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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自由 ...


  •   博爱疗养院三楼的铁窗照进一缕阳光。

      程颐诺缩在床角,目光呆滞的用指甲抠着墙上即将脱落的墙皮。
      福尔马林混着腐肉的味道从走廊尽头飘来,尽头那边还夹杂着日语的辱骂声和铁链摩擦的声音,那边每夜都有人被送进去,可是从未见过有人活着出来。

      程颐诺已三天没有开口说过话了,上一次开口还是陈大夫将电极片贴在她太阳穴的时候,她下意识脱口喊了一声:“哥哥”,结果换来更强烈的电流。
      
      “四小姐,该做治疗了。”两名护工解开门锁,踢开房门。
      程颐诺用脚钩住床边护栏,后背死死抵住墙面。

      矮小的那个护工一把扯住她散乱的头发,高个的护工就往她嘴里塞硬木头。
      程颐诺被拖进治疗室的时候,陈大夫正在调试那台从日本产的‘雷明顿神经刺激器’。
      程颐诺被护工用绳索绑上铁床,目光死死盯着天花板角落的蜘蛛网。

      “今天试试颅顶刺激。”陈大夫将冰冷的铜片贴在她太阳穴,电流像蜈蚣一样直钻头皮。
      
      程颐诺咬住舌尖强撑,血腥味在口腔里漫开,眼前居然出现一片刺目的白光,破碎的画面在眼前浮现,黄浦江上的铁甲船、和从天而降的火球。

      她害怕的喉咙发出一丝‘嗯’的声音。

      “再加一档。”陈大夫扶了扶眼镜。

      当更强的电流通过大脑转向身体的时候,她有那么几秒停住了呼吸,眼前出现母亲将蛋液浇进铁锅里,说:“阿诺快看,月亮抱着星星呢。”

      可是画面却突然扭曲了起来,变成了母亲院子的那场大火和哥哥受伤的右手。

      “病人肢体痉挛,快按住!”

      电流停了下来,脑子上贴片被护工粗暴地扯下,程颐诺全身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她望着窗外却发现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薄纱。
      “装什么死。”矮小护工看程颐诺不爽,揪起她的衣领往地上拽,“晦气东西,你就该跟着你那短命娘一起死掉。”

      程颐诺依旧目光呆滞,任由护工的痰沫喷在脸上,直到被扔回病房。她坐在床上,双手环抱着大腿,望着窗外的天空。
      墙上是程颐诺用指甲浅浅划出的六个“正”字,今天是她被关进来的第三十天。她叫纸人去传递信息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哥哥还没有找到她。
      护工推开病房门,端着药盘站在床前的时候,程颐诺正盯着窗台上的死蛾子,余光扫过护工胸牌,上写着的‘红梅’被刮花了一半。

      对方的护士帽压住了她的齐耳短发,袖口磨得发白。

      程颐诺想起三天前的那天晚上,她透过门上的小窗户看到这个护工蹲在走廊尽头,膝盖上摊着一本卷边的《新青年》。

      “该喝药了。”红梅将药碗递到程颐诺嘴边,程颐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红梅手掌的虎口有层厚茧。
      红梅抽回手的动作快的惊人,药汁泼湿了床单。程颐诺立马就察觉出不对劲,缩回墙角,把脸埋进膝盖里:“苦~”。
      红梅蹲下来擦地,用温柔的声音说:“四小姐若怕苦,明天我带饴糖来。”

      第二日中午,红梅来到病房将油纸包着的饴糖,悄咪咪塞进程颐诺的枕头下。

      “陈大夫或者其他护士查房的时候别吃。”红梅整理床铺的手顿了顿,“怕糖渣粘牙。”

      程颐诺缩在被子里,听着走廊上巡房的脚步声。

      等铁门重新上锁之后,她掰开一块糖,里面裹着半截铅笔芯、一小节刀片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妇女解放的第一步,是打破命运的牢笼。
      夜深了,铁窗通过杆子透进一缕白光。

      程颐诺摸出藏在枕芯的半截铅笔,就着月光在墙上画出一颗星星。画着画着她忽然听见走廊的尽头传来日语的愤怒声:“编号四十七出现排异反应,立刻处理掉。”

      程颐诺好奇地踮脚透过门上的小窗望过去,尽头病房里穿着白色衣服的日本人拖着一名少女下楼,少女的手脚全都是紫红色,程颐诺看到这个双手紧紧捂住嘴巴,眼泪哗啦啦往下流。
      第三日清晨,程颐诺被拖进一间白瓷砖密室,墙壁上结着一层像蜘蛛网一样的冰霜的,说话呼出来的热气都形成了白雾。

      两名护工扒掉程颐诺的外衣,只留下一件染血的单衣。

      陈大夫在一旁调试着滋滋作响的电极,两名日本军官站在机器前拿着本子记录。

      “满洲急需抗寒人体数据,程会长这份大礼很及时。"

      “四小姐这身子骨正好替皇军试试耐寒的极限。”陈大夫弄好的时候,他的镜片上蒙着一层白雾,手里拿着的铝盒下边还印着模糊的‘日军秘密部队’。
      程颐诺打着赤脚被护工将双脚按进浴缸的时候,水里的冰碴瞬间割破脚底,血液刚流出一会就凝结成红冰。

      针头扎进身体没过多久,程颐诺浑身开始打冷颤,她的体表温度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护工不停地往浴缸添加冰块,等冰水漫过锁骨处,她仿佛听见母亲的声音:“阿诺,阿诺,血会烧起来,血原来真的会烧起来。”

      浴缸里的血冰居然开始融化。

      护工在一旁举起秒表:“体温三十四度,意识清醒。”

      “这药果然能抗冻!”

      “再加冰块!”陈大夫看到这里笑了起来。

      程颐诺在浴缸里缩起身子,将头埋进膝盖里。

      等护工凑近记录体温的时候,她将藏进手心的一小节刀片扎进对方的眼里,顿时鲜血喷溅在墙面上。

      “贱人!”陈大夫抡起铁钳砸向程颐诺膝盖,却见到她的双目居然泛着诡异的血红色。

      程颐诺盯着陈大夫‘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深夜子时,护红梅来给程颐诺换药,打开门就简单程颐诺用血在墙上画着北斗七星。

      “四小姐画的真好看。”红梅突然开口,接着她假装整理床褥,将半本《女性的奥秘》塞进程颐诺手心。
      趁没人在意的时候程颐诺打开《女性的奥秘》,仔细看了起来。

      她突然想起五岁那年中元节。母亲握着她的小手剪莲花:“阿诺记住,你的能力是林家血脉赐予的礼物。”

      程颐诺双目血红的同时,千里之外的闽南,程望舒猛然惊醒,他梦见妹妹遭受非人的折磨,他坐在床上哭,耳边响起妹妹唱的童谣:“天黑黑,要落雨,阿公仔,较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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