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你的骨头抚摸你》三分澈然

3、连城

　　她蜷曲在被子里，紧紧攥着被角说：“我的心空空荡荡的，仿佛谁自我胸前撕开了一个口子，拿走了它，任冷风呼呼地灌，发出奇妙的呜咽声。”说到这，她整个脸更往被子里埋，一团模糊地小脸苍白，嘴角却分明挂着微笑。她又恍然大悟般，小心翼翼道：“我总说这样的话，思白，你不会烦我吧？”
　　思白轻轻摇头，浓眉下一双眼澄净而温柔，他是这样干净清朗的人，坐在床畔的身姿亦是直朗。略俯首，轻轻在她耳边说：“连城，睡吧，我在这陪你，一直在。”言语间，那枕畔的人似幻似梦般，安然睡去。待她睡熟，思白才轻轻替她拂去面容上凌乱的发丝。青黛如墨，睫长如羽下一圈青晕，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入睡过。这数十个夜里，他悉心陪伴，用尽所有温柔和耐心。而她的心，是一座小小的正杀戮四起的城，战意凌厉，无暇停息。
　　仿若所有的温情都在某个时间丧失一般，连城日益暴躁，性子执拗，送来的药要么不吃，要么处心积虑屯下十几次的药片一次性吞下去。她清瘦的骨头快支不起脑袋一般，颈项低低的垂着，面颊凹陷，下巴上青色血管清晰可见。倒还剩一把青云兀自漆黑如墨玉，流泻覆盖整个嶙峋的脊背。只有在午夜时分，暴戾的野兽才肯稍作平息，仰着张没有颜色的脸，哀哀地说：“思白，只有你这般陪我了。”说着，她忸怩地玩着自己的手指，柔声道：“我知道我不好，生病了也不好好吃药，可是那药片只会让我昏昏噩睡，我还想留着精神多看看你。”说到这，连城脸上微微羞涩，她抬起头对思白笑了笑，像原本没有神情的白瓷娃娃忽然笑起来一般诡异惊心。
　　她说：“我一直想要有这么一个人，当我至宝一般疼惜，冷的时候可以握着他的手取暖，伤心哭泣的时候可以有一个拥抱让我镇定。我会待他很好很好，意念以内，爱一个人，至死不渝。是我要的太多吗？思白。”
　　思白怅然，他只觉得一颗心快给揪出血来，滴答滴答地和着雨声。徒不见一地血流成河。却仍一字一句温柔道：“连城，我在这，别怕，我在这。”他给她说山川巍峨，碧水清秀，他说那一季的枫叶猛然红起来，如焚如煮，如染如荼，触目明艳，使天地为之灰暗，人为之目盲。而鸳鸯湖的水却一直是冷静而缄默地，碧绿若玉，面无波澜地任一只只瘦长的船儿划过。水面上树木淳厚而森然，藤蔓缠绵悱恻地绕在枝干上。日光只得一丝一缕地渗落。于是湖面如镜，树下蒙阴，娴静美好是这般默然无声。
　　他说：“连城，穿上你的衣裙，我们去看凤鸣山的日出吧。”
　　连城怔怔片刻，似沉浸在方才描述的橙色云海中，却猛然惊醒般捂上脸：“不，我不要出门，我不去，我的衣裙早已经褴褛，我的容颜早已是枯萎。”她说着呵呵呵笑出声来，泪光晶莹，她蜷缩在墙角，抱着自己的肩膀，一面笑，一面说：“人生如雾亦如电，缘生缘灭还自由。思白，明月悬空，良辰好景，可我怕我一回头发现自己身置沙漠，茕茕孤影。苍茫四下，我该何处去呢？思白，我该何处去？”
　　一字一句，如一把钝了的刀，细细地不紧不慢轻柔地在心上割着。思白默然片刻，轻仍温润道：“我永远在，别怕，我永远，都在。”是终于动情，还是忍不下那凄苦，思白轻轻用双臂环住她，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抚在连城清瘦的背上。只听耳畔是他温柔而镇定的声音：“别怕，那个创口已经缝上了，别怕，连城，我在这。”连城闻言，神色渐渐柔和，双目清澈涟涟。许久，她说：“我相信你，思白。”

　　天蓝色的高腰牛仔裙，淡淡水色的衣，连城细细涂上胭脂，束起长发，小小的面庞晶莹，又羞怯问道：“我这样子，不难看吧？”思白朗声笑道：“再好看一点我可不敢让你出门了，这样刚好。”连城撇嘴，嘟囔道：“你说话句句都是好，不知那句真心那句假意。”却不料思白轻轻吻过她面颊，如细风拂过一般，他牵起她的手，依旧是温柔：“连城，我永远护着你。”
　　推开门，门外的阳光扑面而来，走廊上的摇曳着树木的身影，是这般温暖。

　　日记：
　　“713号病情初步稳定，情绪起伏较小，并开始配合治疗。考虑适量减少舒必利、氯氮平的服用。以免产生严重的副作用。另外，713号有尝试接触外面和人群的迹象，自言自语的情况有所减少，考虑开始进行下一治疗步骤。”

　　life is illusion.
　　It's hard to tell that the world we live in is either a reality or a dream.

作者有话说

　　三魂系列完。
三个短小的故事，概况所恨所恋所爱。
还是那句话，我只借其皮，而不用其魂。
连城，是最喜欢也是最不喜欢的角色。
因为，她是另一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