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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她的恐惧 ...

  •   月箸在耀娘的刀子眼下,不情愿的跟着玄青进了厢房。

      “去!打水去。”玄青散着长发懒洋洋斜在软榻上。

      月箸把银牙咬的吱吱作响,即使这个人脸上帅出花来,她也照样恨他入骨,那四十板子皮开肉绽、痛彻心扉的感觉她永远记得。

      “太凉了,换!”

      “是”

      “太热了,换!”

      “是”

      玄青眯着眼,盯着月箸进进出出。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向待下人和善,可就是对这个冷脸又跛脚的婢子和善不起来。

      所有下人都对自己笑脸相迎,可到了澜秋院,让她端个茶倒个水,那副表情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

      既然你不笑,那就让你哭,可是不管他怎么骂她、损她、捉弄她,她都一概全收。

      玄青没辙了,虽然他很讨厌自己这张脸对女人们的影响,可真有这么一个人不把他当回事儿,他反倒到不习惯了,每次都是暗地里跟月箸这只落网之鱼较劲。

      “给本王倒杯茶。”

      “ 是”

      “算了,还是先过来给本王宽衣。”

      “是”

      玄青咬了咬牙,这一回合又败了,虽然他把她指使的团团转,可自己也费了不少口舌,这要是让王府里的婢女们知道他跟她说了这么多话,非得撞墙哭死不可。

      他低头看着月箸的小手爬上纱氅的襻扣,头顶还不及他肩膀高。

      “你几岁了?”

      “过年十六了”

      玄青直皱眉,她太瘦了,骨头在衫子里若隐若现。

      “丞相家的米都养不肥你吗,瘦的像只野猫,看了就让人倒胃口。”话一出口连玄青自己都纳闷,他什么时候这么刻薄了?

      月箸不理会他的人身攻击,她根本不懂他身上穿的这玩意怎么脱,平时觉得女式衣服就够复杂了,没想到王爷的行头更难弄。

      纱氅是王族的象征,通常罩在常服外面,可别指望它有拉链,它是用一条金丝带固定在身上的,丝带绕过胸前打成一个华贵且复杂的盘扣。

      这五花大绑的样式彻底把月箸难倒了,猫着腰,她在玄青腋下顺着金丝线找扣结。

      玄青盯着她专注的小脸——那双凤眼微微上挑,细长的眼尾好像戏台上的伶人,即使不笑也有种说不出的风情,他决定再捉弄她一次。

      玄青把头低下来,鼻子尖快贴到月箸的脸上了,摆出一个自己认为最帅的表情压低声音说:“本王好看吗?”

      月箸应付道:“好看、好看。”对于他言情小说教科书般的调情无动于衷,反正他也不是真的。

      玄青看着眼前这个丫头忙活着脱自己的衣裳——没错,只是单纯的想脱他的衣裳,他纳闷了,难道她千方百计让自己显得特别,不就是想引起自己的主意吗?

      “王爷,可以了。”月箸终于帮他把大氅脱下,又帮他套上一件薄绸子常服,围上白玉腰带。

      月箸摆弄着纱氅心里称赞着,古人真是聪明,在没有拉链的情况下,想到用绳结,可她却不知那个被他当成空气的王爷已经暴怒到极点。

      “过来!”玄青黑着脸站在铜镜前低吼着。

      月箸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了,王爷?”

      ——啊

      玄青用手捏住了月箸的下巴,“左襟压右襟是死人穿衣服的方式,没有人会不知道,你大逆不道想咒本王死吗,还是暗示本王本来就是个死人!”

      月箸心道,糟了,把这个细节忘记了。

      平时卓筠都是老妈子帮忙穿衣服,月箸从来没注意这件事,虽然本朝男人穿衣服的方式正好和女人相反,可没有人会记错。

      这可怎么办!月箸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玄青脸上满是鄙夷的神色,这跛脚婢子的心机总算让他识破了。“说啊,狡辩啊,你欲擒故纵故意想惹本王注意,现在本王让你说话,你要的不就是得到这个机会吗!”

      “对不起王爷,我没给男人穿过衣裳。”月箸如实回答。

      下巴骨被捏着,月箸条件反射眼泪飙了出来,那泪珠湿滑滑的顺着两颊落到了玄青的手上。

      ——凉的

      玄青的心微微一动,当他手指感觉到月箸皮肉里紧咬着的牙齿时,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

      ——好烈的性子!

      “本王恕你无罪,你今天倒是跟我说说,为什么老跟本王作对。”

      月箸心说,这到底谁跟谁做作对啊,可嘴上还是说:“奴婢不敢”

      “少废话,说!”玄青喝了些酒,现在借着酒劲脾气有些坏。

      月箸气急了,褪去眼里伪装的木讷,直直的望着玄青的眼底:“王爷有良好的出身,可以轻而易举的要了奴婢的命,可你有没想过,我也是人,我也知道疼。山河大地不过是聚在一起的尘土,人不过是尘中的尘,百年以后,你我都站在奈何桥上,你所拥有的也只不过是你的灵魂。若重新堕入轮回,你有没有想过,我也许会拥有你今天的美貌,拥有和你一样的权势、金钱?”

      玄青疆在原地,倒不是因为这女人教训了他,而是因为她惊骇世俗的言论。
      他盯着她、打量着她——那双溢满泪水的双眼后面藏着另一双眼睛,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的小身子支撑着一个倔强的灵魂。

      ——玄青觉得自己的尊严被挑战了,她眼里分明就是嫌恶、憎恨、嘲笑、还有一抹不可一世的苍凉。

      “你怎么可以、你怎么敢!!”玄青低吼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看着月箸的脸在他手中变形。

      ——做点什么,一定要做点什么让她臣服自己。

      鬼使神差的——玄青附上了月箸的唇,狠狠的咬了一口。

      根本没有奇迹产生,四片唇虽然贴在一起,周围的空气冷的能结成冰,玄青和月箸的鼻尖顶着鼻尖,互相瞪着对方都不甘示弱的。

      ——到底又输了,为了让这个婢子就范,他竟然吻了她。

      “滚!”玄青恼羞成怒的抬脚踹开了她。

      月箸跌倒的时候撞倒了铜盆,水溅了一身。

      院子里的人听到水盆叮当作响,都进来看个究竟。

      玄青用手背擦着鼻尖,月箸的鼻子凉凉的,像一只小猫,他嫌恶的甩着袍袖走了。

      卓筠知道素来玄青对月箸就有偏见,一定是他又找茬了,只是不知道月箸有什么本事能让玄青气成这样。

      方曌见状连忙追了出去。

      卓筠拉起月箸,看见月箸小脸上的手指印,“这是......”

      月箸抿着嘴,悄悄把玄青咬出来的血吞进去,卓筠望着她,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转身也走了。

      玄青气冲冲的出门刚巧撞上一个人。

      “王爷”杏桐微微一福,声音若黄莺出谷。

      松竹院的杏桐与耀娘在京城齐名,一个是阳春白雪,一个烈炎红花。

      官宦小姐出身的杏桐不幸被家族牵连,所有女眷入了官妓的奴籍,所以杏桐从小是在风月场里长大的。

      这会儿她抱着琴站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

      “玄青?”卓筠也追出了院子,黑白分明的眼眸在杏桐身上打转转。

      玄青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转身过去,“走,听曲儿去,杏桐的曲儿京城一绝呢。”

      卓筠被玄青拉着向院子走去,回头再次打量这位传说中的诗妓,不想却对上一双阴冷幽怨的眼眸。

      杏桐一身月白站在月光下低吟浅唱,众人如痴如醉,五更方散。

      月箸今天方知夜市相当兴旺,那些勾栏院隐藏在坊巷市井,酒楼歌馆常闹至四更后才消停,一些醉酒的人勾肩搭背三三两两的浪荡着走在街上。

      月箸坐在马车里轻叹,醉生梦死这种事儿还真是不分朝代不分地方。

      马车帘子一挑,是玄青。

      “下去”

      月箸不用猜也知道是说自己,她急忙下车。

      王府的侍卫在前面开道,马车缓缓向前行着。

      月箸抱着肩膀,刚被泼了一身水,清晨的露水一打,刺骨的凉。

      天还没亮,早市的铺子已经来开张。

      月箸瞥见前面不远的包子铺,一个孕妇正费力的抱着箩筐,孕妇身后紧贴着一个人,他龇着牙冲着月箸笑,反复的念叨着“三个店面,五间瓦房.....”

      月箸一愣——这人不是那个撞到自己的大叔吗?

      忽然,“啊哟”一声,那孕妇抱着肚子嚎叫着,八成快要生了,人从各个角落里跑出来准备迎接新的生命。

      那女人的惨叫声仿佛叫醒了另一群人,那些人在黑暗中窸窸窣窣,蠢蠢欲动,从各种阴暗的角落探出头、露出脸。有腐朽的、衰败的、贪婪的各式各样。

      月箸惊恐的牙齿打战,低着头不敢看,只是紧紧的跟着马车。

      玄青本来是挑开帘子看热闹,看见月箸就气不打一处来:“喂~你自己走回丞相府吧。”

      鞭子响起马车开始加速。

      月箸脊背发凉,不敢环视周围,她小跑儿跟着马车,无奈两条腿的人怎么能跟四条腿的马相比,眨眼工夫马车就跑远了。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划破天际,月箸隐约听见后面一个汉子在吼:“我有儿子啦,三个店面,五间瓦房后继有人啦,哈哈!”

      马车已经转弯看不见踪影,月箸祈祷着天快快亮,这时——小腿一凉,她记得这如同浸进冰桶的感觉。

      “走开~!!!”月箸尖叫着声音凄厉无比。

      有只烂了很久的手还是向月箸移动,手的主人从阴暗的角落里爬出来,叽叽的笑着,月箸努力加快速度,将一切甩在后面。

      马车里,卓筠拉着玄青的袖子:“好了,玄青,快停车让月箸上来。”

      “哼,我要好好管教一下这个婢子。”

      “玄青,她腿没好呢。”

      玄青任卓筠轻轻的摇着,仰起脸得意的笑着。

      玄青挑开车帘,看见月箸在远处一瘸一拐的奔跑着。

      “求——求——你,让——我——上——去。”月箸大口喘着气,卖力的奔跑着。

      玄青故意让车夫放慢速度,就是不停,他挑着帘子,得意的看着月箸。

      月箸逼着自己只看马车不去理会周围,后背传来的凉意越来越近,她也离马车越来越近。

      “停下来——”月箸带着哭腔喊着。

      玄青盯着月箸惊恐的眼睛愣了。

      ——原来她也有害怕的时候,可她害怕什么,害怕被抛弃吗?

      “王爷”卓筠的声音有些不悦,当她生气的时候就不再叫他的名字。

      玄青长臂一揽,将月箸拉进马车。

      月箸大口的喘气,身子颤抖着。

      ——终于暖和了。

      当玄青的手触碰她身体的一刹那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玄青低头望着月箸——她在怕什么?

      月箸双眸里深深的恐惧震撼着玄青,没想到她也会有如此软弱的一面,他不由自主的将哆嗦成一团的月箸搂在怀里,因为这一个动作,马车里的三个人都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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