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张言大叔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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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曌听了这么无耻的发言也不恼，只是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袖间暗纹，笑道：“家母只有一位，早年便随家父云游四海，早已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了。”
祝九洲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喉咙里像卡了团烂棉絮，只能瞪着眼睛喘气。
吕曌笑意更深，眼中却无半分温度：“既然你中了幻术，我身为阎王，自然该帮你解除。”
祝九洲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扯淡道：“就你他妈还阎王？老子还玉皇大帝呢！”
江霁雨站在一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角，看着祝九洲这副跳梁小丑的模样，只觉得荒谬又可悲。吕曌眉头轻蹙，抬手朝祝九洲一指。淡金色的灵光如流水般淌过祝九洲周身，他脑中猛地炸开一阵剧痛，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是海岛夕阳下的依偎，是桃花树下的誓言，是知晓真相的痛苦，是信念崩塌的绝望。
吕曌杀人诛心，还贴心地将这些记忆碎片投射在空中，像一幅流动的画卷。画面里，年轻的祝九洲拦着一位姑娘，那姑娘头靠在他肩上，眉眼间带着几分不羁的英气，正是年轻时的江斓漪。
他们坐在孤岛的礁石上，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海风卷着咸湿的气息，拂动江斓漪的发梢。江斓漪仰头望着天边绚烂的晚霞，轻声道：“我是个复杂的人，占有欲强，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若做不到，就别招惹我，早点断干净。”
祝九洲握紧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眼神灼热得像要烧起来：“我这一生认定你了，谁也抢不走！我会娶你、爱你、怜你，就算所有人反对，就算放弃城主之位，我也要娶你！”
江斓漪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嘴角扬起浅浅的笑：“落辉道情愫，愿以常相伴。”（夕阳下互诉爱意，许愿能常伴身侧。）
祝九洲立刻接道：“穹顶窥情卿，赐福伴终身。”（连上天都在偷看我们的情意，定会赐福我们相伴终身。）
吕曌在旁拍了拍手，语气带着几分揶揄：“不错不错，原以为你只是个空有皮囊的草包，倒还有几分才情，能接下这诗。”
江霁雨看着空中的画面，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冷笑道：“好一个‘落辉道情愫，愿以常相伴。穹顶窥情卿，赐福伴终身’。祝九洲，你觉得自己说的话做到了几分？”
祝九洲哆嗦着嘴唇，眼神涣散，嗫嚅道：“不对……不对！这明明是我和阿媛的诗！这个乡野村妇怎会作诗？”
江霁雨懒得再理这个自欺欺人的蠢货，目光重新落回记忆画面。
画面一转，罗媛双眸含泪，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拉着祝九洲的衣袖，哽咽道：“九洲，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祝九洲猛地甩开她的手，怒吼道：“要不是今日神器显光破了你的妖术，我怕是要被你骗一辈子！”
罗媛正欲辩解，祝九洲却转过头不再看她。可就在他看不到的角度，罗媛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 。祝九洲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木讷地转过头，脸上竟露出欣喜的神色：“阿媛，你来了。”
罗媛“嗯”了一声，顺势靠在他怀里。巧的是，江斓漪正好路过，撞见这一幕，她脸色瞬间惨白，手中的药篓“哐当”落地，里面的草药撒了一地。场面瞬间失控，江斓漪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就走，后来竟查出怀了身孕，悲愤之下要去打胎，祝九洲疯了一样冲过去阻拦，才勉强收尾。
吕曌看着画面里的情节，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可真是蠢得清新脱俗，中过一次幻术还不防备，就这么大喇喇地站在人家面前，不骗你骗谁？难不成骗我？”
记忆碎片还在继续播放，祝九洲的脸扭曲得像块被揉皱的破布，冷汗顺着额角滚滚而下。
最刺眼的一幕来了——江斓漪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裙裾沾满污泥，哭得泣不成声，死死抓着祝九洲的衣摆：“祝城主，我求您……求您饶了我爹娘吧！他们是无辜的，呜呜……”
祝九洲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拖下去，斩了。”
江斓漪眼睁睁看着爹娘被押到刑场，看着那把锋利的长刀落下，看着至亲的头颅滚落在地。她疯了一样冲过去，双手捧着爹娘的头颅，泪水混合着血水，在冰冷的石板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那股浓重的腥气，仿佛穿透了记忆，弥漫在阎王殿中。
祝九洲下令将她拉开，又命人烧掉江父江母的尸体。熊熊烈火燃起时，江斓漪拼命想冲进火海，却被两个壮汉死死按住。她猛地抬头望天，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哇”地呕出一大口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啧啧啧，你可真不是人啊。”吕曌摇着头，语气里满是嘲讽，“爱错人也就罢了，连无辜的老人都不放过。”
祝九洲浑身发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看着画面里自己冷酷的脸，突然崩溃道：“你杀了我吧……江霁雨，你杀了我吧！”
江霁雨没有理他。祝九洲又转向他，泪水混合着血沫流下：“对不起……是我负了斓漪，是我负了你……”
江霁雨猛地揪住他的衣领，双眼通红如血，嘶吼道：“你他妈早干什么去了？！我母亲等这句话等了多少年？她死了！被你扔进乱葬岗，早就灰飞烟灭了！你和我，再也见不到她了！你明白吗？！”
祝九洲任由他嘶吼，不再反驳，只是闭上眼睛，两行浊泪滑落。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沙，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中——竟是要灰飞烟灭了。
江霁雨看着他彻底消失，眼中充满了迷茫。他缓缓站起身，看着地上那一小撮灰烬，声音沙哑地对吕曌说：“为什么……”
吕曌挑眉：“什么为什么？”
“我好像……谁也恨不起来了。”江霁雨蹲下身，指尖拂过那撮灰烬，“祝九洲被迷惑了心智，罗媛费尽心思想当城主夫人，人各有私……站在他们的角度，好像谁都没有错……”
吕曌沉默了一瞬，随即拍了拍他的肩：“你不要站在别人的角度，你自己就是对的。你喜欢谁就喜欢，讨厌谁就讨厌。总为别人着想，不顾自己的心情，活着图什么？人总要为自己活一场。抬头向前看，别困在过去了。”
江霁雨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声音小小的：“谢谢。”吕曌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像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
另一边，吕曌大致审了罗媛。可这女人不知是着了魔还是怎的，嘴里翻来覆去就一句话：“我没错！我没错！”
吕曌被她聒噪得头疼，心想谁问你错没错了？不耐烦地抬手一挥，一道黑气闪过，罗媛便化作了飞灰。反正幕后之人迟早会浮出水面，不必跟这疯女人浪费时间。
“一见钟情”本是禁术，一旦沾染，便如附骨之疽。即便现在藏得再好，谁能保证日后不会重蹈覆辙？
阎王殿外，蒋兆年和卢俊熙化作灵体，悄无声息地跟在张言身后。此时张言正在书院授课，讲台上的他眉飞色舞，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突然，一群官兵撞开房门闯了进来，粗暴地扣住张言。
蒋兆年急得想冲上去，却被卢俊熙死死拉住。带头的官兵沉声道：“张司业，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城主遇刺事关重大，您派去的人也正是刺杀的人之一，各个城主都要一个交代，点名道姓要见您，还请你海涵。”
张言没有说话，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神色平静。他甚至没来得及见各大城主一面，就被直接拉到了刑场。蒋兆年不忍看张言人头落地，闭上眼睛靠在卢俊熙怀里。刽子手的大刀落下，张言的血穿过两人的灵体，洒在地面又沁入地底。刑场下的百姓虽不知发生何事，但见人已被砍头，便纷纷鼓掌称好，仿佛这是一场精彩的戏码。
张言的灵体缓缓向他们走来，蒋兆年红着眼眶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张言伸手扶住他，示意他起身，温声道：“不必如此。”蒋兆年愤愤不平道：“你明明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他们凭什么就能随随便便决定你的生死？”
张言却笑了，那笑容温和又淡然：“哪有什么可解释的？不过是他们要个替罪羊罢了。祝城主本就不是什么好城主，你们为民除害，是好事。”
蒋兆年哭丧着脸：“那你也太冤枉了！”
张言轻轻摇头：“我早知会有此劫。前日与你分别后，我便梦到了自己的结局，也知晓了你们的身份。我从未怪过你们，不必自责。”
“公报照心心似铁，怎能蒙眼眼似残？”张言低声念了句诗，随后躬身一礼，“二位大人，请上路吧。”
蒋兆年开启域门，卢俊熙在前，张言居中，蒋兆年殿后。三人默契地没有用锁链束缚张言——因为心怀苍生、品性高洁之人，任何法器都无法困住他的灵魂。
穿过层层屏障，他们来到了奈何桥。孟普见到三人，微微躬身行礼：“二位大人，今儿怎的想起来送人了？”
蒋兆年轻声道：“嗯，来送位朋友。”
孟普是奈何桥的管理者，凡是过桥之人，都要饮下她手中的孟婆汤。
孟普转向张言，声音沧桑而空灵：“姓甚名谁？年芳几何？家住何方？”
张言恭敬答道：“鄙人张言，五十有三，庐州人士。”
孟普甩动手中银铃，铃声清脆回荡：“张言听令，喝下孟婆汤，过完奈何桥，前世今生两不相欠。”
“张言听令。”张言接过孟婆汤，一饮而尽，随后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走向奈何桥的另一端。
蒋兆年望着他的背影，轻声道：“保重。”
奈何桥上，彼岸花摇曳生姿，那一抹抹血红，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悲欢离合。张言一生清廉，却落得遭后世唾骂、尸首分离的下场，令人唏嘘不已！这世间的黑白颠倒、善恶难辨，何时才能有个真正的公道啊！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张言大叔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