的唇间若有似无的一点拂过。闻着这暧昧气息，主父离就是没有袭去，反而邪笑问道：“为何不躲？”
　　主父寒闻言，便随意一避就躲开了，怏怏答道：“那就躲喽。”
　　阿离赶忙收紧怀抱，温柔含住那瓣红唇，舔尝徘徊。两条小舌轻巧缠绕，缠绵缱绻。
　　“可有按时上药？”好容易喘上口气，主父寒轻抚着阿离戴着黑面的右上脸问道，眼里满是关爱之意。
　　“你来了，就不怕不按时了。”阿离嗅着主父寒的耳边青丝，又紧了紧怀抱。
　　“还闹，要是发作了，才不管你。”

　　夜凉如水。天罗城夜幕已落，天幕上星光点点，城空早已不如灵孔丢失之前一般黑云压顶般地压抑。
　　只是今夜，寒。
　　星婴城主在天罗府玄武厅的晚宴上宣布了灵孔被盗及玉红草毒的彻查结果。皆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各派恍然大悟，对极其介怀的玉红草毒一事更是恨的咬牙切齿。受邀来剑祭大典之人都是何等人物？各大城的尊贵血脉、各大派数一数二的少年高手，大部分是年少有为之人，一招未过，就轻易被毒倒于他人城下，还与他派看不顺眼之人一同狼狈被救起。年少气傲，几个能受得了？
　　玉红草记载于古书之中，大多长在铸剑城内，自铸剑城被灭为荒芜的冥城，世人便认为玉红草已绝灭。但当年药族向氏拥有救伤神物——药兽，以及百草种植提炼之法，拥有玉红草植株，也不以为奇怪。
　　“向氏居于世外隐谷，二十多年前曾与玄族后人主父集定了姻亲。诸位可还记得，主父集当年痴恋天宗府宗隃的妻子墨景，一心护她，却被枫族清夜断了玄族的传族神刀飞隼。最后，避居世外隐谷，传言主父集的发妻、药族向氏最后的血脉——向隐心死后，世外隐谷就是他为谷主。”
　　星婴还未说完，席间便有人接道：“那主父集必是怀恨在心，借此挑衅以报他当年在归栖城虚纵峰被羞辱之仇。”众人望去，是蛛州城卫族阴氏家主阴业的弟弟阴吕。卫族阴氏乃九大族之一，这些年阴业年龄渐长、体虚多病又无子嗣，而阴吕步入中年也无所出，本以为会传城主之位于他，谁想阴业妾室在两年前给诞下了一个儿子阴至年。阴吕虽更有统率之力，也只能以次子身份屈居二当家。
　　轻捋长须，星婴点点头，微笑道：“阴二当家，且听我说完不急。墨宗二族在冥城天宗府相互勾结，仿效她墨族先人铸魔剑，盗灵孔之时出现的那把十方傀儡剑正是天宗府之物。”击掌三声，两个侍者端出一个大托盘，正是那夜被星华商羊箭击断的十方傀儡剑残片。星婴从主座上起身，举手向着一块块擦拭被干净的残片，道：“请看，这铸剑城的铸纹，诸位可还认得？”
　　在场之人岂有不认得之理，铸剑城三百年前被毁，可传世之剑颇多，虽等次不一。但掌握于这些各派高手手中的兵器，每个人也至少有握一两把铸剑城之造。手中朝夕相对的兵器上有些甚么，自是点点滴滴清楚的很。着实是铸剑城的神工铸纹，不容置疑。
　　“三炷香不到十方傀儡剑就伤我天罗府十数名高手，华儿以商羊破此剑，可另一把青剑又毫不费吹灰之力立时杀去这十数名仍有战力的府卫，魔性之烈，着实令人恐惧不已。我天罗府虽不才，但这十数名高手的能力我星婴决不质疑。”侍者又端上十数把残破毁坏的兵器，勉强看出都是在场之人叫的出口的名物。当下众人心中愕然，若是当时没有被玉红草醉晕，见神剑枫火出鞘、神弓商羊出箭，无论如何也都必然出手一试了。那贼子单枪匹马一人就破去这十余把神兵，愣是在场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在当时就能将他擒下，想法一出，也没有更多理由责怪天罗府保护灵孔不力了。而魔剑相继出现，难保传说中的邪血也即将现世，传说中的恐怖景象与这残兵联想起来，众人不禁心中一凛。

作者有话说

　　增加了墨景和宗隃的过去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