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密事》醉花笑靥儿

24、拒绝告白

　　燕相宜站在一旁，随即又劝道：“父亲，事虽小，可却祸及全府，史及子孙，所谓祸起萧墙，便是如此。

　　倘若小惩小诫，怕后头妹妹、子孙后代有学有样，咱家有几个名声可拿来败的？”

　　景远山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仍有些迟疑地说：“可宫中程贵妃…”

　　窈英含着笑意纠正道：“爹爹叫错了，如今是程谨妃娘娘。

　　安冉郡主说谨妃娘娘失宠了，如今得宠的是奚丽妃。

　　安冉郡主是陛下的亲侄女，她既敢大肆宣扬，定是八九不离十了。”

　　燕相宜也应声说：“相宜也听说了，听说是程谨妃犯了大错惹怒了陛下……

　　更何况程姨娘既嫁入景府，父亲一向大公无私，若不顾权贵大义灭亲，岂不是更有益于您的清名。”

　　这一番话才是真正说到景远山心坎上，又没有了顾虑，便立即拍板道：“程氏犯此大错，危及门帽，罪不可赦，明日后便到十城外的庄子养病吧。”

　　“是。”

　　窈英也随即同燕相宜退了下去，“多谢嫂嫂。”

　　这番话燕相宜来总便是稀疏平常，可若她来提及，哪怕再隐晦，也显得刻意了些。

　　燕相宜朝她眨眨了眼，笑道：“是你三哥哥要我这般说的。”

　　窈英顿了顿，刚要俯身行礼以示感激，便被早已洞察的燕相宜拉住了手，道：

　　“你三哥哥说了，那程姨娘本便嚣张跋扈，早年多欺侮府中姨娘，被她痛下杀手的不在少数，只因那时贵妃及程家深受究圣，而今世道变了，哪容得下留下她继续为非作歹，祸及子孙后代，并不全然是你的缘故。”

　　燕相宜又一顿，转而十分狡黠地说：“他还让我告诉你，英娘若真心存感激，便多绣些荷包鞋垫之类的给他，讨得父亲欢心不如讨得他欢心来得划算。”

　　说罢，燕相宜便忍不住捻着帕子半遮着笑了起来。

　　窈英内心本便十分感激，听他这话后瞬间荡然无存，忍不住嗔怪道：“嫂嫂也不管三哥哥，府上又不是没有人，把英娘当成绣娘不成？”

　　刚说完，窈英瞬间便懂得景衡话语中的深意。

　　她鼻子一酸，见燕相宜仍带着笑看着她，深呼一口气道：“英娘知道了。”

　　“你若真过意不去，便劝劝母亲莫要将那崔氏女给你三哥哥为妾，嫂嫂舍不得你哥哥呢。”

　　“嫂嫂放心罢。”那崔氏女有什么手段，她便见招拆招便是。

　　程姨娘被一直关在静心堂，堂内十分冷清，破败，光线也十分晦暗，因无人管，她形如枯槁，十分沧桑，仿佛垂垂暮老矣。

　　见着紧闭已久的门突然打开，她眼中燃起一丝光芒，看清来人后又变得黑黯淡，“你来做什么？”

　　窈英看着她不复往日光鲜神彩的样子，语气平淡：“三姐姐的婚事告吹，还没享福，程姨娘，你的报应便来了。”

　　程姨娘看面着前还未及笄的少女，闪过一丝惧色：“你要做什么？我告诉你，我姐姐可是宫…”

　　说罢她突然想起，她的依仗——姐姐早已不复往日恩宠，如今自顾不暇，又怎会…管她分毫。

　　程姨娘眼中浑沌一片，半分神彩也无，仿佛骤然间被人抽去了魂魄。

　　“姨娘可还记得崇德二十三年冬月廿九，你身上背着的人命难道便忘了。”

　　窈英的语气一如开始平淡至极，半分波澜不兴。

　　“不是我，我没有想害过你娘谢氏，我只是让她再也生不出儿子，我没有害死她！”

　　窈英不听她半个字的解释，只说：“姨娘每每午夜梦回——就不怕娘亲和腹中孩子的亡魂来索命吗？”说罢，便走出了静心堂。

　　窈英站在静心堂前的台阶上，内心却是一片悲凉——

　　阿娘，究竟是何人这般容不得，非要置你于死地？

　　她听着里头程姨娘几乎疯癫的一直喊着：“放我出去，我女儿可是侯府夫人，放我出去！”

　　面上冷意泛起，便见一道素色身影走近：“是你做的。”语气带着毋庸置疑的肯定。

　　窈英笑意盈盈地唤道：“四姐姐妆安。

　　姐姐可弄错了，英娘什么都不曾做过，反而三姐姐该谢谢英娘，让她脱离苦海，认清程表姐。”

　　景苏绣勾起一抹笑，含着讽刺说：“我竟不知，六妹妹还有这般大的能耐，往日竟看轻了你。”

　　“英娘再如何，也比不得四姐姐。”

　　窈英说着，自台阶上一步步走下靠近景四娘，又道：“四姐姐可真是心狠，明知三姐姐与姨娘不妥，还能不为所动，如今这般，又为何故？”

　　景四娘这才认真的打量了一番窈英，后者面上仍是一副平日里笑意婉婉十分乖巧的样子，竟生出了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便正了几分心神道：

　　“六妹妹这般聪慧，何需人点破？”说罢转身便离去了。

　　窈英看着景四娘清孤如兰芝的背影，思索了半晌才自话一句“真是好心计。”

　　明知姐姐与姨娘所做不妥，明知自己插手，还能这般不动声色，为自己从中谋利——

　　果真是个心狠的人。

　　只是程姨娘只是下了红花汤，定然不是最后的祸首，幕后之人另有其人。

　　内阁。

　　一间五进大的屋子里，黄梨木的案几上堆着一摞奏折，汝密的瓶了里插着数支紫毫、狼毫毛笔，宣纸上湖墨字迹未干，端砚上毛笔尖上的墨迹亦是犹新。

　　一身湖墨鹤纹官袍的陈砚礼背身而立，而今他已转任户部尚书，欣赏着墙上之前由自己亲手挂上的颜公真迹，吴几道的《戏鹤》。

　　“老师是决心动手了？”

　　沈宴淮逗弄着挂在笼中的鸟，漫不经心里带了一丝恭敬。

　　陈砚礼微微皱了皱眉，为难地沉吟道：“这忠勇侯世代袭爵镇守一方，我只怕动一发而牵全身，树大根深，动之不易。”

　　沈宴淮看着笼中相安无事的两只红嘴金顶点翠，将一旁的吃食丢了进去，意味不明地说：

　　“老师可听过一句话'但为王故，同类奈何'。井水不犯河水的二鸟尚能为一食争之大动干戈，更何况人？”

　　笼中鸟早已为那吃食争锋相对，打得颈首相交，落了一地蓝羽。

　　“锦宥的意思是……”

　　陈砚礼如今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只听沈宴谁道：“老师只需做这放饵之人，若久之，亦可全身而退。”

　　“既如此，想必锦宥心中已有文章，此事便交由锦宥吧。”陈砚礼几乎片息间便做下决定，将此事交由他。

　　“锦宥定不负老师厚望。”

　　沈宴淮作揖送陈砚礼出门，刚送陈砚礼离开，便见一辆四驾马车自眼前驶过，云顶华盖。

　　虽是十分低调，可沈宴淮之前在官道上碰见过，是四皇子容瑜的马车。

　　饵料送上门来，岂有不用之理？

　　沈宴淮勾唇一笑，纵马不紧不缓地跟在了那马车后面。

　　“姑娘，那位可是…”

　　伴雪十分迟疑地问穿着一身素净雪缎的窈英，眼中十分担忧。

　　窈英十分镇定的眼神安抚着她，口吻温和中带着决心：“你们守在外面，不必跟来。不必担忧，三哥哥既能答应，定是已安排妥贴。”

　　窈英带着莫大的决心一步步走进积深的巷子，那人一身青竹云纹锦袍，立在树下。

　　几朵粉嫩的花落在他肩头，而他嘴角含笑，眉眼含盼，那般炙热的目光让人不可直视。

　　“臣女景窈英参见四殿下，殿下万福金安。”窈英眼睛微垂看着满地落英，盈盈下拜。

　　容瑜的目光落在窈英愈发清丽雅致的面庞上，内心几乎燃着熊熊烈火，他似是按捺不住地冲动道：“英娘，吾心悦卿，愿以汝为皇子妃，终老此生。”

　　积在自己心里许久的话随着这一句喷涌而出，看着她愣神的美丽，胸腔处心跳不止，他下定决心又道：

　　“英娘，我自幼时偶见卿面，如见世间倾城色，念念不忘，辗转反侧，寤寐思服，欲与多加亲近，唯恐唐突。

　　我之心意，可证天地，鉴日月，愿托卿以中馈之权，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我定会让母妃应允，也定会让你风光嫁入王府。英娘，答应我可好？”

　　他顿了顿，又更加坚定地说：“我知道你的忧虑，母妃并非不讲理之人，我定能让她松口的。”

　　窈英看着公子剖开心迹的告白与充满年少浓烈期盼而发亮的眼眸，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久到微风轻拂撩动二人的发丝，落花簌簌落在两人的发间、肩上，他站在逆光处，面含微笑，仿佛站在时光深处。

　　光而不耀，与光同尘，天地与之争晖，明月为之失色。

　　窈英后来回忆此情此景，也不知是几息或是几刻，她想了很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想，最终化为坚定的一声“殿下之情，臣女无以承受更无以为报。”

　　说罢，她福了福身转身便离开，抬头那一瞬泛红的眼眶里两串晶莹的泪珠簌簌落下，落进泥土中，悄无声息。

　　容瑜发怔地看着她的背影，直至再也不见，眼中仍带着坚定与执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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