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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只愿魂梦与君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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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她在战场上不知杀了多少人,她的神智早已不再清明,双手变得麻木而嗜血,目光所及处几乎都是鲜血,流得像沟壑的山泉,无止无尽。好像离开这里,谁来带她离开这非人的地狱?可是她不能走啊,他还在营帐中等着她回去,她若走了他怎么办?怎么办啊?
她的背上重重的被砍了一刀,深得几乎见骨,她强忍着痛,继续机械的回斩,杀人,如果学武只是为了杀人,她情愿自己从未学过。但是,怎能后悔,这条路是她选的,只要能让他活着,她又怎么能后悔?
她的肩仍在源源不断的往外流血,动作变得迟缓而吃力,目光变得涣散。突奇兵变得越来越多,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她即将死在这里吗?死在这冰冷的连尸骨都找不到的战场,而不是在他身边。深深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口,她不想死啊,至少不是现在死。她的视线越来越迷糊,眼前的景象似乎正在离她慢慢远去,变得错乱而纠结,她看到的仍是漫天漫地的血红,一双鹰一般的眼忽然迸发出刺目的犀利,却不是他的眼睛,那双无波无痕的眼睛,也许今生再也看不到了。
她好累,昏昏沉沉的却仍残留着一丝意识,四周的环境诡异莫测,她真的好累,只觉得有人将她抬起,她不能走,她若走了,他如何能找得到她,越想挣扎,意识却越抽离身体,眼前的昏暗席卷而来,恍惚间她看到了那滴血的残阳,她再也回不去了……
账房内
紫衣男子支着身子看着眼前的地形图,原本平和的心绪忽然变得起伏不定。他放下笔,风从帐外吹进来,有些冷。原来帐幔被拉开一角,一个人在帐外犹豫着该进还是退。
“仲秋,进来吧,外边冷。”他不动声色的开口。
仲秋将身子探了进来,顿了片刻,終是将整个身子都迈进帐营。
“有什么事?”
“王爷,是……”仲秋望着那张淡定的脸,不知他听到自己即将说出的话后是什么表情,他想都不敢想自己的下场。
这时外面一阵喧哗,看来左翼军那边回来了。营帐外的通报人员在冉邈的示意下进来。
“报告督军,左翼军今日在西陵关遭重击,损失惨重,左翼将军雷励回来了,身负重伤,现在正在治疗。还有……”
“还有什么?”不耐的逼问,冉邈已预感到不对。
小兵吓了一跳,望了一下旁边的仲秋,见他示意便接着说:“前几日,又以身穿紫衣的人屡战奇功,仲夏福将说是王爷的意思,给雷将军当手下,雷将军见那人武功高强,便带着他上了战场,怎知今日一役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那少将在峡口那边遇上了大理六王子段炎的突奇重队,据说她带的那一队无一生还。”
片刻沉默之后,冉邈说:“你们都下去吧,我知道了。”
通报的人下去了,仲秋还躇在那儿缓缓的支了声:“王爷,我知错了,是我害了小姐,你若是难受,别放在心上,要不我一命抵一命。”
“叫你下去,你没听见吗?这是军营重地,由得你们这般胡闹吗?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统帅,我这个王爷?”声音不温不火,但抖得厉害,令人打心底里心寒。
“王爷。”仲秋跪了下来,“小的真的知错了。”
“滚出去,你听见没有?”声音已是低沉的让人窒息,脸色已是灰白。
仲秋默不做声,站了一会儿,终是走出营帐,却忽然听见里面传来清冷的声音:“不论如何把她带回来,活着我要见人死了我要见尸,她说她会回来的就一定会,别让她在外面等太久。”他顿了顿,忽然哑了声:“她很怕冷,现在外面太冷了……”
她好象睡过去了,睡得既沉稳又安静,退却了所有的疲惫。什么这么吵,不要在她耳边叫个不停,她厌烦女人的声音喋喋而不休,一会儿后又安静下来,真好,她眼睛仍闭着,准备再次坠入那安稳的梦境。那里江边芦苇长满地,月亮刚刚升起,她还很小很小,刚刚进入这个未知的世界,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美的仿佛从未在她生命中出现过。
“别睡了,再睡下去就不像样了,这样真有辱你紫云少将的威名。”
谁的声音?不似他的冰冷却有着相同的轻慢与自信。那语气中的戏虐让冉醒猛地瞪大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万分俊逸的脸。如果说箜影是天山千古不化的冰雪,那眼前的男子就是火焰山万载不灭的烈火。一个异想冰封一切,而这一个妄图焚毁一切。又是一个天之骄子,又是一个想将一切掌握于股掌间的可怜人。
“你那是什么眼神?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好笑。”他嘴角的笑尽是嘲弄的神色。
她忽然想起什么,低头发现自己的紫云战甲已不知去向,连紫色的外衣也已不见,只剩下中衣。她的衣物被人换过,肩口的伤也做过很好的处理。她的头发凌乱的披散在枕席上,拼凑出近乎诡异的图腾。原来这世上最狼狈的人一直都是她。
“没想到屡屡让我们的突奇兵惨败而归的竟然是个弱女子呢,这样的话传了出去我们突奇兵的颜面不知该往哪搁。这可真有意思。”
她脸色一沉,冷冷地说:“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上面全是血,要它干嘛?大不了明天我叫人多做几件新的给你。”
“把它们还给我!”冷硬的不容一丝推拒。
眼前的人似乎火大了,他眸色幽黑,倾上前质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臭丫头,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人敢跟我这样讲话。”
“现在有了。”她回望他的眼睛,毫无惧色。
“你……”粗重的呼吸喷在她脸上,眼前的脸变得阴冷而狰狞,剑眉微竖,深邃的眸眼有熊熊的烈火在燃烧。他紧咬着牙关克制自己的怒火,而冉醒却仍用那怜悯的神色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够了。”他回转过身,不愿再看着他:“你那是什么眼神!卑微的人才需要怜悯,而我从不卑微!”他一挥手,“算我自找罪受,救了个麻烦回来。”说完他招呼下人去将她的衣物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